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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水牢链·烙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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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重的钢铁车门在身后轰然关闭,如同地狱之门合拢。最后一丝属于外界的、带着硝烟和尘土的浑浊光线被彻底隔绝。浓稠的、令人窒息的黑暗瞬间吞噬了一切。
军车内部的空间远比外面看起来的更加压抑。空气里弥漫着浓重得化不开的机油味、汗腥味、劣质烟草燃烧后的焦油味,以及一种金属和皮革混合的、冰冷的、属于暴力机器的特有气息。这些气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粘稠的、令人作呕的实质,沉甸甸地压在洛桑的胸口,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刮擦肺腑的艰难。
引擎在身下发出低沉而持续的咆哮,伴随着车身在颠簸路面上行驶时剧烈的震动。每一次颠簸,都让洛桑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撞向冰冷坚硬的车厢壁板,发出沉闷的“砰砰”声。肩膀、手臂、后背的骨头被撞得生疼,手腕上那副精钢手铐更是随着晃动,冰冷的边缘狠狠摩擦着早已破皮渗血的伤口,带来一阵阵钻心的、火辣辣的刺痛。
“呃……”痛楚的呻吟被洛桑死死咬在牙关里。她背靠着剧烈震动的车厢壁,努力蜷缩起身体,试图在黑暗中寻找一丝支撑和减少撞击。每一次撞击,都让她感觉五脏六腑都在移位,眩晕感一阵强过一阵。胃里翻江倒海,那点苦涩的药汁几乎要冲破喉咙涌出来。
黑暗放大了所有的感官,尤其是恐惧和屈辱。手腕上那副手铐的存在感前所未有的强烈。冰冷的金属紧紧箍着她的皮肉,另一端连接着那个近在咫尺、散发着凛冽寒意的男人。链条绷直着,每一次颠簸都让冰冷的链条轻轻晃动,发出细微却无比清晰的金属摩擦声——咔啦…咔啦…如同死神在她耳边低语,提醒着她此刻绝对的囚徒身份,以及那无法挣脱的掌控。
她甚至不敢大口呼吸。周绝恒就坐在她旁边,黑暗中,她看不清他的脸,却无比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如同实质冰山般的压迫感。那是一种冰冷、沉默、却蕴含着绝对力量的气息,将狭小的车厢变成了无形的囚笼,将她死死困在恐惧的深渊边缘。
时间在黑暗和颠簸中变得模糊而漫长。不知过了多久,引擎的咆哮声终于发生了变化,变得沉闷,像是在某种封闭的空间里回荡。车速也明显慢了下来,最终伴随着刺耳的刹车声和轮胎摩擦地面的噪音,彻底停止。
哐当!
车厢后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拉开!刺眼的白炽灯光如同冰冷的利剑,瞬间刺入洛桑被黑暗浸染许久的瞳孔!
“呃!”她痛苦地闭上眼睛,生理性的泪水瞬间涌出。强烈的光晕在眼前炸开,留下大片晃动的残影。
“少帅!到了!”一个粗嘎的声音响起,带着绝对的恭敬。
手腕上冰冷的链条猛地被拽动!
“走!”周绝恒的命令,简短,冰冷,毫无温度。
洛桑被那股无法抗拒的力量拽得一个趔趄,踉跄着跌出了车厢。脚下踩到的不是坚实的地面,而是冰冷湿滑、带着浓重霉味和铁锈气息的石板。她勉强站稳,适应着刺眼的光线,睁开泪眼模糊的眼睛。
眼前是一个巨大而空旷的地下空间。拱形的穹顶很高,由粗糙的巨石砌成,上面布满了潮湿的水渍和深色的苔痕。惨白的白炽灯泡稀疏地悬挂在高处,散发着冰冷而不甚明亮的光,驱不散角落里浓重的阴影。空气阴冷潮湿,寒意如同跗骨之蛆,顺着单薄的衣衫直往骨头缝里钻。
这里像是一个废弃的巨大仓库,或者……某种更深的地下工地。空旷的地面上,散乱地堆放着一些蒙着厚厚灰尘的、看不清原貌的机械残骸和巨大的木箱。最令人心悸的,是远处那一排排用粗大铁栅栏隔开的牢房!厚重的铁门紧闭着,上面留着暗红色的、可疑的污渍。整个空间弥漫着一种死寂、绝望和……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即使被岁月和灰尘掩盖,那股深入骨髓的阴冷和死亡气息,依旧扑面而来,让洛桑浑身汗毛倒竖。
这里,就是周绝恒口中的“别院”?这分明是一座隐藏在繁华申城地下的、冰冷残酷的囚笼!
洛桑的心沉到了冰点,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手腕上冰冷的镣铐,颈侧灼烧的胎记,还有眼前这如同地狱入口般的景象,都让她感到一种灭顶的绝望。周婆婆…同学们…她还能活着出去吗?
“带走。”周绝恒的声音再次响起,打破了死寂。他看也没看洛桑一眼,仿佛她只是随手需要处理掉的一件物品。手腕上的链条一松,那股一直束缚着她的力道消失了。
两个穿着黑色制服、面无表情、眼神如同鹰隼般锐利的士兵立刻上前,一左一右,粗暴地架住了洛桑的双臂。他们的手如同铁钳,力道比之前街上的士兵更重,带着一种职业化的冷酷,不容她有丝毫挣扎的余地。
“放开我!你们要带我去哪里?”洛桑惊恐地挣扎了一下,声音嘶哑地喊道。但她的挣扎在士兵绝对的力量面前,如同蚍蜉撼树。
士兵没有回答,只是沉默地、强硬地拖着她,朝着仓库深处、那排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牢房走去。脚步踏在冰冷湿滑的石板上,发出空洞的回响。
周绝恒站在原地,深邃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落在洛桑被拖走的、单薄而倔强的背影上。她的蓝布学生装在这阴森的环境里显得格格不入,像一片被强行拽入泥沼的蓝色花瓣。他的视线尤其在她颈侧的位置停顿了一下,那里被衣领遮住,但那份灼热的刺痛感,仿佛透过空气再次传递到他眉心的旧痕。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笔挺副官制服、身姿挺拔的年轻军官快步走到周绝恒身边,微微躬身,声音压得极低:“少帅,人带回来了。按您的吩咐,单独关押,没有惊动任何人。”他顿了顿,补充道,“另外,大帅府那边刚传了急电,催您立刻回去,是关于……南边矿权谈判的事。”
周绝恒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矿权……又是那些贪婪的洋人和永远喂不饱的蠹虫。他收回落在洛桑背影上的目光,转向副官,眼神恢复了一贯的冰冷锐利:“知道了。”他的声音低沉,“这里,交给你。” 他抬起那只被手铐铐过的手腕,活动了一下,雪白的手套依旧纤尘不染,仿佛刚才那短暂的禁锢从未发生。只有他自己知道,手套下的皮肤,被冰冷金属接触过的地方,那点灼痛感依旧顽固地残留着。
“是!少帅放心!”副官挺直腰板,声音沉稳有力,带着一种军人特有的可靠。
周绝恒不再多言,转身,迈着沉稳而冰冷的步伐,朝着仓库另一侧一个不起眼的、厚重的铁门走去。沉重的铁门打开又合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后,仿佛从未踏足过这片阴冷之地。只留下空气中尚未散尽的、属于他的凛冽气息,以及手腕上那副被士兵粗暴卸下、随意丢在地上的、还带着洛桑体温和血迹的精钢手铐。
洛桑被两个士兵拖拽着,穿过空旷而压抑的仓库。越往里走,空气越加阴冷潮湿,光线也愈发昏暗。那股混合着血腥、霉变和铁锈的死亡气息,浓重得几乎让她窒息。她不知道自己会被带去哪里,未知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她的心脏,越收越紧。
终于,士兵在一扇厚重的、与其他牢房铁门无异的门前停下。但不同的是,这扇门旁边,有一个锈迹斑斑的巨大铁制绞盘,连接着粗如儿臂的铁链,一直延伸到门下方一个黑黢黢的方形洞口里。洞口里传来细微的、令人心悸的水流滴答声,还有一股更浓烈的、带着铁锈和腐烂水草味道的湿冷气息扑面而来。
“开门!”其中一个士兵对着守在绞盘旁的另一名守卫低喝。
守卫面无表情地转动绞盘,沉重的铁链发出刺耳的“嘎吱嘎吱”声,缓缓绷紧。那扇厚重的铁门也随之被向上提起,露出后面一个向下延伸的、狭窄陡峭的石阶。
一股浓重的水腥气和寒意瞬间涌出!
“下去!”士兵毫不留情地将洛桑往前一推。
洛桑猝不及防,脚下一滑,尖叫着顺着湿滑冰冷的石阶滚落下去!
噗通!
刺骨的冰冷瞬间将她彻底包裹!她重重地跌入一片深及腰部的、散发着浓重腥臭味的污水中!污水冰冷刺骨,如同无数根钢针瞬间刺穿了她的衣衫和皮肤,直透骨髓!巨大的冲击力让她呛了好几口腥臭的脏水,剧烈的咳嗽撕扯着她的喉咙和肺部,眼前阵阵发黑。
冰冷!刺骨的冰冷!比申城最冷的冬天还要寒冷百倍!这寒意不仅来自污水,更来自这绝望的处境!洛桑在污浊的水中挣扎着站稳,冻得牙齿咯咯作响,浑身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污水没过了她的腰际,粘稠、冰冷,带着令人作呕的腥臭味和滑腻的触感。
她惊恐地环顾四周。这是一个完全由粗糙巨石砌成的、半地下的狭小空间。头顶,就是刚才落下的那个方形洞口,洞口被粗大的铁栅栏封死,惨白的光线从栅栏缝隙中透下来,成为这里唯一的光源。四面都是湿漉漉、滑腻腻、长满深绿色苔藓的石壁,散发着浓重的霉味。脚下的污水浑浊不堪,水面漂浮着一些腐烂的、辨不出原貌的杂物。空气阴冷潮湿到了极点,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水腥气和寒意,仿佛吸进去的不是空气,而是冰冷的铁锈。
这里,根本就是一个水牢!一个专门用来折磨人、消磨意志的酷刑之地!
“老实待着!”洞口上方传来士兵毫无感情的声音,随即是铁链绞动的声音。那扇沉重的铁门缓缓落下,最后一丝光线被彻底隔绝,只剩下洞口铁栅栏投下的、如同囚笼栏杆般的惨淡光影。
黑暗和绝对的寒冷瞬间将洛桑吞噬。她孤零零地站在冰冷刺骨的污水中,污水浸透了她的衣衫,紧紧贴在皮肤上,带走她仅存的一点点体温。身体因为寒冷和恐惧而剧烈地颤抖着,牙齿不受控制地撞击在一起,发出细碎的、绝望的声响。
“呜……”压抑的呜咽终于冲破喉咙,带着无尽的恐惧和委屈。眼泪混合着脸上的污水,滚烫地滑落。为什么?她只是想唤醒同胞,只是想为这个国家做点什么!为什么会被投入这不见天日的水牢?那个叫周绝恒的男人……他到底是什么魔鬼?!
颈侧靠近锁骨的地方,那点樱红胎记,在冰冷的污水中,再次传来清晰无比的灼痛感!这痛楚,与刺骨的寒冷形成鲜明的对比,固执地提醒着她什么。
就在这时,一个模糊的、仿佛来自遥远时空的画面,毫无征兆地在她混乱的脑海中炸开!
冰!无尽的、刺骨的寒冷!比这水牢的污水还要寒冷千万倍!她被深蓝色的、散发着恐怖寒气的冰晶贯穿、冻结!动弹不得!生命在飞速流逝……
一个男人的身影……就在不远处……同样被深蓝的冰晶覆盖……他最后望过来的眼神……那眼神里是无尽的眷恋、刻骨的痛楚和……一种让她灵魂都在撕裂的决绝!他在无声地说着什么……嘴唇艰难地蠕动……
“下一…世…”
“我们…一定…要…在…一起……”
誓言!无声的血誓!
“啊——!”洛桑猛地抱住了剧痛欲裂的头颅,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这画面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那被冻结的痛苦,那灵魂被撕裂的绝望,还有那无声却如同惊雷般炸响在她灵魂深处的誓言……是如此的真实!真实得让她此刻被污水浸泡的身体,仿佛也正经历着那万载玄冰的酷寒!
这突如其来的剧痛和幻象让她眼前一黑,身体失去平衡,再次重重地跌入冰冷腥臭的污水中!
周绝恒推开那扇厚重的、隔音效果极佳的书房门,将外面世界的喧嚣和地下囚笼的阴冷彻底隔绝在身后。书房内的景象与外面的残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巨大的红木书桌厚重沉稳,上面摆放着几部黑色的老式电话机,文件整齐地码放着。墙壁上挂着大幅的军用地图和申城城防图,上面用红蓝铅笔做着各种标记。地面铺着厚实的波斯地毯,踩上去悄无声息。壁炉里没有生火,但整个房间依旧温暖干燥,弥漫着雪茄、皮革和上好纸张混合的、属于权力中心的气息。
然而,这熟悉的、象征着他地位与力量的场景,此刻却无法驱散他心头那点莫名而顽固的烦躁。
他脱下沾了些许灰尘的军帽,随意地丢在宽大的皮质沙发扶手上。解开军装最上面的两颗铜扣,试图驱散一些无形的束缚感。雪白的手套依旧戴着,指尖下意识地抚过左手手腕内侧——那里,被冰冷手铐接触过的皮肤,那点灼痛感并未因脱离接触而消失,反而像附骨之疽,顽固地提醒着他刚才发生的一切。
他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是周家戒备森严的庭院,高大的树木在暮色中投下浓重的阴影,远处申城的霓虹灯已经开始闪烁,勾勒出这座不夜城模糊而繁华的轮廓。然而,周绝恒的目光却没有焦距,只是沉沉地望着那片灯红酒绿。
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反复回放着几个画面:
混乱的街头,那个穿着蓝布学生装、脸色煞白却依旧昂着头的年轻女人。她眼中喷薄的愤怒和因同伴受伤而涌出的泪水。
她嘶喊着“周绝恒”时,那声音里蕴含的某种东西……像是绝望的悲鸣,又像是……某种穿透了时空的控诉?
最清晰的,是她颈侧,那片白皙肌肤上,那一点刺目的樱红!像雪地里绽放的血梅,带着一种诡异而强烈的存在感!
每一次想起那点樱红,他的眉心深处,那道早已愈合、连他自己都几乎遗忘的旧痕,就会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仿佛有烧红的钢针在反复穿刺。
“嘶……”周绝恒下意识地抬手,用戴着白手套的指尖用力按了按眉心。痛楚真实不虚。
为什么?
这个名字——洛桑。陌生,却又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极度不适的熟悉感。
那个胎记……为什么看到它,会引发如此强烈的生理反应?那种悸动……那种仿佛灵魂深处某个尘封角落被强行撬开的烦躁感……
他周绝恒,手握重兵,掌控申城生杀予夺,从来心如铁石,冷硬如冰。任何事物,任何人,在他眼中只有可利用与不可利用、可杀与不可杀的区别。情绪?那是最无用的奢侈品,只会干扰判断。
可今天,这个叫洛桑的女学生,这个在他眼中如同蝼蚁般的“乱党”,却像一颗投入他心湖的石子,激起了他无法理解、也无法掌控的涟漪。这感觉,让他极度不悦,甚至隐隐感到一丝……威胁。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脱离他精心掌控的轨道。
笃笃笃。
书房的门被轻轻敲响。
“进来。”周绝恒收敛了所有外露的情绪,转过身时,脸上已恢复了惯常的冰冷与漠然。
副官萧寒推门而入,身姿挺拔,步伐沉稳。他手里拿着一份薄薄的卷宗,走到书桌前,双手呈上:“少帅,这是初步查到的资料。关于那个叫洛桑的女学生。”
周绝恒的目光落在卷宗上,没有立刻去接。他走到宽大的红木书桌后坐下,身体陷进柔软的真皮高背椅里,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光滑的桌面,发出沉闷的“笃笃”声。
“说。”他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
“是。”萧寒翻开卷宗,声音平稳清晰地汇报,“洛桑,女,年约十八。自幼父母双亡,由梧桐里一个姓周的老寡妇抚养长大。家境贫寒,但天资聪颖,靠教会学校的资助和奖学金就读于申城国立高等师范学校。品学兼优,思想激进,是学校几个学生社团的核心骨干,经常参加游行集会。这次……是她们学校组织的抵制铁路借款合同、揭露矿权黑幕的游行。”萧寒顿了顿,补充道,“背景很干净,没有发现与任何已知的激进党派有直接组织联系。她的养母周婆婆,只是个普通的洗衣妇,社会关系也很简单。”
梧桐里……老寡妇……教会学校……品学兼优的激进学生……
这些信息勾勒出一个清晰却普通的轨迹。一个被时代洪流裹挟、充满理想主义热血的普通女学生。符合她街头那副愤怒而倔强的形象。
干净。太干净了。
周绝恒的指尖在桌面上敲击的节奏没有丝毫变化。这个背景,无法解释她颈侧那个让他产生剧烈反应的胎记,也无法解释她喊出他名字时,那声音里蕴含的、让他灵魂都为之悸动的某种东西。
“就这些?”周绝恒抬起眼,深邃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落在萧寒脸上。
萧寒迎着周绝恒的目光,眼神平静无波:“目前查到的只有这些。时间仓促,更深入的背景,尤其是她父母早亡的具体情况,还需要一些时间。”
周绝恒沉默了片刻。书房内只剩下他指尖敲击桌面的“笃笃”声,如同某种危险的倒计时。
“那个胎记。”周绝恒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响起,低沉而冰冷,“颈侧,靠近锁骨,樱红色。去查。查清楚那是什么,是天生,还是后天的烙印。查所有相关的东西。”
萧寒的眼底深处,似乎有极其细微的光芒闪动了一下,快得如同错觉。他立刻应道:“是!属下立刻去办!”他没有问为什么少帅会对一个女囚的胎记如此关注,这是他的本分。
“还有,”周绝恒的手指终于停止了敲击,身体微微前倾,一股无形的压迫感弥漫开来,“人,给我看好了。关在水牢,是让她清醒清醒。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更不许提审。她若死了,看守陪葬。”
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令人骨髓发寒的冷酷。水牢的折磨,不是最终目的,而是他掌控节奏的手段。他要的,是这个女人活着,在他需要的时候,解答他心中那些莫名的疑问。尤其是……关于那个该死的胎记!
“明白!”萧寒肃然立正,声音斩钉截铁。
周绝恒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
萧寒躬身行礼,转身,迈着沉稳的步伐离开了书房,轻轻带上了门。
书房内再次恢复了寂静。周绝恒靠回椅背,闭上了眼睛。眉心深处的刺痛感依旧隐隐作祟。他抬起戴着白手套的右手,用力按压着太阳穴,试图驱散那点烦躁和脑海中不断闪回的、混乱的画面。
蓝布学生装……愤怒的眼泪……刺目的樱红……还有……冰……无尽的、深蓝色的冰……一个被冰封的男人……
这些碎片般的画面毫无逻辑地交织在一起,带来一种宿命般的沉重感和……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
他猛地睁开眼,赤红的眼底深处,压抑着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混乱风暴。他抓起书桌上一个沉重的黄铜镇纸,手背上青筋微微凸起。
冰冷。无边的冰冷。如同亿万根钢针,持续不断地刺穿着洛桑的皮肤、肌肉、骨骼,直至骨髓深处。污水没过了她的腰际,粘稠、腥臭,每一次微弱的晃动都带走她体内宝贵的热量。牙齿早已停止了无用的磕碰,因为全身的肌肉都在剧烈的、不受控制的痉挛中僵硬、麻木。意识在刺骨的寒冷和绝望的深渊边缘反复沉浮,如同风中残烛,随时会彻底熄灭。
水牢里死寂得可怕。只有她自己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被寒冷扼住的呼吸声,还有头顶铁栅栏外,那极其遥远、极其模糊的、不知是水滴还是脚步声的回响。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漫长到令人发疯的酷刑。洛桑背靠着湿滑冰冷的石壁,身体因为长时间的浸泡和寒冷而变得异常沉重,仿佛不再属于自己。她努力昂着头,不让腥臭的污水没过口鼻,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和深入肺腑的寒意。
黑暗和寒冷如同两只无形的巨手,疯狂地挤压着她、折磨着她。身体的本能在疯狂地叫嚣着放弃,沉入这污浊的水中,结束这无边的痛苦。但心底深处,却始终有一股微弱却极其顽强的力量在支撑着她。
不能死。
绝不能死在这里!
这支撑,并非来自对生的强烈渴望,更多的,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不甘和……困惑。那个叫周绝恒的男人,他那双冰冷的、漠然的、却又让她感到灭顶熟悉的眼睛……还有颈侧这灼痛不休的胎记……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是谁?她真的只是一个被老寡妇养大的贫寒学生吗?为什么面对周绝恒,她会涌起那种仿佛来自前世的、刻骨的绝望和悲伤?为什么那些关于冰封和毁灭的幻象,会如此真实?
“呃……”一声痛苦的呻吟从她冻得青紫的唇间溢出。意识再次模糊。就在她即将彻底沉沦于黑暗和寒冷的瞬间——
嗡!
颈侧靠近锁骨的地方,那点樱红胎记,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如同熔岩喷发般的灼热!
这灼热感来得如此猛烈、如此霸道!瞬间驱散了那几乎要将她灵魂都冻结的酷寒!仿佛有一团炽烈的火焰,在她冰冷的皮肤下被强行点燃!灼痛感尖锐无比,如同烧红的烙铁直接烫在了骨头上!
“啊——!”洛桑被这突如其来的剧痛刺激得猛地仰起头,发出一声短促而凄厉的惨叫!身体因为剧痛而剧烈地弓起,又重重地撞在身后的石壁上!
剧痛过后,紧随而来的,是一种奇异的、无法形容的感知!
她“看”到了!
不是用眼睛,而是用某种超越五感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力量!
她“看”到了自己颈侧那点樱红胎记!在绝对的黑暗中,它竟然散发出一种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淡金色光芒!那光芒如同活物,在她的皮肤下缓缓流转、搏动,带着一种古老而温暖的生命气息!
这光芒……好熟悉……仿佛在无尽的岁月之前,就曾温暖过她……
紧接着,这光芒似乎穿透了她的皮肉,穿透了冰冷的污水,穿透了厚重的石壁,如同无形的涟漪般,朝着水牢之外扩散开去!
几乎在同一时间!
周家大帅府,那间温暖而压抑的书房内。
正闭目按压着太阳穴、试图驱散眉心刺痛的周绝恒,身体猛地一震!
他左手手腕内侧,那道极其细微的陈旧疤痕,毫无征兆地爆发出与洛桑颈侧一模一样的、如同被烧红烙铁狠狠烫上的剧痛!
“呃!”周绝恒闷哼一声,猝然睁开双眼!赤红的眼底瞬间布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的戾气!他猛地抬手,一把扯掉了左手一直戴着的雪白手套!
灯光下,他手腕内侧的皮肤光洁,看不出任何明显的伤痕。但那一点灼烧般的剧痛,却无比真实地存在着!位置,正好对应着之前被手铐铐住的地方!
这剧痛……这感觉……
周绝恒死死盯着自己毫无异状的手腕,又猛地抬头,目光仿佛穿透了层层墙壁和厚重的大地,死死地“钉”向了那个关押着洛桑的、申城地底深处的水牢方向!
一种源自血脉最深处的、无法言喻的悸动和冰冷的暴怒,如同苏醒的远古凶兽,在他胸腔里轰然咆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