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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城主归来,大臣速避(一) ...

  •   月光大盛,夜黑如墨。
      九帝宫的议事厅中,季元望着城主空缺的座位愣愣出神,夜明珠幽兰般的明光照在他俊挺的脸上反射出冰冷的蓝光。
      毕尤情“悄悄”对尚无觉道:“你看他这样子像不像鬼?”
      季元扬眉:“既然说悄悄话就不要让人听到。”
      毕尤情缩回位子,扑哧扑哧开始扇扇子。
      一直沉默的尚无觉盯着那把扇子道:“天冷,小心着凉。”
      扇扇子的手停在半空,毕尤情惊异地看向尚无觉,仿佛刚才说话的不是他。倒是一旁的季元扭过头看来,眼里闪过不为所察的了然。
      “似乎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
      毕尤情面上划过尴尬,习惯性想用扇子遮掩,但转念想起尚无觉的话,抬起的手臂又慢慢放下,只得轻咳一声道:“季兄还没说为什么召集我们。”
      说到正事,季元收起眼里的揶揄,正色道:“我对杜公仪摊牌了。”
      “什么?!”“砰!”两声几乎同时响起。
      毕尤情捂住膝盖倒回椅子,他方才站得太猛膝盖撞到桌角,疼得他脸都皱成一团。一切发生地太快,连坐在旁边的尚无觉也未来得及反应。
      季元好心道:“骨头没断吧?”
      毕尤情狠狠瞪他,拍开尚无觉伸过来要扶他的手,自己挪挪屁股坐起来,“我的骨头跟我的心脏一样坚强,所以,你是不是应该对我们解释一下刚才那句话?”
      季元点头道:“我对杜公仪摊牌了。”
      毕尤情翻白眼,“你已经说过一遍。”
      “我的记忆还没差到瞬间失忆的地步,”季元站起身,缓缓在毕尤情面前走过,“我这么做自有思量。”
      毕尤情白眼翻得更甚:“什么思量?自杀吗?”
      季元停在毕尤情面前,居高临下看着他,“你认为杜公仪来九帝城是为什么?”
      毕尤情想也不想道:“肯定不只是吊唁。”
      “这当然只是皇帝冠冕堂皇的借口,”季元看白痴一样看毕尤情,心想这种傻子果然只有尚无觉才肯接手,“那我再问你,杜公仪知道金乌国异动的机率有几成?”
      “十成。”这次不等毕尤情回答,尚无觉先开口。
      “没错,杜公仪早已猜到金乌国会偷袭九帝城,我问你,这段时间离九帝城最近的帝国守军有何行动?”
      毕尤情看向尚无觉,九帝城在各地的暗探通常都有他负责,果然尚无觉面色一变道:“收整军队,加固防守……增派兵援。”
      毕尤情面色发灰,“他这是要坐收渔翁之利。”
      季元平静道:“不一定。”
      另两人齐齐看向他。
      季元脚步正停在城主座位前,那儿空空一块,但又好像始终坐着一人,他阖上眼,脑中浮现那人笑如春风的模样,心中渐渐安定。
      “杜公仪心若明镜,他必然清楚帝国与九帝城的利益息息相关,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所以这次他不但不会在暗地里捅我们一刀,还会在必要时伸手相助。”季元回头,脸上忧容消散地一干二净,只有坚定。
      议事厅中久久无语。
      良久,尚无觉一贯冰冷的声音响起,“你相信他?”
      季元缓缓摇头,嘴角勾起一丝苦笑:“我相信城主。”
      因为城主相信杜公仪,所以我们也必须相信他。
      尚无觉道:“我明白了。”
      毕尤情用眼神询问:你明白什么了?没想到尚无觉说完便起身离开,只留给他一个潇洒的背影。季元跟在尚无觉后也走了,议事厅很快只剩下毕尤情一人。
      “他们到底明白什么了……”
      夜风刮过,带走某人纠结的思绪。

      这日黄昏,一向娴静的九帝宫突然安静得可怕。
      文官季元一早便不见踪影,尚无觉行踪成谜,只有毕尤情驻守九帝宫。
      杜公仪一派悠闲地饭后散步,好似窗外乌云密布一触即发的局势与自己毫无干系。他甚至拿出自己珍藏许久的裸女风筝,在八楼观景走廊上跃跃欲试。
      跟在杜公仪身后的侍卫“请”他回房,杜公仪幽怨道:“我只是想放风筝解解闷,难道这也不可以吗?”
      侍卫被他凄惨的神情吓到,只得退到一旁当柱子。
      如果有人走近一些就会发现,杜公仪风筝上的裸女早就换成另一人,同样是美人,只是这位披着一件枣红大氅,英气逼人。
      “若‘将计就计’是第一环,那么‘诈死’是否是另一环呢?还是说,原本我的到来就已经算在这最后一环中?”
      执风筝的人喃喃自语,目光紧紧锁在远处落日山谷。
      雪越下越大,风声夹杂冰雹扑面而来,刮起白裘下的青衫一角。
      远处阴云密布,黑云压境,此情此景让侍卫不由地身躯紧张,说不出的压抑,直想赶紧躲回温暖的被窝里好好睡一觉。
      “你听,”面前白裘裹身的男子突然回头,一脸神秘地冲他眨眼,“风里有人的嘶喊声。”
      侍卫没来由地觉得后背发凉,一股阴寒从脚底腾起,让他白了一张脸,“杜,杜大人……”
      杜公仪见侍卫惊吓过度的模样,心情不由大好,笑眯眯地回头道:“我耍你的。”
      侍卫额角滴下一滴汗:“……”
      杜公仪突然松手,手中擒着的风筝猛地被迎风吹起,咻得一声腾空,被大风直直推上云霄。
      侍卫一惊道:“风筝——”
      杜公仪一脸惺惺相惜道:“原来你也喜欢裸女?我床底下还有一个要不要?”
      侍卫决定从此以后再不多嘴。
      九帝城外,一直密切关注九帝宫的帝国士兵突然看见一只风筝从宫内破风而出,红色的图案一闪即逝,像进攻的号角般飘扬过九帝城上空,然后徐徐散去。
      士兵驾马飞奔而去,前方正是帝国守军的主营。
      “将军,杜大人已经发起信号!”

      ——文官本就不适合战场上的打打杀杀,所以只需动脑,剩下的交给武夫去做好了。
      ——朕好像记得杜爱卿……似乎武功不错?
      ——居然有人胆敢在皇上面前信口雌黄,简直令人发指!
      ——……
      ——皇上怎么了,面色如此之差?臣早就劝过皇上房事要量力而行,皇上龙体安康事关帝国江山安定、百姓生死……
      ——杜、公、仪!
      ——臣在。
      ——……给朕滚出去。
      ——呃,皇上是要臣翻跟头吗?
      ——……
      ——可是臣翻跟头总是翻歪,很可能最后在皇上面前绕圈圈却滚不出去啊。
      ——你走吧,不要让朕看到你就好,朕每次召见你后就会尤其后悔。
      ——没想到臣居然会对皇上产生如此之大的影响,臣既是满心欢喜又非常惶恐。
      ——……你不用走了,朕走。

      尘埃落定。
      落日谷口一夜厮杀,金乌国的突袭成了九帝城单面的屠杀。
      为过落日谷,金乌国大军不得不以四纵排行军,绕过蜿蜒曲折的峡谷时,被当头砸下的巨石、密箭、火药击得溃不成军。
      一夫当关万夫莫摧,跟在后头的金乌国军队想进去救援,怎奈被逃窜出来的士兵堵住去路,只能眼睁睁看着谷里的同伴一一被戮。
      然后,山谷对面突然传来一阵号角声,雄浑嘹亮,整齐划一的帝国铁骑出现在地平线上,将金乌国最后一抹希望决绝斩断。
      上有九帝城城卫倚靠天险奇袭,即使闯过落日谷,外头就是久候多时的帝国铁骑!是进是退,金乌国的将军双拳紧握,答案早就不言而喻。
      谁能料到九帝城竟会与帝国联盟?谁又能料到强大的帝国铁骑竟会为九帝城出动?
      落日谷后便是一望无际的平远,平远后便是巍峨的九帝城。
      而如今,在光耀的九帝城身后,却矗立着帝国辉煌的背影。
      一切确实已然尘埃落定。

      “城主没死!城主还活着!”“城主回来了!”“胜仗!我们赢了!”
      突如其来的天大喜讯以最快的速度传递到九帝城每一个角落,也以同样的速度传向九帝城外形形色色的暗探。
      九帝城城主死而复活,大败金乌,帝国铁骑出动。
      这三条消息,无论听到哪条都足以震惊人们的耳朵。
      城民簇拥上街头,在城门前欢呼着等待凯旋归来的九帝城城卫,以及他们英雄般失而复得的城主。
      “唉……”
      毕尤情止住跳动的眉峰,扭头望向已经长吁短叹半个时辰的杜公仪,“杜大人再等等,城主很快就会到了。”
      杜公仪靠在马车里,自从半个时辰前被毕尤情半绑架半胁迫地拖至城门口,他的叹气声便没有停过。
      九帝城城主未死的消息与他调用五千帝国铁骑的消息一定会同时到达皇上跟前,虽说皇上当初将调配一万铁骑的虎符赐予自己时说过“任卿调遣”,但显然皇上的“调遣”与眼下他的“调遣”不是指同一件。
      他本打算立刻回书一封解释来龙去脉,可以的话他打算即刻回京亲自面圣,岂料毛笔还未蘸墨就被毕尤情火急火燎地拖出书房,二话不说便被塞进马车中,一路飞驰至城门口。
      望着车窗外神情激动的城民,杜公仪再次叹气。
      毕尤情竖起眉毛,一脸愠怒道:“杜大人那是什么表情?难道杜大人一点都不想见到城主吗?”
      心脏忘跳一拍,杜公仪缓缓吐出口气,迎上毕尤情的目光:“从礼仪上讲,杜某确实该亲自向城主道别。”
      毕尤情眉毛高高挑起:“道、别?”
      杜公仪一脸真挚道:“与毕兄共事的半个月,杜某终生难忘。”
      毕尤情还想说什么,被马车外陡然爆发的欢呼声打断。毕尤情面色一喜,当先冲下马车。
      “城主!”
      即使在马车里,杜公仪也能根据震耳欲聋的呼声判断外头场面是何等热烈,他伸展一下四肢,觉得自己被迫呆在这个狭小的马车厢中已经够久,出去换口气也是应该的。
      杜公仪就这么一边替自己的行为找借口,一边磨磨蹭蹭地撩开车帘跳下,深吸口气,抬头。
      好多后脑勺啊……
      心中再次将毕尤情的智商践踏了一百遍啊一百遍,杜公仪干脆往马车厢上一靠,抱胸懒洋洋地数起天上的云朵。让他从这么多人中硬是挤到前面,除非用轻功,否则可能性为零。既然吃力不讨好,他自然省的麻烦。
      没想到一夜过去,九帝城风雪骤停,拨云见日后天光大亮,碧天如洗,流云悠扬缭绕,倒有几分像帝都秋日的天空。
      杜公仪依旧那身青衫碧带,白裘裹暖,只露出银边勾底的玄色麟靴。他平日便是一副书生打扮,鲜有穿金戴银的时刻,倒和他尊贵的身份不相符。
      他突然伸手摸一把脸,有些后悔出来时没照照铜镜,万一脸上有墨迹怎么办。随即他哑然失笑,这种姑娘家见心上人之前的举动今日倒被自己学去了,只可惜来的并非他的良人,他也无需为此精心打扮。
      忽然前面的人群在他面前分开,露出一条道来,他似有所感般站直身子,抱胸的手却越握越紧。
      “杜大人,好久不见。”
      迎面踏来一匹高头骏马,马上的青年逆光端坐,一身劲装,腰间一柄长剑盈盈耀辉,恰似它风华正盛的主人。青年的容貌与梦中那人丝丝吻合,只是更加英气逼人,皓洁如月,好似被岁月洗净的一掬铅华。
      杜公仪松开手臂,拱手朗声道:“早闻薛城主英姿过人,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让杜某钦佩不已。”
      随同前来的毕尤情立刻翻白眼,这杜公仪果然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我对杜大人可谓一见如故,多年不见,杜大人还是这般客气。”薛昭月的声音浑然悠远,略带一丝慵懒,似焦尾流泻出的醇厚音色。
      那句一见如故刺中杜公仪,他面色稍僵,想起薛昭月之前所受的伤。
      身后尚无觉迁来另一匹马驹,一语不发地把马绳递给杜公仪。
      被这么多人虎视眈眈地盯着,杜公仪只得接过绳子,然后利索地翻身上马,动作行云流水,稳如泰山。
      薛昭月见他坐好才挥手道:“即刻回宫。”
      城民将街道两旁堵得水泄不通,薛昭月与杜公仪的坐骑并排走在最前头,身后洋洋洒洒跟着一长串人。杜公仪望着面前欢呼雀跃的人群,在看看自己的情形,突然有种状元荣归故里的错觉。
      杜公仪感叹道:“薛城主看来很受城民欢迎。”
      薛昭月刚刚俯身接过一位姑娘满脸害羞递上的花篮,闻言动作一顿,眼神幽暗地看他。
      杜公仪觉得面上一辣,好似被热水浇过,进入九帝城来头一回感到局促。
      不过一瞬,薛昭月便收回目光,淡笑道:“杜大人还是唤我昭月好了,‘城主’的名号听起来真不太习惯。”
      杜公仪眨眼,“其实‘杜大人’的名号我听起来也不太习惯。”
      薛昭月失笑,从善如流道:“公仪兄说的是,薛某受教了。”
      杜公仪嘴角缓缓上提。
      薛昭月低头闻了闻满蓝香花,这一幕落在杜公仪眼里,竟生出原来人比花更娇的念头,不由赞叹道:“果然是人面桃花相映红。”
      后头的毕尤情嘴角抽搐。杜公仪居然敢当面调戏城主?
      薛昭月放下花篮,望向杜公仪的眼神似笑非笑,“公仪兄的博学应该多放在其他事情上,而不是吟些风花雪月的调子。”
      杜公仪尴尬道:“是杜某唐突。”
      薛昭月满意地转头,将花篮抛给毕尤情,随即一挥马鞭,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当先向九帝宫哒哒奔去。
      “跟上!”
      尚无觉与毕尤情立刻打马追去,身后墨色盔甲的九帝城城卫红缨如血,步伐整齐划一地向九帝宫前进。
      杜公仪遥望驾马走在队伍最前方的薛昭月,玄衣飒飒,墨发飞扬,朱唇艳如海棠春·色,竟与自己记忆中白袍如雪的背影不再相同。
      当年的薛知远死在救他出死牢的途中,如今站在他面前的是天下第一城城主——薛昭月。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城主归来,大臣速避(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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