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I!小秘》夫诸

9、Chapter9

　　11点30分，林海芋准时来到停车场。她站了好一会，吴默才出现。
　　他看了她一眼，然后径直地走到自己的车位。林海芋跟在他身后，始终与他保持着两步距离。短短的一段路，林海芋很悄悄的打量着他的背影，也只有在他看不见的时候，她敢这样。
　　吴默黑亮的鳄鱼皮鞋踢踏在水泥地上，发出利落有节奏的轻响。腿笔直而修长，走路的姿态矫健优雅如蓄势待发的猎豹，在沉稳中透着力量。身上是一套海外定制的丝毛格纹米色西服，剪裁服帖，两层套，里面则是深色的马甲。衬衫领口较高，将如玉的肌肤紧紧遮掩住，透着股禁欲的味道。吴默总是很会打扮的，简简单单，不露痕迹，便可以将身上高雅清贵的气质表露无疑。
　　她看着看着，眼眸幽暗了几分。原本如墨晕染的眸子，似是沾了水汽的黑珍珠。他更强大了，更完美了，简直让她望尘莫及。
　　“上车。”吴默打开车门，语气轻柔，却有一种不容反驳的霸气。那掩埋在长睫下的眼隐藏幽光，让人看不真切。
　　林海芋乖顺地坐进去，脸上一直挂着适度的笑容。但其实，她也不知道到自己该摆什么样的表情。工作的需要，她时常都需要微笑，这似乎都成了习惯了。在茫然无措的时候，她只能将这张脸摆上来。昨晚梦到了这么多的往事，现在与吴默的相处，总觉得别扭。两人生分地并排坐着，一个上司一个下属。让林海芋很难将他与回忆中送自己回家的少年联想起来。
　　“吴总，我们这是去哪？”她笑着问，脸颊很自然的凹陷出梨涡一角，那双黑亮的眼微微弯起，有着漂亮的月牙形状。就算是戴着呆气的粗框眼镜，她的灵动，还是那么夺人心神，无法掩盖。
　　“吃饭。”他瞥了副座的她一眼，简短回答，手上则稳稳地操纵着方向盘，将车驶出公司。“出了公司，不用这么拘谨。还是像以前那样唤我吧。”
　　以前？默哥哥？
　　这个称呼在林海芋的脑海中盘旋一周，却如何也叫不出口。让她直呼他的名字都有些不自在了，何况还要如此亲昵的喊他哥哥呢？那都是小姑娘才会叫的称呼了。。。
　　林海芋的笑容变得有些不自然。
　　吴默新官上任，其实忙碌得紧。尽管两人每天都在一个地方上班，其实见面和说话的机会都不多。她原以为，他和她，并不会有太多多的交集。可转眼，这个男子却要她继续唤他，默哥哥。这个称呼太过温柔，太过亲密，她高攀不起。
　　“不太好吧。”她依旧笑着说，双手下意识的握紧。
　　“有什么不好？你以前可是成日跟在我后面，这么叫我的。”说到这里，吴默微微勾起嘴角，似乎是笑了，眼里有着碎星般的光泽。稍显冷硬的面部线条，此刻柔和起来，有着让人着迷的神采。
　　“是吗？”她装作回忆不起来，有些苦恼的皱皱眉。“太久没叫了，真不大习惯。”
　　“会有时间让你习惯的。”吴默顿了半响，回道。他们离别太久，错过了对方成长的季节。在他脑海里，林海芋还停留在回忆中的少女模样，恬静乖巧，永远是自己身边的小妹妹。她会默默地跟着你，偶尔和你说说话，眼睛和嘴角会带着茉莉般干净的笑意。她身上永远有着自己所眷恋的纯洁和宁静，悄悄将人吸引。
　　这也是他离开后，经常思念的情景之一吧。
　　国外的日子，忙碌充实，却也透着冷漠和凄冷。权利的角逐，商场中的尔虞我诈，将人雕琢得冰冷坚韧。他用了整整十年来学习如何胜任AR的继承人之位，逐个击败了自己的叔伯兄弟和其他大股东。他也似乎真的忘了原先的自己了，忘了自己心中曾经的柔软和悲天悯人的心情。作为一个企业家，金融巨头，他不需要那些拖泥带水的情绪。
　　只是偶尔的时候，当自己被疲惫和孤独埋没的时候，他还是会渴望一个人来安慰自己，温暖自己。而林海芋就是他所思念的温暖之一。那么多年以来，他从未忘记她。重逢时，他便是一眼便认出她的。那个本以为并不深刻的印象，原来一直藏在心底。如今她便坐在了自己旁边，嘴角噙着浅浅的笑，眼眸深深的望着车外的风景。那股宁静致远的气息瞬间将他包围，车厢都变得美好起来。她和他那些的情人不同，情人是让人发泄欲望的，是身体上的需要。而林海芋，更多是他精神上的需求，他只是想向她索取温暖，例如一个简单的微笑。这些会唤起他对过去的回忆，让孤寂沉冷的心，变得充盈起来，汇进了一股能量。人越是浸淫权利名声的大染缸，就越是对这份宁静清澈渴望。

　　他将车驶入一家餐厅，刚刚将车停稳便有门童来招呼。
　　“吴先生，餐点已经准备好了。祝您用餐愉快。”门童是个模样清秀的小伙子，说话很得体大方，彬彬有礼，由此可见餐厅档次。

　　林海芋依旧安静地跟在吴默身后，两人一前一后地进了包间。
　　包间里有巨大的落地窗，吃饭时能看到花园里的小溪和鹅卵石小径。浓浓秋意里，落叶优雅地从树上飘落，或落于小径上，或漂在水中。粼粼溪流，里面似乎养着鲤鱼，能隐约看到鲜艳的身影在水中游荡。小溪流入池子，池上方有个计时用的竹筒，每隔一段时间，蓄满水的竹筒便‘咚’地发生一声轻清响，将水倒入池中。这样一个清幽的用餐环境，让人在下班后有一股子舒适放松的感觉，仿佛疲惫都被驱赶到了门外，屋里只有那闲适的泉水叮咚的声音。

　　“回来很忙，一直没时间和你吃个饭。”吴默道，他松了领结和领带，将外套放在了房内的藤椅上。
　　“噢，不要紧。您别忙坏身体就好。”林海芋看出了男子的疲态，体贴道。
　　“只有我们两人，你不用拘谨。”这已经是他第三次说这些话了。他挑挑眉，不甚满意的看着她。
　　“好好好，那我就不客气了。”她试着轻松些，可那句默哥哥却如何也唤不出口。
　　餐点很精美，味道更是一流。两人边吃边说上几句。更多的是吴默在说，而林海芋默默地听着。
　　林海芋是个很好的听众，她很耐心，很认真。那双如墨晕染的眸子，会弯成月牙的弧度，含笑地看着你，让你能放心的和她对话。她很少插嘴，只是偶尔点头，表示她正细心听着。
　　平时少话的吴默也难得健谈起来。她的眼睛仿佛鼓励着他般，让他说话，或许某一些话，便能打动她，让他更贴近她。就像十年前还是年少时那般，他时常徘徊在图书馆，只为了和她出其不意的相遇，只为了能更贴近她。如果哪天，运气好，遇到了林海芋，少年的心底会充满阳光和微风，整日都是好心情。如果哪天，没有遇到她，少年的心底则是怅然，若有所失。但是他依旧只要有时间，都跑去那儿等她。吴默不知道，那时候那种姿态，叫做守候。
　　原来，他曾经，也会如此纯真的守候过某些东西。只可惜，当时他并没意识到。于是，与守候擦肩而过，错过了十年的时光。

　　“T城变化很大，我回来的时候差点认不得了。以前的学校也改地址了，迁到了郊区里。”似是想起了过去的种种，吴默微叹道。

　　“你什么时候回去的？”
　　“就三天前。”他顿了顿，抬眸打量了林海芋一眼。“你呢？多久没回家了？陈老师还好吗？”
　　“他很好。”林海芋的眼幽暗了几分。她大学的那段时间里，陈西博和白蕾离婚了。白蕾和陈皓轩搬出了那栋象牙白的别墅，迁去了日本。从此后，陈西博的性格愈加阴沉和冷漠。林海芋几乎有些怕他了。他时常酗酒，也不再带学生了。一年里有两百多天，他是不在家过夜的。他似乎在外面养了女人，这也是陈西博和白蕾闹翻的原因之一。她在家的那段时间，总是想着，他会不会娶那个女人进门。然而，陈西博却没有。他常和那人见面，却并不见得多幸福。林海芋能感受到，陈西博时常是痛苦而挣扎的，仿佛想摆脱些什么。但他骨子里的优柔寡断和执念，让他总是举步不前。

　　“改天，我们一起回去看他。我也好些时候没和老师见面了。”
　　“好。”

　　两人闲闲的聊了些事，午餐在一种温馨的叙旧和闲聊中度过。

　　回去的时候，吴默问她，为什么会选择来大企业上班，他原以为她会走陈西博的路子，在大学里任教之类的。

　　“我不合适。”林海芋只是淡淡的说着，微微垂下眼睫。“我挺喜欢现在的工作的。”
　　“嗯，你的确做得很不错。”只是。。。客务经理，似乎是件挺累人的事，尤其对于女人而言。她身上的书卷气很浓，比起乌烟瘴气的名利场，他觉得她更适合写书法，做一名教师。

　　回到公司后，两人像是有默契般，恢复到上下属的姿态。
　　“吴总，没事的话，我先走了。”林海芋打开车门下车，对他微笑道。
　　吴默微微一怔，点了点头。林海芋走后，他并没立即回办公室，而是靠着车身，点了根烟。吴默吞吐着香烟的白雾，神色开始变得朦胧起来。在那白茫茫里，似乎看到了女子倔强的背影和修长的腿。她走得有些快，高跟鞋与地面的碰撞声中，听得出，她在逃避自己。

　　他。。。说错话了吗？或者做了让她反感的事？吴默下意识地摸上颈脖上的吊坠，血色的勾玉藏在领口下，紧贴着肌肤。这个血玉，她曾经视如珍宝，如他这般，一直藏在心口放着。他竟记得那么清楚，自己第一次见它的情景。
　　半掩的更衣室里，少女光裸着身体，弯着腰在穿衣服。她的胸口垂着一枚红艳的玉佩。像是一朵妖冶无比的鲜花开在那肌肤上，刺激着人的感官。他那时便觉得，特别美，无论是玉还是人。

　　三年前，他在上海的一个拍卖会上再次看到了这枚玉。陈南姬似乎很急着用钱，竟然将它也放出来了，叫价是两百万。他也不知为什么，硬是将它拍下来了。和他一起竞拍的有那个叫方煦冉的男人。两人像较劲似地，不断举牌，硬是将两百万的价格，叫到五千六百万。这样公开场合的竞拍，似乎惹得方家小子很是不满。只是对方煦冉毕竟闲置家中，并没有他这么雄厚的资金后盾。吴默还可以毫无顾忌的举牌，但对方明显是意识到差距了，并未再纠缠。玉最终落入自己手中是意料中的事。可是人，却是得罪上了。和方煦冉见面，两人常是不对盘的。

　　关于这枚玉，吴默是心存愧疚的，这也是为什么他非要拍下它的原因之一。他早在那次生日会前便见过它，知道它是属于林海芋的。可是，在她被诬陷时，却没有及时为她澄清。
　　是因为这个，所以疏远自己吗？她似乎是那时候便开始躲着自己的，性格也更加孤僻了。只是那时自己忙着出国的事情，并没有和她解释。甚至是离别时，她都没有来看自己，十年的分别里，更是没和自己联系过。这似乎是一个很深恨深的遗憾。。。一直藏在两人心底。时光将那些尘封的过往封印在记忆的盒子里，只等待再次重逢，寻到打开它的契机。

　　打开后，忆如潮水，将人淹没。细细回味，原来那些记忆里，有这么多这么多的她。

　　*
　　自那日后，吴默和林海芋时常见面。
　　他总能找到理由见她。两人不是一同午餐，便是晚上一同离去。
　　林海芋最近被总监整的很累，几乎夜夜都要加班。因为AR保健品的代言人涉毒，闹出好些丑闻来，好些客户都叫嚣着改约。她忙的焦头烂额，只能不断地和客户们道歉以及听他们批评。AR在吴默爷爷那一代是做中药的，同时也经营着‘华人中医药医院’。它有着一套完整先进的中医医疗体系，从药的制取，到医院，无一不严谨地要求着。保健品和饮食业是吴默上手后强力推出的项目。在四年前，AR还尝试推出过标榜天然萃取的护肤品以及‘纯颜’系列化妆品。在那后没多久，吴默又与环娱公司合作，为AR造势宣传。这些举措成功地让形象传统古旧的AR转变成新一代潮流时尚的追捧。它所推出的保养品和化妆品，更是受到欧美极力的追捧，成为国际性的时尚奢侈品。而注重传统工艺和奢美饮食的大酒楼，更是受唐人街以及许多大城市的欢迎。能有这些，当然是因为一代又一代严谨积累下来的成果。只是。。。现在代言方出现了这样的丑闻。尽管责任可以追究到环娱公司，但对AR的形象还是打击很大。

　　好些时候，吴默都是很晚离开。下班时，特意在十六楼停一停，总能见到林海芋的身影。两人碰上面了，吴默就会载她一程。天气渐冷，林海芋也终于不用一边抖索着一边走夜路了。

　　寒凉的夜里，两个人一同离开，显得不那么孤独。

　　“还记得以前我们常去的古味书屋吗？”吴默开车送林海芋回家。快到家门的时候，他忽然问道。
　　“记得。”林海芋坐在他身侧，肩膀有些僵硬和酸涩，她忍不住扭了扭胳膊。
　　“前些日子，在四环西那边看到了同名的书店。不知道能不能像以前那家那样。”他将车停在一栋旧建筑前，并没开到林海芋住的楼下。她住的小区没有停车的地方，只能停在这儿了。吴默不经意地看了圈周围的环境，心中不甚满意。一个女人独居这样的地方，实在不安全。连个值夜的保卫都没有，周围又这么多租客，人杂的很。

　　“真的吗？改天我去看看。”林海芋眼睛微微一亮。古味书屋有着林海芋很好的回忆。里面不光有成山堆积的精美书籍，更有一个她很是感到熟悉的女人——林凯伦。好些年没去看她了，不知她现在过得如何。

　　“那明天周六，十二点在那儿见。”他帮她打开车门。倚在车窗边，笑睨着她。
　　“啊？”林海芋有些反应不过来。她看着吴默微笑的脸，一瞬，似乎想到了什么。她有些苦恼地说“明天恐怕不行，最近忙着和代言商洽谈呢。”其实，洽谈在昨天已经做了。她只是不想和吴默一同去‘古味书屋’，那个书屋曾有两人美好的回忆。再次重新踏足，虽然不是过去那家，却还是会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她忽然想到一个词——‘重温旧梦’。
　　旧梦。。。。这个词太暧昧了。她必须拒绝，或许，以后她不该再坐吴默的车。他虽然没说，可是态度很明显。林海芋已经25了，有过两段不咸不淡的恋情。她能感觉到，当一个男人想要捕猎时，所散发的那种气场。
　　尤其是一个这么优秀强大的男人，当他注视你时，你有种无处可逃的错觉。他根本不用说，或者是特意暗示什么。只需要默默的凝着你，将你的心跳都抹杀在那瞬间，你便明白，是中了他的诡计了，被他彻底迷住了。
　　林海芋笑得很淡，一如夜风。吴默看着她这样的笑容，心情却是阴郁起来。她拒绝自己，她却愿意对自己这样笑。她难道不知道，这样的笑容，对男人来说，是一种诱惑吗？或许说，她的笑，其实有时候也是一种拒绝。吴默觉得搞不懂眼前这个女人。他原以为她应该是喜欢他的。毕竟，他们有着很多回忆。他们一起相处的气氛很和谐，有着淡淡的甜蜜和温馨。而且，更重要的是他有足够的条件，来让一个女人爱上他。

　　吴默看了林海芋的神情半响，微勾起唇，笑得有些寒凉。“噢。看来你很忙。多注意休息了。再见。”他将车掉头，一溜烟就消失在了林海芋的眼里。
　　她每次都会远远的看着那抹影子，直到车灯都看不见为止，才转过身去。凉风吹进脖子里，她抖索了一下。小步跑回家中，还没开灯，便一头扎进被窝里了。柔软的棉被将她包围，让她感到既温暖又安全。
　　林海芋或许在感情上有着自己也没意识到的洁癖。因为从小的不安和压抑地成长，她对投入感情，谨慎得近乎苛刻。只要有过一次背叛，足以让她拒之千里。

　　前两次的恋情，也是因为这些那些的不安，而告吹的。对此，林海芋得出的结论是，良人难觅。曾在一本杂志上看到，根据一个英国的经济学老师巴库斯的计算，在茫茫人海里遇见真爱的几率只有二十八万分之一。也就是说，人终其一生，或许永远都遇不到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