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麻将人生》有秦友意

8、建材铺里的新手

　　2012年4月19日，成都的天空飘着毛毛细雨。吴术谓穿着哥哥给的旧工作服，站在建材铺门口，看着鞋面上溅起的泥点，突然想起二十年前第一次握钢筋时的场景——那时他的手还没有这么多麻将磨出的茧子。

　　“发啥子呆！”吴乐会扔来一副劳保手套，“把门口的螺纹钢按Φ12和Φ16分清楚，客户十点来拉货。”

　　“哥，这咋分哦？”吴术谓盯着堆成小山的钢筋，只觉得每根都长得一样。
　　吴乐会恨铁不成钢地啧了一声，抄起卡尺走过来：“看清楚！螺纹钢的型号标在端头，Φ12的内径11.5mm，Φ16的15.5mm，记不住就拿卡尺量！”

　　九点半，吴术谓已经蹲在地上分了一个多小时，膝盖传来隐隐的酸痛。他想起妻子在超市站一整天的滋味，不由得揉了揉膝盖，却不小心碰倒了刚分好的钢筋，“咣当”声在寂静的铺子里格外刺耳。

　　“吴术谓！”吴乐会从账房里冲出来，“你是来帮忙还是来添乱的？这些钢筋要是弄混了，客户要退货的！”

　　“对不起，哥，我……”吴术谓慌忙捡起钢筋，铁锈蹭了一手，“我太久没干体力活了。”

　　吴乐会看着弟弟发福的肚子和颤抖的手腕，语气软了下来：“算了，你去给客户打电话，说货准备好了，顺便学学怎么谈生意。”

　　电话接通时，吴术谓的手心全是汗：“喂，王老板，我是吴术谓，钢筋都分好了，您……您啥时候来？”

　　“吴师傅啊，”对面传来爽朗的笑声，“我还以为你又去打牌了呢！十分钟后到，记得帮我搬上车。”

　　挂了电话，吴术谓愣了愣——原来在别人眼里，他已经成了“随时会去打牌”的人。他摸出裤兜里的手机，锁屏壁纸还是三年前全家去青城山玩时拍的，照片里妻子和女儿笑得那么甜，他却只顾着找附近的茶馆。

　　十点整，货车准时停在铺门口。吴术谓跟着哥哥搬钢筋，没搬两捆就气喘吁吁，后腰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棍。王老板在旁边看着，笑着说：“吴师傅该锻炼了，想当年你扛着二十斤水泥爬五楼都不带喘的。”

　　“老了，不中用了。”吴术谓勉强笑了笑，突然想起自己曾经是工地上有名的“钢筋快手”，不到三十岁就能单手弯钢筋，如今却连两百斤的钢筋都搬不动。

　　中午吃饭时，吴乐会递来一瓶矿泉水：“下午带你去看个新工地，客户想做砖混结构，你给看看钢筋配比。”

　　“哥，我早就忘光了，”吴术谓捏着馒头，喉咙发紧，“要不你去吧。”

　　“少废话！”吴乐会拍了下他的肩膀，“当年你考施工员证时，还教过我呢！”

　　这句话像把钥匙，打开了吴术谓记忆的闸门。他想起二十多岁时，每天下班后抱着《建筑结构》啃到凌晨，妻子总是给他泡好浓茶，放在书桌边。后来他考上了施工员证，全家人高兴了好几天，女儿还把证书框起来挂在墙上。

　　“好吧。”他咽下最后一口馒头，“我试试。”

　　工地在温江区郊，搅拌机的轰鸣声响彻云霄。吴术谓跟着客户爬上二楼，脚下的木板吱呀作响，让他想起麻将桌摇晃时的声音。客户指着地基说：“吴师傅，你看这圈梁用Φ14的钢筋够不够？”

　　他蹲下身，仔细查看钢筋间距：“按规范要Φ16，间距200mm，你这……”话没说完，突然一阵眩晕，脚下一滑，整个人向楼梯口栽去！
　　“小心！”吴乐会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他的后衣领，将他拖了回来。

　　冷汗浸透了吴术谓的衬衫，他坐在地上，看着楼梯下的钢筋堆，后怕得说不出话来。客户连连道歉：“对不起啊吴师傅，这木板确实该换了。”

　　“没事，”吴乐会扶起弟弟，声音里带着少见的颤抖，“以后别来工地了，你在铺子里管账吧。”

　　傍晚收工，吴术谓坐在哥哥的摩托车后座，看着街边的路灯次第亮起。路过付世界茶馆时，他下意识地扭头，看见卷帘门紧闭，门口贴着的整改通知被风吹得掀起一角，像极了麻将桌上被翻开的“海底牌”。

　　手机在兜里震动，是廖雨梅发来的消息：“今晚熬了蹄花汤，早点回来。”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施工员证复印件，突然对骑车的哥哥说：“哥，明天教我用CAD吧，我想把当年的证捡回来。”

　　吴乐会的背微微一震，半晌才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