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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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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在朋友们的陪伴与嬉闹声中悄然流逝,转眼已是高三。紧张的学习节奏像按下了加速键,每一天都过得飞快。
对许梦而言,这些朝夕相处的朋友就是她亲手挑选的家人。自幼与奶奶相依为命的她,比谁都懂得珍惜这份来之不易的温情。这一年里,她见证了太多美好的变化:经她牵线,贾超和付莹成了形影不离的小情侣;而闫军宇也在沈大小姐锲而不舍的追求下,渐渐卸下心防。
最让她心头泛暖的,是罗翌无微不至的关怀。他总是变着法子送来厚厚的学习资料,时不时就塞来奶粉和营养品,还总爱揉着她的头发调侃:"许小七,我是不是把你养得太好了?"那双含笑的眼睛里,藏着太多说不出口的温柔。
高三的日子原以为会度日如年,后来才发现竟是人生中最珍贵的时光。深夜的宿舍卧谈会上,女孩们分享着各自的梦想。许梦枕着双臂说:"我就想和罗翌考上同一所大学,再不济也要在同一个城市。"沈羽棠撇撇嘴:"我爸妈早安排我去留学了,就是舍不得你们......特别是某个木头脑袋。"话音未落就被付莹戳穿:"你是舍不得闫老二吧?"
王翎望着天花板轻声说:"我只希望能像你们一样开朗、勇敢。"付莹笑着接话:"我呀,就想过普通日子,将来相夫教子......"
高考那天清晨,罗翌把女孩们聚在一起再三叮嘱:"遇到难题先跳过,铃响前不许交卷!"转身却悄悄拉住许梦的手腕,声音突然轻柔下来:"别怕,我会一直等你。考完......我有话要对你说。"阳光穿过树梢,在他睫毛上投下细碎的金影,许梦突然觉得,这个夏天一定会发生什么美好的事情。
高考结束的铃声响起时,罗翌站在校门口,手里攥着一封写好的信,心跳快得不像话。他想象着许梦走出考场时惊讶的表情,想象着自己终于能堂堂正正地告诉她——他喜欢她,很久很久了。
可最终,他看到的却是闫军宇急匆匆赶来:“老罗,贾超让我告诉你,许梦和他被家里人接走了,好像出事了!”
当罗翌和朋友们连夜赶到许梦家时,灵堂已经设好。白幡低垂,香烛缭绕,许梦瘦小的身影跪在灵前,披着粗糙的麻布孝衣,向来灵动明亮的眼睛红肿不堪。她机械地向每一位吊唁的客人鞠躬,声音沙哑地道谢。
罗翌站在门口,心脏像是被狠狠攥住。他这才知道,许梦的父亲原来是一名缉毒警察,在执行卧底任务时牺牲了。
沈羽棠第一个冲进去,带着哭腔紧紧抱住许梦:“梦梦……你还好吗?”
许梦没有回答,却在抬头看到罗翌的那一刻,终于崩溃。她像个迷路的孩子一样放声大哭:“我再也没有爸爸了……”
罗翌眼眶发热,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他攥紧拳头,最终却转身走出灵堂——他怕自己再多看她一秒,就会不顾一切地把她搂进怀里。可现在的他,甚至没有资格这样做。
接下来的日子里,几个朋友都留在许梦家帮忙。丧事大多由邻居操持,而他们能做的,只有陪伴。
罗翌总是沉默地跟在许梦身后,像一道影子。他经历过同样的失去,知道任何安慰都苍白无力。所以,他只是在她发呆时递上一杯温水,在她夜里惊醒时轻声说一句“我在”,在她不吃不喝时,固执地把饭喂到她嘴边。 “乖,就吃三口,不然身体撑不住。”他低声哄着,指尖轻轻擦掉她脸上的泪。
许梦机械地吞咽着,眼泪却越掉越凶。她忽然抓住他的袖子,声音颤抖:“罗翌……你也会离开我吗?”
罗翌心口狠狠一疼。他握住她冰凉的手,一字一句地承诺:“不会“”我会永远陪着你。”
在朋友的陪伴下日子又渐渐恢复平静,在这个等待通知书的漫长夏天,许梦偶尔在超市兼职。超市老式吊扇吱呀转动着,许梦正踮脚整理货架上的牛奶。突然玻璃门被猛地推开,门框上挂着的铜铃铛发出刺耳的声响。
沈羽棠跌跌撞撞冲进来,衣服后背湿了一大片。她一把抓住许梦的手腕,指甲在皮肤上留下月牙形的白痕。"梦梦..."她声音哑得不像话,"我完了..."
储物间里,沈羽棠抖着手从书包夹层摸出验孕棒。当看清那两道红杠时,许梦手里的牛奶箱"砰"地砸在地上。玻璃瓶碎裂的声音惊动了外面的老板娘,她隔着门喊:"小许?没事吧?"
"没、没事!"许梦声音发飘,死死盯着沈羽棠惨白的脸,:”这是?”
“梦梦,我怀孕了....”
"是不是闫军宇那个混——"
"不是他!"沈羽棠突然崩溃地揪住自己头发,"你别问了....."她滑坐在地上,校服裙摆沾满了灰,"我爸会打死我的..求你千万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可是这么大的事情,怎么办?”许梦无助的问。
“听说有那种黑市可以打掉的,你陪我去好不好?”沈羽棠继续央求。
“可是那应该不安全吧?”许梦连连摇头。
“去医院会叫家长的,我不能让我爸妈知道。”沈羽棠有些害怕的说。
“那你还......”许梦看着面前颤抖的沈羽棠不忍说出下面的话。“好吧,我上次发传单的时候看见北辰区有一家隐蔽的店,我们明天去看看。”
傍晚的末班小巴摇摇晃晃开往北辰区。沈羽棠把脸贴在脏兮兮的车窗上,玻璃映出她哭肿的眼睛。许梦攥着写有地址的纸条,手心全是汗。
诊所藏在菜市场后巷,褪色的红"十"字招牌缺了一角。推开发霉的木板门,穿堂风掀起里间脏兮兮的白布帘,露出锈迹斑斑的手术台。
胖医生正用搪瓷缸泡方便面,抬头时口罩歪到一边:"学生证带了吗?"
沈羽棠死死抓住书包带摇头。
"那得加钱。"医生踢开脚边的血棉球,"药流800,手术1200。"
许梦突然闻到一股腐烂的味道,来自墙角发黄的冰柜。她拉住沈羽棠冰凉的手:"我们去正规医院..."
"不行的梦梦,就这吧"沈羽棠甩开她,从钱包抖出皱巴巴的钞票,"做手术。"
“可是......”许梦不放心的拉着沈羽棠。
“行了,你去里面屋里躺着,你在外面等着”医生在这里指挥着两人。
沈羽棠听话的往里面的房间走去,许梦不放心的在后面紧跟着。
医生却迅速的关上房门,对许梦喊道:“外面等着”
当布帘拉上的瞬间,许梦看见托盘里闪着冷光的器械。老式挂钟的秒针像被黏住般走得极慢,她盯着钟面上"计划生育用品厂"的赠品字样,数到第两千七百下时,突然发现里间静得可怕。
"棠棠?"她轻轻叩门。
没有回应。
"医生?"她用力拍打门板。
只有挂钟的滴答声。
许梦的手悬在半空,犹豫了许久,最终猛地撞开了那扇紧闭的门。当室内的景象闯入眼帘时,她的瞳孔骤然收缩,双腿一软,整个人瘫倒在地。那一刻的画面如同烙铁般深深刻进她的脑海,在之后的每一个夜晚,都会化作梦魇将她惊醒,让她浑身颤抖不止。
鲜血浸透了地板,沈羽棠赤裸着下半身被架在床上,身下的床单早已被染成暗红。她的脸色惨白如纸,身下的鲜血仍在不断渗出。而那个所谓的"医生",早已不见踪影。
"棠棠!"许梦的哭喊撕心裂肺,她跌跌撞撞地扑到床前,颤抖的手指拍打着好友冰冷的脸颊,"醒醒,求求你睁开眼睛...怎么会这样...天啊..."她的声音支离破碎,眼泪模糊了视线。
她机械地重复着"救护车"三个字,跌跌撞撞冲出房门。暮色中的郊区街道空无一人,许梦像个疯子般拦住每一个路人,声音嘶哑:"求求你...帮我叫救护车...我朋友要死了..."
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道问了多少人。街角杂货店的老板朝她喊道:"姑娘!我已经打了120!"许梦像抓到救命稻草一样的拼命鞠躬感谢。
回到屋内,她扯下床单裹住沈羽棠冰冷的身体,拼命揉搓着她逐渐僵硬的手脚。"棠棠,你是不是太冷了,这么冰...再坚持一下...救护车马上就到..."她的眼泪滴在好友惨白的脸上,却再也无法温暖那具渐渐冷却的身体。
当救护车的鸣笛终于响起时,许梦的魂魄仿佛已经抽离。她像个提线木偶般跟着来到医院,直到被罗翌紧紧搂进怀里,才找回一丝知觉。
"罗翌..."她的声音轻得像一缕烟,"我做错事了...棠棠不理我了..."罗翌的眼泪砸在她的发顶,声音哽咽:"梦梦,不是你的错...会好的..."
话音未落,手术室方向突然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棠棠——!"
他们跌跌撞撞跑过去,看见沈羽棠的母亲罗会英死死拽着医生的白大褂,跪在地上哭嚎:"医生!求求你再救救她!她才十八岁啊!"
医生疲惫地摘下口罩,摇了摇头:"失血过多,子宫破裂...送来太晚了..."
许梦的双腿突然失去了支撑的力气,整个人像断了线的木偶般滑落。罗翌慌忙接住她,将她打横抱起。
罗会英转身看见许梦,眼中迸发出骇人的恨意。她猛地扑过来揪住许梦的衣领:"是你!是你带她去那种地方!你这个杀人凶手!"
罗翌急忙将许梦护在身后:"姑姑!梦梦也是受害者!"
"对不起...对不起..."许梦蜷缩在罗翌身后,泪水模糊了视线,只能机械地重复着道歉的话。
当罗会英再次扑来时,罗翌拉着许梦逃离了医院。送她回家后,他捧着她惨白的脸叮嘱:"在家等我,我让付莹来陪你。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但许梦知道,有些东西永远都好不起来了。她不吃不喝地在床上躺了三天,像个活死人。醒来时,看见奶奶和付莹红肿着眼睛守在床边。
"莹莹..."她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我想去看看棠棠。"
付莹的眼泪又涌了出来:"等你好一点...我带你去看她..."
"罗翌...来过吗?"许梦突然问。
付莹的沉默已经给出了答案。许梦慢慢拉高被子,将自己整个埋进去。被子下传来压抑的呜咽,付莹只能无助地看着那团颤抖的隆起。
在贾超、付莹和王翎的轮流陪伴下,许梦的身体渐渐恢复,但所有人都默契地避开了那两个名字——罗翌和沈羽棠。
直到第七天,许梦站在穿衣镜前,看着镜中陌生的自己,轻声说:"带我去看看棠棠吧。"
墓园里,沈羽棠的照片笑得灿烂如初。许梦跪在墓碑前,手指描摹着照片上的轮廓,眼泪一滴滴砸在花岗岩上:"对不起...对不起..."
"梦梦..."付莹想扶她起来,"不是你的错..."
"是我带她去的..."许梦捶打着胸口,仿佛要把心脏挖出来,"如果我早点拉住她...如果我..."
付莹紧紧抱住她:"别这样...我害怕..."
"罗翌..."许梦突然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直直看向付莹,"他是不是...恨我?"
付莹闭上眼睛,泪水滚落:"他走了...出国了..."
许梦的呼吸突然停滞,她死死揪住胸口的衣服,嘴唇颤抖:"莹莹...我这里...好疼...疼的喘不过气了"
付莹抱着她放声大哭:"会过去的...我们都在..."
那年的夏天没有雨。而许梦的世界却在这个夏天接连崩塌——父亲、挚友、未及开口的初恋。人们总说不怕失去,只怕遗忘。但被遗忘的人,就像流浪在街头的弃犬,惶惑无措。十七岁的许梦,就这样被时光永远困在了那个没有雨水却永远潮湿的盛夏,再也找不到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