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Chapter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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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多利亚是被菲力克斯叫醒的。
她迷蒙睁开眼，揉着眼睛坐起身时，菲力克斯已经面无表情地把麻透的手掌抽了回去。
像是才注意到车内挡风玻璃上迸裂开的一个孔洞，维多利亚惊讶地捂嘴尖叫一声：“呀！”
“这……发生了什么？”
“小意外。”
菲力克斯声音平静道：“子弹是从里面打出去的，已经解决了。”
“那你呢？”她的询问来得突然而柔软。
手指刚刚触及束带尾端的金属锁扣，菲力克斯皱眉：“什么？”
“我说你，有没有受伤？”
菲力克斯猝不及防一转头，便被她早就为他布置好的陷阱俘获。
极近的距离，呼吸传过来，流淌在她眼底的怜惜深深灼伤了他的眼睛，他忽然幻觉自己沦为一只被蛛网粘住的可怜虫，每一次挣动都让那柔韧的绞索收得更紧。
他的睫毛在昏暗的车厢里轻轻颤了一下。
面前这位娇弱的贵族小姐正低垂着眼帘，看起来自责又懊悔：“我一个人在安宁中休憩的时候，只有你在和那些可怖之物周旋，而我还成了你的累赘。请原谅我，对不起。”
真是轻易的一句道歉。
如此轻巧地从她玫瑰色的唇间自然滑落，像是在舞台上顺口说出的一句台词，配合她的演绎，显得无比真挚动人，难以分辨虚实。
而偏偏这句道歉，来自菲力克斯从来都蔑视的、上流社会贵族的嘴里。
睡着的人有什么错呢？
她没有错，她分明是无辜的，错的是那些肮脏的、觊觎着她美丽的家伙，可她却还是无时无刻不体谅着别人的感受。
怜弱，又天真。
可他还是嘴硬犟了一句：“我看起来像是一个很不靠谱的清道夫吗？”
“当然不是。你一定很生气吧……车子受损了，还有油费……”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我会在尾款里一并补偿的。抱歉，今晚喝得有些多……就送到这里吧，谢谢你。”
无比周到的考量。
菲力克斯突然明白了为什么报纸上关于她的报道永远只有那些无关痛痒的花边新闻。
因为男人都疯狂嫉妒她身边的位置，又深深痴迷于她完美的人格，无法从她的身上挑出毛病，只能咬牙切齿地在她身边的男人们身上诟病。
狭窄的空间里，他感觉呼吸有些紧，手指粗鲁地扯开勒在胸前的皮质束带，没等那根该死的带子完全松开，他就已经推开车门，让夜风裹挟着雨水的气息灌了进来。
从来只会冲他人恶语相向的青年此刻却像被拔去了毒刺的蝎子，所有刻薄话在舌尖打了个转，被重新咽回喉咙。
他并不知道该怎么回复对方温软的体谅。
雨丝突然变得绵密起来，在车顶敲出细碎的声响。
“下雨了，你带把伞走。”
菲力克斯深吸一口潮湿的空气，冰凉的雨水顺着他的眉骨滑落，让混沌的思绪稍稍清明。
他们都是虚伪的上流贵族，说的做的都是假的，他反复告诫自己，那些体贴不过是精心设计的表演。
后备箱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他沉默地撑开伞，拉开车门，伞骨在雨幕中“唰”地为她绽开一片干燥的空间。
维多利亚躬身钻出车厢。她伸手去接他手中的伞，注意到对方飞速从伞柄上撤离的动作。
“你被淋湿了，菲力克斯。”她眨眨眼。
对方却跟没听到似地狼狈钻回驾驶座。
汽车重新发动起来，尤金妮亚没忍住翘起嘴角，拢了拢身上的外套。
真是个容易害羞的家伙。
宅邸外，尤金妮亚抬步刚要踏进大门，余光瞥见家门口依稀伫立着一道修长人影。
她的脚步在大理石阶前蓦然凝滞，嘴角的笑意渐渐淡去。
相隔一扇铁栅栏，雨幕中，他们静静对峙。
廊柱的阴影里，那道剪影比夜色更浓郁，雨水顺着他的帽檐滴落，淌过衣角，坠在地面上。
尤金妮亚走上前，狠狠甩了对方一巴掌。
“我说过我们结束了，加斯顿。”
男人仰起脸，冷峻的轮廓被夜色蚕食殆尽，只余下惨白的半张面容在灯光中浮沉。他猝然伸手去抓尤金妮亚的手腕，却只触到一缕转瞬即逝的衣角，眼看那道身影就要擦肩而过，他竟毫不犹豫地屈膝跪倒，用整个身躯堵住了门框。
“原谅我……求求你……”他死死攥住那片裙角，发白的指节颤抖着：“求你原谅我，维多，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没有你的日子我就像行尸走肉……我太爱你了……我——”
女人无情抽掉他手里抓住的那一点裙角，缓缓屈膝，蹲下身，手指扣住他的下颌。
“你真是下贱得没边了，你过得怎样跟我有什么关系。”
下一秒，她又露出微笑：“想要得到我的原谅？”
加斯顿灰败的瞳孔骤然发亮，目光既虔诚又癫狂地攫住她天使般的笑靥，像是受到蛊惑的信徒。
“请原谅我，维多……”
尤金妮亚漫不经心地摆弄着他的下巴，迫使他偏过头，露出脆弱的颈动脉。
“我当然会原谅你……”
她俯身靠近，声音轻柔，温热的双唇几乎要贴到他的皮肤上，然后，亮出不属于人类的獠牙。
“等你下至地狱以后。”
浓重的铁锈味在空气中炸开。
细密的雨珠锥打着大地，宅邸前院安置的信箱里早已不堪重负。被雨水浸透的信封“啪”地滑落一封，署名处“加斯顿·洛克达勒”的名字被雨水缓缓化开，直至晕成模糊一片。
尤金妮亚不紧不慢松开手指，从容起身，男人的身体顿时如同断线木偶般彻底瘫倒在她脚边。
温热的鲜血味道淌在舌尖，饱餐一顿，她被搅弄的心情才算好上几分。
室内客厅温暖的灯光下，加百列正在擦拭银器。血腥味漫入时，他刚好往杯里斟入新鲜血液。
一推开门，尤金妮亚就看见加百列那张熟悉的脸。
这位由母亲收养的兄长，自小便与她形影不离。他总是不动声色地为她打理好一切，像一道永远温柔的影子，从未向她展露过半分威胁。在血族，也只有加百列能让她放下戒备、给予她部分安全感，他们是唯一的、相互依存的亲人。
面容儒雅的男人眼含笑意：“我还为你准备了点夜宵，不过看来你已经享用过自助餐了。”
“不用担心，他的尸体我会帮你伪装成他杀的样子。”
“哥哥。”尤金妮亚如倦鸟投巢般扑进加百列怀里。
加百列身形微滞，但不是因为抗拒这亲密的姿态，他们无数次这样拥抱过，这是一种相互慰藉的方式。可他的眉头深皱起来，目光死死钉在她肩上那件陌生的男士外套上，他当然知道围绕着她身边打转的男人很多，然而此刻，某种冰冷的不安在胸腔里翻涌。
加百列的手臂下意识收紧了拥抱。
“你身上有猎人的味道。”
短暂的拥抱过后，尤金妮亚轻盈地退出他的怀抱，随手将外套抛在扶手椅上：“只是游戏罢了。”她漫不经心地笑着，指尖缠绕着面具的绳结。
“他是谁？”加百列追问。
绳结在她指间松散开来。
“你认识他的，上个星期你们刚交过手。”
加百列瞳孔一震：“别玩的太过火了，他那么危险，你知道暴露身份的后果。”
“就算暴露了他也不会对我下手的，哥哥。”
她狭长的眼眸微微眯起，眼尾如蛇信般危险地上挑：“我会让他彻底、疯狂地爱上我。”
加斯顿的死仿佛只不过是一支小小插曲，没人关心他是被谋杀还是自杀，第二天的报纸只会用豆腐块大小的版面报道这起案件。或许是情敌又或许是情伤自杀……没有谁会怀疑维多利亚，毕竟为这样的女人痴狂到失去理智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第二天，咸腥的海风裹挟着腐烂的气息掠过码头。
工人们在集装箱后发现了一具男尸，男人脖子上的枪伤已经不再流血，苍白的皮肤下透着死寂的青灰色。
他大睁着眼睛望向天空，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他僵硬的嘴角竟凝固着一抹诡异的微笑，涣散的瞳孔直勾勾地望向天空，仿佛在生命最后一刻仍沉醉于某个神圣的幻觉之中。
“加斯顿·洛克达勒，石油大亨内文的长子，洛克达勒家族的重要继承人，生前没有明显仇家，除了家族内部因继承权引发的纷争。他的弟弟拜特逊和父亲都在口供中表达了悲痛，但值得注意的是，死者最近一直被家族软禁，没人知道他最后是如何离开的。初步判断，这很可能是一起家族内部权力斗争引发的谋杀……”
案发现场很快被宪兵部队用醒目的红线围起，警戒线之内，刑事技术员正操作着外拍机记录着犯罪痕迹特写。
探长沉沉叹了一口气，呼出的白雾在寒冷的晨风中消散。
他的身后传来两道细碎交错的脚步声。
“莫蒂默探长。”布莱恩披着件宽大的风衣，严肃地和他打过招呼，挑起警戒线，俯身钻入。
莫蒂默探长微微颔首：“布莱恩会长，辛苦了。“
由于血族犯罪的案例在城市中剧增，城市警察与血猎工会往往难以辨别究竟是人为案件还是血族所为。因此每当发生命案，宪兵部队的探长和血猎工会的会长都会同时到场调查。
“死者身上有多处枪伤，仇杀的概率更大。”莫蒂默探长向布莱恩说明着初步发现：“不过这只是现场判断，具体结论要等法医报告。”
“有那么复杂？”
一个慵懒的年轻声音突然插入，还带着未散的哈欠声。莫蒂默转头望去，只见布莱恩身后走出一个高挑的身影。
“菲力克斯，严肃点。”布莱恩皱眉警告。
菲力克斯耸耸肩，径直走到尸体旁蹲下。他的目光快速扫过现场：“这里或许不是第一案发现场。”
他戴着手套的手指轻轻拨开死者领口：“创口边缘有火药残留，是近距离射击。”
他转而检查死者衣物，手指捻起衣角布料：“昨晚七点开始下雨，但死者衣服只有背面轻微潮湿，港口靠海，照常理来说雨势更大一些，凶手倒是费心，特意把尸体运到这么远的地方。”
菲力克斯站起身，环视四周：“尸体被发现的位置太干净了。如果是在这里遇害，挣扎时至少会留下痕迹。昨晚的雨水应该会冲走部分血迹，但这里连一滴血都没渗透进地面。”
莫蒂默探长微微眯起眼睛，重新打量着眼前这个看似散漫的年轻人。能在短短几分钟内从细微处捕捉到这么多关键线索，这种洞察力绝非普通警员所能及。
“你怎么能确定是接触射击？这些细节连我们的法医都要借助显微镜才能判断。”
菲力克斯唇角微扬，指尖轻点自己的鼻尖：“闻到的。”
莫蒂默沉默地看了眼布莱恩，得到对方一个肯定又无奈的点头。
“所以你的结论是？”
“是仇杀没错。但这么多枪击痕迹，很可能只是为了掩盖其中最关键的一处致命伤。”
“所以也有可能是为了掩盖脖子上的那处枪伤……”
真是不知道这帮警察干什么吃的，退化到连这些关键线索都找不出来。
菲力克斯认真反驳道：“如果我告诉您，我怀疑连脖子上的枪伤都只是个幌子呢？”
莫蒂默探长毛骨悚然地瞪大眼：“你……”
真是越来越离谱了，布莱恩忽然觉得带他出来是个头疼的决定，战术性地咳嗽一声：“莫蒂默探长，这小子满嘴跑火车，您千万别把这些毫无根据的推测当真。”
菲力克斯满不在乎地摸了摸鼻尖：“放轻松，探长大人。我只是站在血族的思维模式做了个逆向推演，至少现在，我们多了一个值得推敲的假设，不是吗？”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Chapter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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