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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着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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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玉正要登车,却听身后传来一句熟悉的男子声音:“皇兄,原来你也在此。”
那声音犹如惊雷炸响在耳畔,阿玉刹那间血色尽退,脊背发凉。
半个时辰前,正是这道声音如同催命符般,将她从酒楼楼上逼得魂不附体,原以为逃出生天,怎料这熟悉的声音又将她一脚踹回地狱。
她身子一颤,冷汗顺着脊背流下。春桃察觉异样,扶住她急声问:“小姐,您还好吧?”
阿玉未答,目光却已经锁定前方缓缓而来的男子——一袭玄衣,身形修长,神情温润如玉,气质清雅病弱,仿若画中翩翩世家公子。
那人举目扫过众人,视线在阿玉身上一顿,眼神深意难测。
梁瑶光与他微微颔首寒暄,阿玉方才这才惊觉,原来先前那位风姿俊雅的男子竟是当今太子殿下,只是素衣便服,趁上元佳节微服出游。
她心头一沉,忽然明白梁瑶光适才那一抹讥笑的含义。
太子微微一笑,语气平和:“七皇弟也在?我还以为你仍宅在府中,惯来不爱热闹。”
那七皇子正是方才酒楼内那名令人心悸的男子。
他病态浅笑,温声答道:“臣弟在府中扫花遛鸟,闲来无事,听说上元灯市热闹,胡商还带来了新奇鸟雀,便想出门散散心。”
太子闻言颔首,笑道:“我府中添了两匹好马,想着你或许喜欢,已差人送至你府上。”
众人闻言皆默。
谁不知齐王体弱多病,连骑马都费劲,如今太子偏偏送马,分明话里有话。
阿玉面色苍白,悄悄退了两步。她虽想抽身离去,可眼下皆是权贵,贸然告辞反显失礼。
她咬紧牙关,攥着手帕,紧贴着春桃站定,强撑着镇定。
春桃察觉她微微颤抖,立在一旁悄悄扶住她,满脸担忧。
齐王似有所感,忽而转头望向她,目光带笑,轻声道:“这位姑娘看着眼熟,方才可是见过?”
阿玉强自镇定,低声回道:“未曾。殿下恐是认错人了。”
她语气平稳,毫无破绽。
毕竟方才逃离之际,她从未回头,对方若真识得她,充其量也只记得背影和衣裳。只要咬死不认,齐王也不能当众发难。
齐王轻笑一声,似有几分失望:“那是本王眼拙,叨扰姑娘了。”
梁瑶光闻言,微微一笑,语气客气而得体:“齐王殿下或许真是认错了。舍妹素日病弱,常居府中,从不出门结交外人。今日出门,也是难得。”
她言辞温和,面带关切,似是为阿玉解围,实则不动声色地将她推至齐王面前。
阿玉怔了一下,不禁抬头望她。梁瑶光唇角含笑,语气和煦,面容温婉,一副为她着想的模样。
阿玉不知齐王在朝中势力如何,百姓间又是何等名声,但以酒楼之事来看,此人绝非善类。
太子瞥了一眼两人之间的气氛,心中已了然几分,便不再多言。
夜已深,两位皇子各自告辞,相继离去。
阿玉坐上马车,整个人如失了魂般,晃晃悠悠地回了府。
一路上,春桃焦急地追问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阿玉却只是闭目摇头,沉默不语。她不愿将这场惊险牵扯到任何人身上。
况且,她自己也说不清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心头一直盘桓着莫名的预感。
果不其然,刚回到府里,阿玉就病倒了,再加近日天气骤冷,府中已有不少人感染风寒,她也高烧不退,卧床不起。
连学堂都请了假,整日躺在床榻之上,由春桃悉心照料。偶尔夏果也会来,或宽慰几句,或提膳送水,都是些简单的活计。
阿玉烧得脑胀如鼓,神志不清,哪里还有心力去理会夏果的动向?
只隐约知晓他一整天都往梁瑶光院里跑,似是再不屑伺候她了。
第三日烧退些许,阿玉勉强能喝些流食,春桃在一旁小心翼翼地喂药。
忽然,梁瑶光竟大驾光临,不打招呼便擅自闯进了院中。
夏果早已不知所踪,连个通报都没留下。
而梁瑶光一副高高在上主人的模样,目光在室内一扫,落到病怏怏的阿玉身上,嘴角浮起一抹笑。
“好妹妹,身子要紧,院中歇着便好,识字学书之事不必挂念。府里你也管不到。”
“你那丫鬟夏果是个机灵人,日日伴在你身边,倒委屈他了。只是看在你的人情上,我也不好强人所难。如今他在我院中伺候几日,你可莫要多心,不然倒显得你不懂规矩。”
话里话外,绵里藏针。
阿玉虽头脑昏沉,却听得分明。只是身子实在难受,刚要开口,却咳了两声,一咳之下,胸中火烧火燎,更让她脸色惨白如纸。
梁瑶光被这突如其来的咳声吓得连忙退后几步,忙掩口鼻,嫌弃之意溢于言表。
原以为阿玉已痊愈,哪知竟还病得如此严重。
她顿时兴致全无,不耐烦地摆了摆衣袖,道:“好了,既然你病得厉害,那便好生歇着。”
言罢如避瘟疫一般转身,似这房中藏着尘垢腥臭,一刻也不愿多留。
临走前,她又将来意点出:“过几日府里要办赏梅宴,届时会请金中不少大家闺秀与王孙公子,俱是有才有貌之人。”
“你身子不好,便莫要出来走动了。一是为你着想,省得病情加重;二是怕你不慎惹出事端,坏了府上的体面。”
梁家本就处处都好,只是多了这么一个来历不明、毫无家教的庶女。
到时若叫众人看见,定会贻笑大方。更何况,梁瑶光近来越看阿玉越是不顺眼。
她如今病中形容虽憔悴,却眉眼越发出挑。
若真叫王孙贵胄看中,那爹娘对她的谋划岂不是白搭了?
后面几天天气回暖,阿玉的身体才慢慢好了一些。赏梅宴闹得震天响,锣鼓声一阵接一阵,连续几天请了好几个戏班子,一边搭台一边唱戏,吵得人心烦意乱。
还有不少世家小姐的声音混在其中,京城人喜梅,不少贵府会特别设立赏花园,像梁府设了一个梅园。
每年开春花盛开的时候,京城的几家世家轮流设宴。今年刚好轮到梁府。
说是赏梅,其实就是个由头,让几家公子和小姐有机会见见面,聊聊天,趁着春天刚开,把彼此的脸记住。
说得再直白点,就是打着文雅的幌子相看成亲。
这一天天气虽好,可府里热闹得人发慌,吵了一整天。
阿玉本想傍晚歇一歇,却还是被吵得头疼。春桃出去给她抓药了,屋里没人陪着说话。
偏偏今天夏果也不知跑哪儿去了,到现在都没给她送饭。她一整天没吃东西,早就饿得眼前发黑,胸口贴着后背。
她本想着等宴席结束后再去后厨找点吃的,谁知道这场宴一开就没完,眼看着都天黑了,动静还没停。
她实在扛不住了,脑子里满是吃的,越想越难受,最后咬咬牙,打算自己去厨房看看。
她的小院离后厨不远,她记得以前来时走过一条小路,穿过一个小亭子就能拐进去。那条路偏僻,没什么人走,也没什么景致。
平时都是下人来往的道,既无花赏,也无景看,小姐公子们自然不会来。
她心里估了估这条路来回也就半个时辰,想着可行,便换了件外衫,轻手轻脚出了院门。
夜色已经沉了,风一吹,她打了个哆嗦,裹紧了衣领往前走。
她太饿了,脚下发虚,走路都觉得轻飘飘的。
中途那条小路隔着一个池塘,塘边有个破旧的小亭子,水已经干了,连荷叶也没有,枯得不像话。没有味道,但也谈不上好看。
府里的人嫌这地方不吉利,也没人打扫,落叶杂草堆了一地,冷冷清清的。
她正加快步子往前赶,忽然“砰”地一声,天上炸开一朵烟花,吓得她一个激灵。前几天下了雪,今天这响动来得太突兀。她拍了拍胸口,稳住心神,准备继续走。
才走到小亭子边,还没靠近后厨,忽然听见对面墙那头有人喊:“走水了!快来人——走水了!”
她心一惊,抬头望去,原本漆黑的夜空忽然亮起大片火光,一片红通通的烧了起来,不知是哪个院子突然起了火,火势大得吓人,染红了半边天。
她哪里还顾得上吃东西,转身就想跑,谁知道刚转过身就撞上了一堵硬硬的胸膛。
她身体本就虚弱,撞一下就整个人跌坐在地,耳边还嗡嗡地响。
她抬头一看,只觉得冤家路窄——竟是那天差点要了她命的齐王殿下,站在那里,低头看着她,目光冷得像冰。
阿玉只觉得耳朵发闷,脑子也有些空白,眼睛死死盯着那人头顶的发顶,连站起来的动作都忘了。
齐王殿下那张清冷的脸上,竟慢慢浮出一丝笑意。他低下身,伸出一只手。
那只手白净修长,动作却不似要扶她起来的样子,反而像是要朝着她的脖子伸来!
阿玉心里一紧,下意识想往后退,刚一动,那只手还没碰到她,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道清淡的声音:
“咦,齐王殿下怎么在这儿?”
声音轻巧漫不经心,和这火光映天的背景格格不入,一听就是哪个世家子弟吊儿郎当的口气。
果然,齐王那双玉白的手顿了顿,动作一转,改为去扶阿玉。
阿玉哪怕再傻也明白,这是要把戏演下去。
她憋住气,把自己颤颤巍巍的手搭到他掌心,借着他的力道勉强站了起来。
他的手指温冷,一碰像是被扎到一般难受。
齐王没有再看她一眼,收起杀意,仍是那副温和从容的模样,转头看向来人。
“李兄,我在这里不也是正常?宴席无趣,我出来散散心。刚巧遇见这位姑娘摔倒,便扶她一把。
“倒是你,怎也在此处?”
这位“李兄”姓李,名叫“怀川”,是当今宰相的独子。
生得俊朗,才气也有,只是对科举和官场毫不上心,整天游手好闲,惹了不少风流债,让他家老爷子头疼不已,常念叨这儿子是一点用处也没有。
虽说李怀川也爱玩乐,但跟齐王这种冷面清心的人并不投缘,偶尔打个照面罢了,谈不上交情。
李怀川生得妖里妖气,一张脸勾人心魂,左眼角下还有颗小痣,更添几分风流。
他手里摇着折扇,一副不着调的样子,说道:“我啊,也是在这儿散心来的。原本是想去找漂亮的瑶光小姐说两句话,交个朋友,结果人家见了我就躲,连个眼神都不给。”
“我这人吧,不爱贴冷屁股,只好自己出来转转。”
赵琮道:“既然她不理你,怎不换个人说话?”
李怀川一摊手:“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我可是很专情的,好吧?”
“我来这儿就想看她一个。可惜人家心思不在我这儿,我瞧着她整天和太子殿下腻在一起,那叫一个郎才女貌,旁人看了都说配得紧。”
他说得摇头晃脑,嘴上不停:“太子殿下也是能人,听说前几日还把梁小姐用过的荷包收了起来,想必感情已经挺深了。”
阿玉站在原地,只觉得空气沉了几分,火光照得身边那人神色阴沉,仿佛下一刻就要滴出水来。
她心头一紧,慢慢往旁边挪了半步。
李怀川这才像是意识到说错了话,赶紧呸了两声:“哎哟,我这嘴!差点忘了,梁小姐好像是有婚约的人……不过不打紧,不打紧。”
这话说得更不着调,阿玉简直想找块地缝钻进去。
更糟的是,那边着火的院子还在烧,火势没压下来。
李怀川明显也不打算离开。他扫了眼火光映照的墙边,又凑过来,一脸好奇地问道:
“殿下,您说这火是怎么烧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