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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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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尼黑啤酒馆的橡木大门在身后沉重关闭,将晨雾与血腥味隔绝在外。阿道夫抹去脸上的黑液,金属勋章在晨光中折射出诡异的光芒。大厅里飘着烤香肠与劣质烟草的气味,二十几张木桌旁坐满了人——独臂的老兵用残肢摩挲着军刀,戴眼镜的书记员正在羊皮纸上画着奇怪的符号,穿工装裤的铁匠把银钉一颗颗砸进锤头。他们的共同点是瞳孔里跳动的幽光,以及手边那套一模一样的银质工具。
"新人?"吧台后擦杯子的女人突然开口。她的围裙上沾着暗红色污渍,左手缺了两根手指,露出的骨茬上纹着细小的五芒星。当阿道夫点头时,她突然扯开领口,心口处狰狞的伤疤弯成新月形——那里曾被银刃贯穿,却在结痂后长出了与工具箱锁扣相同的花纹。"赫尔曼说你会来。"她丢过一杯黑啤酒,泡沫在杯壁上勾出蛇形的轨迹,"那些东西昨晚少了三个,董事会已经在查了。"
啤酒馆后巷的阴影里,铁匠正在锻打新的武器。风箱拉起时发出垂死野兽般的嘶鸣,熔炉里的火焰呈现出不正常的蓝紫色。"普通的银不够,"他往炉子里撒了把头发灰,火星溅在阿道夫手背上却不发烫,"得掺点'悔恨'进去。看见墙角那堆马克纸币没?烧了七天七夜,才炼出这么一小块。"墙角果然堆着半人高的纸币,灰烬里蜷缩着无数细小的人影,像是被活活烧死的苍蝇。
当晚幕再次降临,阿道夫带着七个同伴潜入了交易所的地下金库。这里本该是德国经济的心脏,此刻却像某种巨型生物的巢穴——穹顶垂下成串的心脏状肉瘤,搏动着将黑色粘液注入地面的血管。那些在股市里呼风唤雨的银行家们正倒挂在肉瘤上,赤裸的身体覆盖着细密的鳞片,尾巴在半空悠闲地甩动。他们的餐桌上铺着人皮桌布,银盘里盛着跳动的眼球,而侍者竟是些被掏空内脏的孩童尸体,脖颈处插着的玻璃管连接着天花板的肉瘤。
"先杀记账的。"独眼的老兵低声说。他的军靴踩在满地白骨上悄无声息,二十年前索姆河战役失去的眼睛里,此刻嵌着一颗会旋转的银质齿轮。当阿道夫的镰刀割断第一个银行家的喉咙,那些悬挂的躯体突然同时睁开眼睛——上千只竖立的瞳孔在黑暗中亮起,像倒置的星空。肉瘤开始剧烈收缩,粘稠的液体从穹顶倾泻而下,在地面汇成沸腾的沼泽。
战斗持续到午夜时,阿道夫终于看见那个最高大的"董事"。它已经完全显露出原型:一条体长超过十米的鳞片巨蟒,七颗头颅上分别戴着不同的冠冕,脖颈处缠绕着用各国国旗编织的绶带。当它张开中间那颗头颅的嘴,露出满口教堂尖顶般的獠牙时,阿道夫突然认出那些牙齿上镶嵌的宝石——正是母亲当年典当掉的婚戒,是妹妹临死前攥在手里的十字架,是所有德国人被掠夺的希望凝结成的结晶。
"用这个!"铁匠突然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是颗跳动的心脏,表面布满了银色的血管,每一次收缩都发出钟表齿轮转动的声响。"赫尔曼的心脏,"铁匠的声音带着哭腔,"他说只有用'纯洁者'的悔恨,才能刺穿贪婪的核心。"阿道夫想起工具箱里那张纸条,想起老人消失前最后看他的眼神——原来二十年前那个学徒,就是此刻在他掌心跳动的心脏的主人。
当银锤将镰刀钉进巨蟒第七颗头颅的瞬间,整个金库开始崩塌。那些肉瘤爆裂开来,流出的不是粘液而是无数张马克纸币,在空中化作纷飞的蝴蝶。阿道夫在坠落的碎石中抓住了那块沾血的人皮桌布,展开后发现上面用金线绣着世界地图,每个国家的位置都钉着一颗正在渗血的钉子。而在德国的版图上,那颗钉子已经生锈断裂,周围正长出翠绿的新芽。
晨光再次照进废墟时,他站在交易所的残垣上。掌心的锤子与镰刀不知何时变成了金色,在初升的太阳下熔铸成一枚徽章。远处传来群众的欢呼,他们正用马克纸币点燃篝火,在火焰中舞蹈。阿道夫摸了摸胸口,那里的勋章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个正在愈合的伤口,形状像极了展翅的雄鹰。口袋里的纸条变得滚烫,展开后发现背面多了行血字:"柏林的国会大厦里,还挂着十二张人皮地毯。"
风中突然送来婴儿的啼哭。他转头看见啤酒馆那个女人抱着个襁褓站在街角,孩子的眼睛是纯粹的金色。当女人掀开婴儿的襁褓,阿道夫看见那小小的胸口上,正趴着一只用鲜血画成的锤子与镰刀。远处的森林里,传来了狼群此起彼伏的嚎叫,不再是威胁,而是某种古老的召唤。他握紧了手中的徽章,金属边缘在掌心烙下深深的印记,像一枚即将愈合的圣痕。
国会大厦的大理石地面在军靴下泛着冷光,十二张人皮地毯从走廊一直铺到议会厅中央。它们被拉伸得异常平整,毛孔里还残留着未烧尽的纸币灰烬,每张地毯边缘都绣着不同的家族纹章——有容克贵族的黑鹰,有犹太商人的六芒星,还有天主教神父的十字。阿道夫蹲下身,指尖触到其中一张地毯的褶皱处,那里突然浮现出妹妹临死前的面容,嘴唇无声地开合着"七"这个数字。
议会厅穹顶垂下的水晶灯其实是用玻璃眼球串成的。当他推开沉重的雕花木门,上千只眼睛同时转向他,瞳孔里映出十二根悬挂在半空的铁链。每个铁链末端锁着一个赤裸的躯体,他们的皮肤像羊皮纸般泛黄,胸腔被剖开做成了标本箱,里面漂浮着浸泡在福尔马林里的器官——银行家的大脑、将军的心脏、主教的肝脏,每个器官上都贴着标签,用拉丁文写着"贪婪"、"怯懦"、"虚伪"。
"迟到者要付代价。"主席台上突然传来声音。十二把高背椅上坐着穿着黑色长袍的人影,兜帽下没有面孔,只有不断渗出的黑雾。其中最高大的那个缓缓站起,黑袍下摆扫过地面时,地毯上的人脸突然发出整齐的尖叫。当它掀开兜帽,阿道夫看见一团旋转的星云,里面漂浮着无数微型地球模型,每个模型上都插着德国的旗帜,正在被蝗虫啃噬。
"还记得1918年的冬天吗?"人影的声音像是无数人在同时低语。议会厅的墙壁突然融化,露出后面的战壕——结冰的弹坑里漂浮着冻僵的士兵,他们的手指深深抠进战友的喉咙,而军官们坐在温暖的车厢里,用士兵的骨头玩着多米诺骨牌。阿道夫的指甲掐进掌心,鲜血滴在地毯上,立刻被那些皮肤贪婪地吸收,浮现出母亲典当婚戒时的画面:当铺老板用银镊子夹着戒指,放大镜下映出钻石里蜷缩的人影。
"你们偷走的不只是财富。"阿道夫举起手中的徽章,金色的锤子与镰刀突然射出强光。十二个人影发出刺耳的尖叫,黑袍下露出细长的触手,每个触手上都长着婴儿的头颅。这些头颅同时张开嘴,吐出的不是声音,而是1919年凡尔赛和约的条文,那些文字在空中化作锁链,缠绕住阿道夫的四肢。当锁链收紧时,他看见自己的皮肤正在变成纸币,上面印着兴登堡的头像。
"用这个!"婴儿的啼哭突然从穹顶传来。那个啤酒馆女人抱着的金色瞳孔婴儿正悬浮在半空,胸口的鲜血汇成小溪,在地面勾勒出五芒星的图案。女人的身体正在融化,化作银液渗入婴儿的肚脐,而婴儿的眼睛里突然伸出无数银线,连接着十二张人皮地毯。当银线绷紧时,那些浸泡在福尔马林里的器官开始剧烈跳动,从标本箱里挣脱出来,在空中组成巨大的心脏。
阿道夫突然想起铁匠的话。他咬破舌尖,一口鲜血喷在徽章上。金色的光芒瞬间吞噬了整个议会厅,那些婴儿头颅的触手上开始长出羽毛,化作十二只展翅的雄鹰。它们俯冲下来,用利爪撕开人影的黑雾,露出里面蠕动的蛆虫——这些蛆虫的身体是用马克纸币卷成的,头部却戴着小小的王冠。当雄鹰啄碎最后一个王冠,议会厅的穹顶轰然坍塌,露出布满星辰的夜空。
婴儿落在阿道夫怀里时,已经变成了一本烫金封面的书。翻开第一页,里面是用鲜血写成的日记:1914年6月28日,萨拉热窝的枪声惊醒了沉睡的恶龙;1918年11月11日,停战时的钟声里藏着毒蛇的嘶鸣;1923年11月9日,啤酒馆的橡木大门后,有人用悔恨锻造出希望的钥匙。书页间夹着一张褪色的照片,上面是二十年前的赫尔曼和年幼的阿道夫,背景是正在锻造银器的铁匠铺,炉火里隐约能看见未来的雏形。
当十二张人皮地毯完全吸收了阿道夫的鲜血,它们突然从地面升起,在空中拼成完整的人形。这些人形皮肤逐渐变得透明,露出里面跳动的金色光芒,最终化作十二只巨大的蝴蝶,翅膀上印着德国各州的地图。它们环绕着阿道夫飞舞,翅膀扇动时撒下金色的粉末,落在废墟上立刻长出橄榄树。远处的街道上,人们正用纸币点燃的篝火堆旁,开始有人唱起古老的民谣。
婴儿在阿道夫怀里化作一道光,融入他胸口的伤口。那里的皮肤开始愈合,长出与徽章相同的图案,只是锤子与镰刀之间,多了一颗正在跳动的心脏。当他走出坍塌的议会厅,发现整个柏林都笼罩在金色的光芒里。曾经饥饿的人们脸上带着微笑,孩子们用马克纸币折成纸船,在融化的雪水里航行。而在城市的中心广场,一座新的雕像正在自动生成——用银行家的骨头和士兵的武器,雕刻出一个高举婴儿的母亲形象。
阿道夫低头看着掌心的书,最后一页正在自动书写:当贪婪的巢穴被悔恨之火焚毁,当纯洁的心脏重新跳动,被窃取的希望将在废墟中重生。他合上书,发现封面变成了一面旗帜,红色的底色上,金色的锤子与镰刀交叉处,镶嵌着十二颗星星。远处传来教堂的钟声,不再是丧钟,而是新生的礼赞。那些曾经悬挂在交易所的肉瘤,此刻化作漫天繁星,其中最亮的一颗,闪烁着母亲婚戒上钻石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