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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夜色像浸透了墨汁的绒布,沉沉压在慕尼黑郊外的荒原上。阿道夫裹紧破军大衣,金属勋章在胸前硌出冰冷的印记——那是凡尔登战役给他留下的唯一纪念品,除此之外只有右腿里永远取不出来的弹片,阴雨天时会像有虫子在骨头里噬咬。

      他靠在被炸毁的教堂残垣上,碎玻璃在脚下发出细碎的呻吟。三个月前从战俘营回来时,家乡的啤酒馆飘着陌生的香水味,穿西装的男人用马克纸币点烟,而面包店里母亲曾排队两小时的黑麦面包,现在要用整袋纸币才能换一小块。

      "需要火吗,年轻人?"

      沙哑的声音从阴影里钻出来时,阿道夫的手已经按住了腰间的刺刀。月光恰好从云缝里漏下一线,照亮来人磨得发亮的铜纽扣和胸前的十字架——那是个穿着神甫长袍的老人,右手却拎着个铁匠工具箱,黄铜锁扣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红光。

      "您是?"

      "二十年前,您赶马车经过黑森林时,"老人的手指在工具箱上轻轻敲击,"有个笨手笨脚的学徒打翻了您的货箱。"

      记忆突然像生锈的齿轮般咔嗒转动。那个暴雨倾盆的午后,十四岁的他甩着马鞭咒骂泥泞的山路,突然从树丛里冲出个浑身湿透的年轻人,怀里抱着的铁锤砸翻了车斗里的铁器。当他举着马鞭要抽过去时,对方却塞来两样东西——沾满血污的锤子与镰刀,说"总有一天您会用它们钉住贪婪的心脏"。

      "那些红眼..."阿道夫的声音突然发颤,"它们真的存在?"

      老人掀开工具箱的瞬间,一股混合着硫磺与陈年血迹的气味扑面而来。里面没有圣经,没有圣油,只有排列整齐的银质镰刀和缠着荆棘的木柄锤子,刀刃上还残留着暗红的痕迹。"您以为战败是因为战术失误?以为通货膨胀是经济规律?"老人抓起一把镰刀塞进他手里,冰冷的金属仿佛在吮吸体温,"看看那些在交易所里笑着撕毁合同的人,看看面包店后巷里啃食孩童的影子。"

      远处突然传来玻璃杯碎裂的脆响。阿道夫转身时,正看见三个穿着丝绸睡袍的男人站在啤酒馆二楼的露台上,月光在他们瞳孔里凝成竖立的细线,像猫,更像某种爬行动物。其中最高的那个舔了舔嘴唇,手里还捏着半只滴血的手臂——那是酒馆老板女儿的胳膊,早上她还笑着给阿道夫端过黑咖啡。

      "外公的猎枪..."阿道夫突然想起临行前看见的那幕,七十岁的老人颤抖着把银弹装进猎枪,说"今晚要去猎狼"。当时他以为是老糊涂了,现在才明白那枪声为何总是在月圆之夜响起在森林边缘。

      镰刀划破空气时发出蜂鸣般的震颤。当第一个"人"的脑袋滚落在石板路上,脖颈处喷出的不是鲜血而是粘稠的黑色液体时,阿道夫终于懂得了二十年前那个学徒的话。这些披着人皮的生物靠吸食希望为生,用谎言和高利贷编织罗网,而战败的德国,正是它们最肥美的猎场。

      "记住,"老人的声音在厮杀声中异常清晰,"普通子弹杀不死它们,必须用锤子把镰刀钉进心脏——就像钉死背叛耶稣的犹大。"

      当最后一只"红眼"在银刃下化为灰烬时,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阿道夫跪在满地黑色粘液里喘息,掌心被锤子磨出的血泡与二十年前那个学徒留下的伤疤奇迹般重合。老人不知何时已经消失,工具箱里多了张泛黄的纸条:"去慕尼黑啤酒馆,那里有更多握着锤子的人在等你。"

      晨雾中,他看见自己的影子在地面扭曲、拉长,最终化作一只展翅的雄鹰。而掌心的锤子与镰刀,正随着心跳的节奏微微发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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