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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城主出招,大臣拆招(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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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离开皇宫后,在下很久没在议事厅外见过这么长的队伍。”
说话的自然是杜公仪,他正站在九帝宫一层议事厅外,面前是几乎排到宫门口的长长队伍。
季元跟在他后头道:“那是武林各派送给城主的贺礼。”
“莫非城主打算成亲?”
季元冷眼看他,“杜大人很着急嫁给城主吗?”
杜公仪顿时噎住。
“那些贺礼是给城主疗伤用的,刚才城主下令全权交由执事大臣负责。”季元用公事公办的语气道。
“原来如此,”杜公仪走了几步,猛然反应过来,“什么叫交由‘执事大臣’负责?”
“就是希望杜大人能拟一份礼品名单,以后好还礼。”说着季元掏出一份空白折子递给杜公仪,“就写在这上面。”
“……城主想得真周到。”
偌大的议事厅里人头攒动。
杜公仪右脚搁在左脚上,手边一杯龙井茶,笑得一脸诡异。
排在第一个的是泰山玄字辈弟子玄央,少年成名,如今俨然是泰山下代掌门的不二人选。杜公仪望着玄央自持稳重的俊脸,很难和传闻中那个脾气暴躁的泰山老掌门画上等号。
玄央自然不认识杜公仪,“这位兄台是……?”
杜公仪笑眯眯道:“在下杜公仪。”
“……原来是执事大臣,失礼了。”玄央眼里极快闪过一丝敌意,杜公仪心中暗叹,果然在大多数武林人眼里,自己这种朝廷的犬牙是不大受欢迎的。
“玄少侠第一次来九帝城?”杜公仪边记下礼单,一边客气道。
玄央拱手道:“是。掌门托在下探望城主,愿其身体无恙。”
杜公仪放下毛笔,学着玄央拱手道:“多谢泰山掌门惦挂,还望少侠回去告诉掌门,我们城主一切安康。”
送走玄央,一股幽香飘过杜公仪鼻尖,弄得他鼻根发痒。于是当着众多武林豪杰的面,杜公仪很没形象地打了个喷嚏,抱怨道:“哪来的怪味?”
刚走上前的琼华宫副宫主一张妖媚脸顿时黑了一片,但还是忍耐道:“此乃琼华宫镇宫之宝,云海迷迭香。”说着双手奉上一紫晶盒,空气中香味随着她的动作变得愈加浓郁。
杜公仪的回答是,扭头,捂鼻,连打三个喷嚏。
一旁的季元已经不忍去看副宫主的表情。
打完喷嚏的杜公仪伸手接过紫晶盒,无比真挚道:“不愧是琼华宫镇宫之宝,幽香四溢,通气润肺,很有奇效啊。”
琼华宫副宫主正要发作,一道声音插•进来。
“百闻不如一见,杜大人果然幽默。”
杜公仪收起玩笑,眼神微微发冷。
琼华宫副宫主早已回头望向门口,惊诧道:“流云堡堡主?”
罗觉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眼中,他一身玄色衣衫,手执长剑,扎起的长发笔直垂在肩膀上,迎上杜公仪不善的眼神,竟咧嘴一笑,露出两颗虎牙。
“杜大人似乎并不欢迎我?”
“哪里哪里,”杜公仪左右看他一眼,语气凉薄道:“只是时间地点都不对,我很想知道罗堡主出现在此的原因。”
罗觉眨眨眼:大公子让我来催你。
杜公仪瞪他:为什么不偷偷找我?
罗觉不屑道:“我做事从来不会偷偷摸摸。”
“所以就强取豪夺?”杜公仪一副居高临下的姿势看他,“谁给你的权力?”
众人一头雾水地看着两人之间莫名燃起的怒火,不明白一个执事大臣哪来的胆子居然敢那样对天下第一堡的堡主说话。
季元的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一圈,眼神高深莫测。
突然杜公仪冷声道:“和朝廷作对没有好下场。”
场上形势一瞬间风云骤变,还没等季元好好消化杜公仪的话,罗觉已经嗖得拔出宝剑,森冷道:“流云堡还轮不到你来管。”
如此一来,明眼人都看出两人之间的不对盘是因为朝廷与流云堡势同水火之故,想必朝廷觊觎流云堡妄想对其下手,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被流云堡堡主严辞厉喝。
在场都是武林人士,本就不耐受控于朝廷,当下都站到罗觉身后,一副与他同仇敌忾的模样。
季元心中略松,但转眼又被提起,因为杜公仪出手了。
本来只想装模作样的罗觉先是一惊,但看杜公仪攻来时眼里的笑意,顿时了悟,在两人交手瞬间讽刺道:“你的武功退步了。”
“废话少说!”躲过罗觉气势凌人的一剑,杜公仪右手执狼毫,却丝毫不减威力地使出一招劈云见日,硬是逼得罗觉回剑抵挡。
怎料关键时刻,狼毫被削铁如泥的宝剑一刀两断,失去阻挡的剑刃直直朝杜公仪面门砍下。
一滴水珠射进战圈,叮的一声将剑弹开。
罗觉回头,就见薛昭月合上茶杯,清冷的视线直直落在自己身上,像是一种警告。
现在还不到兵刃相见的时候。罗觉收到杜公仪的暗示,虽有不甘,但还是将剑放下,拱手道:“薛城主。”
趁着另两人客套时,杜公仪悄悄绕过罗觉,然后在季元身旁站定。
季元疑惑道:“杜大人找我有事?”
杜公仪摇头:“我只是觉得站在你周围比较没有存在感。”
“……”季元别开视线,告诉自己要以大局为重不可一时冲动。
那边罗觉已经告辞,临走时不动声色地看了杜公仪一眼。
杜公仪扬起下巴,笑容有些欠扁。
一连几日的艳阳天让九帝城来往的客商渐渐增多。
无数流客散商或是自组马队,或是雇佣镖局,天南地北地赶来九帝城,这儿俨然已成了帝国吸引外商的金字招牌,与这条由北向南的贸易商路息息相关。
流云堡一行人便走在这些马队中间,罗觉一马当先,将其他人远远甩在后面。
等离开九帝城很远,罗觉才从衣袖中拿出一样东西。
半截狼毫。
狼毫里塞着一张宣纸。
杜公仪在两人缠斗时用唇语告诉他,回给大公子的信就藏在狼毫笔里。
有薛昭月的九帝宫,再不是之前那个能让他自由进出的地方。杜公仪就是料到这一点才在议事厅里与他对打起来。
一直站在旁边冷眼旁观的季元不得不防,与其偷偷摸摸,不如在他面前来一出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把戏。
只是有一点他想不通,大公子是如何猜到杜公仪的打算?为何能够肯定杜公仪不能按时回京,而会继续留下九帝城内。
一个两个都如此精明。罗觉哼一声,胯•下的马似乎感受到他的不悦,不安地打了一个响鼻。
——决定留在九帝城而不是离开,杜公仪,难道你想陪薛昭月一起死吗?
等拟完一长串礼单,杜公仪搓着被冷风吹僵的脸走回明轩。
拐过角落时,他从怀里掏出一张信纸,飞速扫过一眼便扔进嘴里咀嚼起来。
才嚼第一口,杜公仪脸上就露出想要呕吐的表情。
……居然是黄连味,看来最近大公子对他很不满意呢。
杜公仪苦笑着将信纸一口吞掉,肩膀就被人拍了下。
薛昭月在身后道:“你刚刚吞了什么?”
一瞬间杜公仪心念如电,脑中闪过不下十种可能,比如薛昭月已经发现那封信,再比如薛昭月已经猜到他的意图……无论哪种可能结果都只有一种。
杜公仪很快转身,脸上挂着熟悉的笑容道:“回禀城主大人,小的今天写了整整一下午的礼单,手脚酸痛,眼睛发直,甚至连晚饭和点心都一并错过……”
薛昭月扬眉:“所以?”
“所以我刚才顺手拿了一块华山派送给你的肉松饼,呃,味道勉强还可以。”杜公仪说得很是自然,他的确饿了,只是充饥之物并不是肉松饼而已。
“那些贺礼随你挑选,看上喜欢的便拿去,”薛昭月低低笑着,“我在明轩备好酒菜等你等了一个时辰,还以为你把贺礼都吃饱了。”
杜公仪一听有好酒好菜,立刻眼睛发亮道:“时间不等人,吃饭不嫌多,我们还是快快回明轩。”说着就一马当先朝楼梯走去。
薛昭月望着杜公仪的身影越来越远,眼里的笑意渐渐褪去。他转头望向拐角另一面墙,墙上木窗雕花精致异常,只是在最中间毫不起眼的地方镶嵌着一枚铜镜。
小孩巴掌大的一块铜镜,从他这个角度看去,恰好能将方才杜公仪背对他的动作尽收眼底。
他清楚地知道,杜公仪吞下的是一封信,根本不是什么肉松饼。
原本薛昭月只是好奇,无心看了一眼铜镜后出声询问,却得到意料之外的答案。
越是意料之外的答案,越是接近真相。
月色清冷地照下,缓缓映出走廊里沉默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