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涩的青梅》雨雾哇哈哈

2、旧事

　　第二章：旧情暗涌

　　黎知岁站在衣柜前，第三次把身上的连衣裙扯下来扔到床上。浅蓝色的布料皱巴巴地堆在床角，像一片被揉皱的海。周三傍晚的夕阳透过纱窗斜斜地照进来，在她脚边投下菱形的光斑。

　　"这件太幼稚...这件像睡衣...这件领口开得太低..."她对着满床衣服自言自语，赤脚踩在木地板上来回踱步。手机屏幕亮着，显示同学群里的最新消息：聚会地点改在明珠大酒店顶层旋转餐厅。

　　指甲无意识地抠着衣柜门上的划痕，那是去年搬家时磕碰的。衣柜里挂着五件T恤、三条牛仔裤和两件格子衬衫，最底下压着条黑色连衣裙——去年参加徐敏婚礼时买的，现在闻起来还有股樟脑丸的味道。

　　手机突然响起视频通话的提示音，黎知岁手忙脚乱地接起来，徐敏的脸立刻占满整个屏幕。

　　"让我看看战袍！"徐敏咬着苹果含糊不清地说，"你别告诉我打算穿那件恐龙睡衣去同学会。"

　　黎知岁把镜头转向床上的"衣服山"，苦笑道："正在考虑要不要装病。"

　　"就知道会这样。"徐敏翻了个白眼，"开门，我在你楼下。"

　　五分钟后，徐敏扛着两个大纸箱冲进公寓，箱子里装着五套晚礼服和三双高跟鞋。最夸张的是条酒红色露背长裙，裙摆上缀满水钻，在夕阳下闪着细碎的光。

　　"这是要参加奥斯卡颁奖礼？"黎知岁拎起那条裙子，布料轻得像一片云。

　　"星辉集团去年收购了明珠大酒店。"徐敏突然说，正在整理衣架的手顿了顿，"现在的执行总裁叫林榆，二十八岁，斯坦福MBA，去年回国接手家族企业。"

　　衣架"啪嗒"掉在地上。黎知岁蹲下去捡，发现自己的手在发抖。

　　"你查他？"

　　"昨晚你睡着后，我查了所有能查到的资料。"徐敏把一件珍珠白的小礼服在她身上比划，"十年前林家突然移民美国，三个月前林榆独自回国。星辉这半年投资了三个文化项目，全是网络文学相关。"

　　黎知岁盯着礼服腰间的刺绣，那是藤蔓缠绕着羽毛的图案。"所以呢？"

　　"所以他突然接近你，可能不只是旧情难忘。"徐敏按住她的肩膀，"签约星辉的事，你再考虑考虑？"

　　黎知岁后退半步，后背撞到书桌。桌上的陶瓷马克杯晃了晃，那是林榆十八岁生日时送她的礼物，杯身上画着两个牵手的火柴人。

　　"我要穿这条。"她抓起最普通的黑色连衣裙，"就这条。"

　　徐敏叹了口气，从包里掏出化妆盒："至少让我给你化个妆。"

　　晚上七点，黎知岁站在明珠大酒店门口。六十层的玻璃幕墙倒映着整座城市的灯火，旋转门里流出钢琴曲的片段。她低头看了眼脚上的高跟鞋——徐敏硬塞给她的，后跟足有七厘米。

　　"小姐，外卖请走员工通道。"门童拦住她，目光扫过她洗得发白的帆布包。

　　黎知岁的脸瞬间涨红："我是来参加同学聚会的。"

　　"在几楼？"门童狐疑地问。

　　"顶楼...旋转餐厅。"她攥紧包带，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轻笑。

　　"李经理，我的客人需要引导。"林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今天穿着深灰色三件套西装，衬衫领口别着枚银杏叶形状的胸针，在灯光下泛着暗金色的光。

　　门童立刻变了脸色："林总，非常抱歉..."

　　"去人事部填张过失单。"林榆的语气很淡，却让门童瞬间白了脸。他转向黎知岁时又换上温和的神情："电梯在右边，我带你上去。"

　　黎知岁跟着他走进专用电梯，镜面墙壁映出两人并肩的身影。她突然发现林榆把头发梳上去了，露出光洁的额头，这让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成熟许多。

　　"其实不用..."她刚开口就被打断。

　　"我容忍员工犯小错，但绝不允许他们不尊重人。"林榆按下60层的按钮，"特别是你。"

　　电梯开始上升，轻微的失重感让黎知岁胃部发紧。封闭的空间里弥漫着雪松香，和他少年时用的薄荷味沐浴露完全不同。她盯着楼层数字不断跳动，突然问："你投资文学项目是因为..."

　　"因为你。"林榆的回答干脆得让她心惊，"但别误会，我看过所有项目的商业计划书。"

　　电梯"叮"的一声停在60层。黎知岁逃也似的跨出去，差点被地毯绊倒。林榆及时扶住她的胳膊，掌心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料烙在皮肤上。

　　旋转餐厅里已经来了二十多人，水晶吊灯把每个人的笑容都照得光鲜亮丽。黎知岁认出当年总考第一的学习委员现在挺着啤酒肚，班花眼角有了细纹，体育委员的肱二头肌变成了小肚腩。

　　"我们的金童玉女来了！"不知谁喊了一句，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射过来。黎知岁这才发现林榆的手还虚扶在她腰后。

　　班长王浩端着香槟凑过来："林总真是深藏不露啊！当年转学说是去国外治病，结果成了商业奇才！"他身上的古龙水浓得呛人，"知岁也是，听说在当作家？出版了几本书啊？"

　　"我..."黎知岁刚要开口，林榆已经接过话头："她的《城市边缘》被选作青年作家扶持计划代表作，下周举办签售会。"他说话时微微侧身，巧妙地将她护在身后。

　　黎知岁震惊地抬头看他。签售会的事她今早才和出版社敲定，连徐敏都还不知道。

　　"各位入座吧。"林榆抬手看表，这个动作让他腕间的机械表露出袖口。黎知岁记得这块表，上个月在财经杂志上看到过，七位数的价格。

　　长桌铺着雪白的桌布，每套餐具旁都放着烫金菜单。黎知岁看着面前三把不同型号的叉子，突然想起高三那年，林榆带她去吃西式快餐，两人对着汉堡包装纸研究怎么用刀叉的傻样。

　　"海鲜过敏的话，可以换牛排。"林榆低声说，示意侍者换走她面前的龙虾汤。这个细节被斜对面的周敏看在眼里，她高中时追过林榆三个月。

　　"林总对老同学真体贴。"周敏晃着红酒杯，新做的美甲在杯壁上敲出清脆声响，"听说知岁现在住在老城区？那边治安不太好吧？"

　　黎知岁握紧餐刀："挺安静的，适合写作。"

　　"写作能挣多少钱呀？"周敏故作惊讶，"我表妹也在晋江写文，一个月才两千块..."

　　"周小姐在银行工作？"林榆突然问，"上季度星辉和贵行的合作项目，听说风控部出了点问题？"

　　周敏的笑容僵在脸上。黎知岁低头切牛排，发现林榆已经帮她把肉都切成小块。这个习惯他保持了十二年——从六岁那年她抱怨红烧肉太大块开始。

　　聚餐进行到一半时，黎知岁借口补妆逃到洗手间。镜子里的人影让她陌生：徐敏给她画的眼线晕开了，像哭过的痕迹。她拧开水龙头，突然听见隔间里传来熟悉的声音。

　　"黎知岁那身衣服绝对是淘宝货，领口都起球了。"

　　"林榆也就是念旧，毕竟当年是她死缠烂打..."

　　"听说她爸前年住院欠了好多债..."

　　冷水溅在手腕上，黎知岁才发现自己把水开到了最大。隔间门打开，周敏和两个女同学尴尬地愣在原地。

　　"知岁..."周敏扯出假笑，"我们开玩笑的..."

　　黎知岁关掉水龙头，水珠顺着指尖滴在大理石台面上。她想起徐敏常说的话：当作家就要学会把现实当素材。于是她微笑起来："没关系，下次你们编排我的时候，记得细节再生动点，这样我写进小说里比较有真实感。"

　　转身离开时撞进一个温暖的怀抱，林榆不知何时站在身后。他脱下西装外套裹住她发抖的肩膀，对周敏说："通知人事部，星辉与招商银行的合作无限期暂停。"

　　"林榆！"黎知岁抓住他的手腕，"没必要..."

　　"有必要。"他握紧她的手，掌心有层薄茧，是长期握笔留下的，"十年前我没能保护你，现在不一样了。"

　　这句话像一颗石子投入心湖。黎知岁被他拉着穿过长廊，听见身后此起彼伏的惊呼。电梯数字不断下降，最后停在顶层套房区。

　　"这是..."

　　"我的休息室。"林榆刷开房门，"你衣服湿了。"

　　黎知岁这才发现周敏的红酒不知何时泼在了她裙摆上。林榆从衣柜取出件白衬衫："新的。"

　　浴室门关上后，黎知岁看着镜子里裹着男士衬衫的自己，忽然笑出声。多像狗血言情剧的桥段，可衬衫上淡淡的雪松香提醒她这是现实。

　　出来时林榆正在阳台讲电话，语气冷厉："...收购案重新评估，我要文化事业部所有项目的原始数据..."转身看见她，眼神瞬间柔软下来，"先这样。"

　　他走过来，伸手将她卷起的衬衫袖口抚平。这个动作太过亲密，黎知岁能数清他睫毛的根数。"为什么对我好？"她听见自己问。

　　"因为..."林榆的拇指擦过她锁骨处的红痕，那是刚才被西装扣子硌出的印子，"我电脑里有个文件夹，存着你所有作品的盗版文档。"

　　黎知岁瞪大眼睛。

　　"从你在《萌芽》发表的短篇，到昨天更新的《明日晴》最新章节。"林榆苦笑，"在美国最难熬的那几年，是靠这些活下来的。"

　　窗外突然划过闪电，暴雨倾盆而下。黎知岁想起十八岁那场夏雨，她在空荡荡的林家别墅前哭到脱力。此刻雨声如旧，林榆的呼吸近在咫尺。

　　"当年为什么走？"她终于问出埋藏十年的问题。

　　林榆的喉结动了动，手机突然疯狂震动。他瞥见来电显示，脸色骤变："我接个电话。"

　　黎知岁看着他快步走进书房，忽然瞥见茶几上的药瓶。拿起来看清标签后，她浑身血液都凝固了——帕罗西汀，抗抑郁药物。

　　暴雨敲打着落地窗，黎知岁鬼使神差地走向书房。虚掩的门缝里漏出林榆压抑的声音："...父亲，我说过别动她...当年您用黎叔叔的医疗事故逼我分手，现在又要用签约要挟她..."

　　惊雷炸响，黎知岁后退时撞倒花瓶。林榆冲出来，看到她手中攥着的药瓶。

　　"你..."他眼底泛起血丝。

　　"医疗事故是怎么回事？"黎知岁声音发抖，"我爸三年前的车祸..."

　　"不是车祸。"林榆扯开领带，露出锁骨下方的疤痕，"是人为刹车失灵。你父亲当时在查我父亲公司的医疗丑闻。"

　　黎知岁跌坐在沙发上，记忆碎片突然拼凑成型——父亲总是锁着的抽屉，三年前突然提前退休，还有住院时那些神神秘秘的访客。

　　"为什么不告诉我？"

　　"那时你在准备考研。"林榆蹲下来与她平视，"而且...我害怕。"

　　这是黎知岁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脆弱的神情。那个永远游刃有余的林榆，此刻手指深深掐进掌心，仿佛在忍受巨大的痛苦。

　　手机再次响起，这次是徐敏。黎知岁机械地接听，听见好友焦急的声音："星辉把签约金提到一百万，但要你明天就签合同！"

　　林榆突然抢过手机挂断，在黎知岁惊愕的目光中吻住她的唇。这个吻带着药片的苦涩和雨水的咸涩，像是要把十年的思念都倾注其中。

　　"别签。"他在她唇间呢喃，"等我处理好..."

　　黎知岁推开他，衬衫滑落肩头。她看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男人，突然发现他右耳后多了一道疤，藏在发际线里，像条扭曲的蜈蚣。

　　"我要回家。"她抓起自己的衣服。

　　林榆没拦她，只是往她手里塞了把伞。电梯降到一楼时，黎知岁在雨幕中看见他的身影立在顶楼落地窗前，指尖明灭着一点猩红。

　　那晚她做了整夜噩梦，梦见十八岁的林榆跪在暴雨里，白衬衫上全是血。凌晨四点惊醒时，发现手机里有条陌生号码的短信：

　　"当年你问我相不相信永远，现在我的答案是相信。——榆"

　　晨光爬上书桌，照亮那个装满信件的抽屉。黎知岁抽出最旧的那封，十六岁的自己用荧光笔写着："小鱼，今天在操场看到你打篮球，阳光把你的睫毛都染成金色。如果时光能永远停在这一刻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