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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城主归来,大臣速避(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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销金窝,风月场。
杜公仪从温柔乡里出来已是夜半。街上除了妓院红楼里灯火分明,其余的家宅院落早已熄灯进入梦乡。
夜风徐徐吹过,将青衫汗湿的杜公仪吹醒半分,不由打个哆嗦。
他一摸腰间佩剑还在,便放心地在空无一人的街上乱转。
今日皇上密召他,前来带路的糜公公往日鼻孔朝天的脸今日笑得一脸讨好,他便暗暗猜测此行的不同寻常。
等到了书房门口,见过皇上,年轻的帝王开口第一句话便是:“从此以后,你见朕都不必跪拜。”
呃?
皇帝突然对他这么好,通常都不是好事。
他下意识抬头,就见案后的皇帝突然起身走向他,然后一把将他从地上扶起,虽然力道称不上温柔,但意思却很明显。
没想到杜公仪一脸坚贞道:“皇上,臣从来都是卖艺不卖身的!”
一室寂静。
皇帝收回手,面无表情道:“放心,朕还不会饥不择食到这种地步。”
杜公仪摸着自己的脸皮想,我好歹是京城四少之一,皮相不至于这么差吧。
皇帝道:“把手伸出来。”
杜公仪乖乖伸手。
一枚虎符放进他手中。
杜公仪目光如电般射向对面好整以暇的帝王,指尖微微颤动道:“皇上这是何意?”
“你用这枚虎符可任意调遣帝国内一万铁骑,如朕亲临,不用提前报备,只要事后向朕解释便可。”
低头望着手中那枚并不起眼的虎符,杜公仪年少轻狂的脸上闪过一丝诡秘:“皇上不怕臣造反?”
皇帝突然凑近他,在他耳边轻声道:“你会吗?”
杜公仪捂着耳朵面无表情道:“皇上,臣就算死也不会以色事君的。”
“无趣,”皇帝悻悻然退后,正色道:“朕这么做自然是全然相信于你,朕相信杜爱卿也担得起朕这份信任。”
短短一句话,却重如千斤。
这是一个帝王对臣子最彻底的信任。
杜公仪缓缓勾起嘴角,悠然道:“皇上希望臣怎么做?”
“面对这么善解人意的爱卿,朕十分开心。”皇帝勾起杜公仪下巴,墨黑的双瞳没有一丝暖意,“朕要你成为帝国的‘月相’,然后帮助朕,扫清宇内。”
杜公仪瞳孔微缩,竟忘记挣脱皇帝的桎梏。
月相。帝国每一任皇帝最隐秘的大臣,与“日相”并称为帝国的“日月双相。”
在朝堂上,日相就像太阳般耀眼夺目,他身居丞相要职,地位显赫,是离皇帝最近之人,往往福泽百姓,留名青史。
而月相,就像与太阳相对的月亮,只在黑暗中隐隐发光,永远隐匿其身份,却肩负皇帝所有不可告人的密旨,虽与日相其名,却如同飘然落下的一掬月光般虚无缥缈,无可寻踪。他的身份可能是一个终生都默默无名之人,也可能是朝堂上炙手可热的宠臣。可能是男人,也可能是女人。
所以皇帝若想隐掉自己所有不耻之事,只需除掉月相。
“皇上既然要与臣暗通款曲,却又不舍得给名分,”杜公仪挣脱开皇帝,恣意而笑道:“是不是太不通情理了?”
皇帝冷哼一声:“朕便猜到你要挑三拣四。”
杜公仪谄媚道:“皇上圣明。”
“爱卿大可放心,朕绝不会亏待你。等你做了月相,朕保证,朕的宠臣名单里总会有你的一席之地。”
杜公仪忍住一身鸡皮疙瘩道:“谢主隆恩。”
“另外,朕会派人好好照顾你的父母弟兄,所以爱卿无需有后顾之忧。”
“……皇上体恤微臣是微臣的福分。”杜公仪垂眼。
皇帝施施然坐回案后,一挥手道:“跪安吧。”
“臣告退。”
杜公仪望着街上满天繁星如子,唇边一抹笑意渐深。
年少轻狂,难得糊涂。
经过栖凤阁时,里面传来的阵阵酒香让杜公仪停下脚步,他本不是爱酒之人,今夜却不知何故,总想寻一处僻静,然后一番痛饮,恨不得一醉方休过去。
他这么想,身子不由自主转进栖凤阁内。
却不知今日一转,就是一世纠缠。
叫来好酒,杜公仪仰头便喝,可酒未入口,突然一把剑芒横插而来对穿酒坛,一瞬间酒水四溅,坛身乒乒乓乓碎了一桌。
杜公仪愣愣地望着桌上开膛破肚的酒坛,怒从心起,正要发作,就见几名黑衣人从栖凤阁窗外翻身进来,径直提剑朝堂内一人冲去。
杜公仪这才看清那人还保持着掷剑前的动作,右手向前平举,墨发轻挽,色如春花。
他见杜公仪怒视而来,嘴唇微张,只来得及说出两字便被随后赶到的黑衣人阻拦。
但杜公仪却看得分明。
有毒。
酒水有素。
杜公仪回头看向那把出鞘无声利可断发的银剑,剑身银光流转,一半已被没入墙壁中。
想也未想,杜公仪一把拔出宝剑,提气冲进不远处激斗的战圈。
黑衣人共有五人,此刻他们将那人团团围住,剑从四面八方诡秘而至,好似一张天罗地网将人笼入其中。那人手无寸铁,却神色如常,身形如灵蛇般周游于剑光险境间,只余留一道白如冰雪的身影。
突得一名黑衣人察觉背后杀气猛增,立刻扭头挥剑。岂料他快,杜公仪更快,还未等他完全转过身子杜公仪剑已攻至,正中左胸,黑衣人一声呜咽便断了气。
突如其来的帮手让剩余四名黑衣人有片刻怔忪,很快他们调整队形,两名黑衣人立时攻向杜公仪。
杜公仪只来及与那人交换一个眼神,便被来势汹汹的敌手挡住视线,不由气闷道:“被挡我和美人说话!”
那人听罢动作一顿,微微挑眉。
等杜公仪酣畅淋漓地大战一场完,那人早已等候多时,杜公仪心下暗叹好俊的功夫,走上前将银剑双手奉上,“刚才多谢兄台。”
那人收剑入鞘,因为面颊还似少年,倒有些雌雄难辨。杜公仪诧异地发现,面前人虽色若春花,但眉宇间自有一股清明,尤其那双眼眸,竟似一面镜湖般清澈。
他爱美人,不分男女,于是有意搭讪道:“不知兄台高姓大名,我向来滴水之恩便涌泉相报,定要好好酬谢兄台一番。”
那人道:“我只是顺手一救,你不用如此客气。”说罢便要离开。
杜公仪赶紧拦下,那人奇怪地看他一眼:“你还有事?”
杜公仪哪会是一点挫折便退缩之人,立刻厚颜道:“兄台的顺手一救之于我来说便是顶顶大的大事,要知道无心插柳柳成荫,我有意与兄台结交,还请告诉我大名。”
那人只觉面前这人好生有趣,明明才见面,却恨不得拽住自己不放,嘴里一口一个“兄台”,眼中笑意盈盈,倒像绽放在惊蛰节的桃花。这么想着,那人心下一软道:“你便唤我知远吧。”
知远,是薛昭月的字。本是亲友相唤的,今日却神使鬼差地对一个陌生人说出了口。
杜公仪眼角一弯,笑道:“知远兄,在下杜公仪。”
那声“知远”尾音上挑,带着浓浓的鼻音,绽开在京城悠远的春夜里。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