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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前途艰难,情途艰难(一) ...

  •   在卢小苍的认知里,大半夜不睡觉的人通常有两种。
      第一种是贼。
      第二种是鬼。
      所以当他看到黑暗里靠在床沿边不断喘息的人影时,条件反射地一个鲤鱼打挺。但他忘了如今自己的身体不复以往,腰部无力,结果整个人只是在床上撅着屁股弹了弹,又摔了回去。
      卢小苍双颊发红,庆幸在黑暗中无人看见方才的失态。
      对面的人影动了动,杜公仪略显扭曲的声音传来,“你刚才是在……全身抽筋?”
      卢小苍镇定道:“我习惯在睡觉时锻炼腹肌。”
      ……
      对面人未再说话,看模样似乎又睡着了。
      午夜第二次毒发,杜公仪在睡梦中被痛醒。他慢慢裹紧被子蜷缩在床头,运功想将体内彷如被嗜咬的疼痛感压下。好像有什么在他体内啃噬着自己的血肉,这种一点一点被从内部吃光的恐惧让他浑身发抖。
      舌尖再次品尝到血腥味,似乎还有少许的碎肉。
      这种错觉让杜公仪几乎作呕。
      情蛊为何。
      皇帝为他种下子蛊时曾说过,此蛊无药可解。
      幼虫进入体内,因情动而促发,吸食饲主血肉为食。开始只有一只,可半月服食药物催其休眠延缓毒发,一旦药停,子蛊破茧食肉,一日内因一生二,需以两倍药物使其蛰伏,两日内因二生四,以此反复,直至食尽饲主方死。
      母蛊种于皇帝体内,其血为药引,服下便可延缓毒发。
      如母蛊饲主死亡,天下只有碧玉金草有同等功效。
      除此之外,绝无根治之法。
      众所周知,赤蛇教的镇教之宝并不是让人闻风丧胆的黑头蛇身暗镖,而是教主代代相传的无解情蛊。
      前任教主供奉于皇室的情蛊唯有三只,母蛊一只,子蛊两只。
      子蛊分别种于日月双相体内,终身受皇帝牵制。
      杜公仪不愿进入密林的原因其实非常简单。
      他在赤蛇教跌过如此之大的跟头,可以的话终身都不愿再与其有任何牵连。
      毒发时间并不长,一盏茶过后子蛊便能填饱肚子,进入下一轮的分体中。
      杜公仪平复着呼吸,将紧贴在额头的湿发撩过耳后,缓缓伸展开四肢。
      他并不想死。
      远在帝都的皇帝也不会轻易地让月相死去。
      他需要一个契机,一个向皇帝证明自己犹有价值的契机。
      他相信皇帝也在等待,或者已经在为他创造这个契机。
      只可惜随着罗觉的消失,月相等于失去半只眼睛。
      而他如今必须与薛昭月一同上路,更加无法自由行动。
      眼前的情形等于将他推入死局。
      除非。
      杜公仪看向房间的另一头,黑暗中卢小苍的侧影模糊不清,只有规律的鼻息声一阵阵传来。卢小苍的性子杜公仪熟烂于心,守不住秘密,说不了谎话,要想让他演戏骗过杜公仪简直是痴人说梦。
      但唯有一种情况例外。
      如果眼前的卢小苍不是卢小苍,那一切就有了可能。
      赤蛇教的密林何其之大,要在其中巧遇逃婚的新郎,恐怕机率只有千分之一。卢小苍不但能在中暗镖的情况下逃出赤蛇教的追杀,更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寻到杜公仪,故事本身便是一个由巧合与巧合组成的奇迹。
      只是如此突兀的巧合,薛昭月又何曾不会想到。但从遇见卢小苍至现在,薛昭月未露出一丝一毫怀疑,更在与赤蛇教交手中负伤。上船之后,又以疗伤之名将自己与卢小苍安排入住同一卧房,自己却闭门不出。
      杜公仪脸色猛然发白,他突然想到另一种可能。
      也许薛昭月早就怀疑自己,更怀疑卢小苍。自己与卢小苍的合住正是薛昭月所希望的,而目的……
      杜公仪在寂静的只能听见彼此鼻息声的夜里辗转反侧,手足冰凉。
      久久不能入眠。

      接近正午,杜公仪还是没有醒来的迹象。
      卢小苍推了推他,毫无动静,于是用力再推。
      这次杜公仪的反应很直接,一把抓住卢小苍的手拉向自己,然后顺势拽住卢小苍的耳朵,缓缓睁开双眼。
      两人面对面不过咫尺。
      刚睡醒的双眸朦胧中带了一层水汽,杜公仪费力地眨了眨眼,一双手不老实地摸遍卢小苍整张脸,终于确定道:“原来是你啊。”
      卢小苍龇牙道:“再不松手就吃我一拳。”
      松开双手,杜公仪懒洋洋地动了动身子,眼睛下方的暗影让他看起来有几分憔悴,似乎还未睡饱。
      望着卢小苍愤愤离开的背影,杜公仪抬起手回忆方才手上真实的触感,习惯性地蹙额。
      没有人皮面具,没有假膜,甚至被搭上命脉也没有丝毫的躲闪。
      眼前的人确确实实是卢小苍。
      那么纰漏在哪里。

      由于顺风而行,货船驶得极快,船老大扯着破铜锣般的嗓子在船头吆喝,倒有与两岸猿声相呼应的感觉。
      杜公仪意外地发现甲板上只有尚无觉一人。
      “杜大人。”尚无觉拱手。
      “城主与毕兄还在房中?”
      “城主闭关疗伤,毕城卫护法。”
      这么久?以薛昭月的内力,不应该一天一夜都未有成效。
      他凝眉朝薛昭月房间走去,果不其然在门口见到盘膝而坐的毕尤情,遂笑逐颜开道:“毕兄累了半日该去歇歇,不如换我来为城主护法。”
      “我不累。”杜公仪故意放重脚步,早在拐角处毕尤情便认出他,此刻弹了弹衣摆灰尘站起道,“倒是杜大人睡至日上三竿才起,昨夜下江摸鱼去了?”
      杜公仪正待回答,屋内突然传来砸东西声。
      毕尤情抢先拦住正欲推门而入的杜公仪,硬邦邦道:“城主有令,闭关期间任何人不得打扰。”
      杜公仪搭在门上的手松了松,突得门内又传来一声巨响。
      毕尤情眉头一跳,在杜公仪疑惑的眼神中牢牢闭紧嘴巴。
      杜公仪扬声冲里面:“城主?”
      响声陡然消失,屋内又恢复平静。
      “这是怎么回事?”杜公仪平静地问道,眼神前所未有的严厉。
      “城主在闭关……”
      “我看更像是走火入魔的征兆。”
      “不是。”毕尤情咬住下唇,似乎在组织更有说服力的语言,“蛇毒比城主想象中的要严重,所以逼毒的过程也会比一般的要,要困难。”
      杜公仪突然指着毕尤情后面道:“尚兄你怎么来了?”
      毕尤情立刻回头。
      杜公仪迅速推开房门,闪入,锁门。
      回过神来的毕尤情几乎跳脚,却又不能闯进屋,气得双颊绯红。
      屋内门窗紧闭,光线暗淡。
      桌椅被推倒在地,半截蜡烛咕噜噜滚到杜公仪脚边,他小心避开,在一片狼藉中注意到靠坐在床沿的人影。
      他心中一紧,轻声唤道:“昭月?”
      人影微动,在撕裂的床帏间转头看他,灰暗的光线落在人影散乱的发丝上,似乎蒙上一层模糊的薄纱。
      “又是你……”薛昭月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他垂下头靠回床沿,将脸埋在臂膀中。
      杜公仪几乎是脑中空白地走近,他撩开乱七八糟的床帏,在薛昭月身前蹲下身子,“才两天不到的时间,你怎会变成这样?”
      眼前人一动不动地坐着,白衫皱巴巴地揪在身上,杜公仪才发现薛昭月居然还穿着那日登船时的衣服。他伸手轻轻触碰薛昭月的肩膀,后者猛然抬头,原本疲惫地神情一扫而光,扬声道:“是你?”
      “……当然是我,”杜公仪声音闷闷的,“你刚才不是认出来了么。”
      薛昭月径直望向门外,苍白的脸少有地划过一丝恼怒,“我说过谁也不许进来。”
      “这不是重点,”杜公仪抓紧薛昭月的双肩,满脸肃容道:“你老实告诉我,这次的蛇毒是不是逼不出?”
      薛昭月挣开他的桎梏道:“如果这样,昨晚我就已经死了。”
      杜公仪额头沁出冷汗,他忍不住抬高声音,“这么厉害的蛇毒你居然不告诉我?难道准备坐在地板上慢慢等死吗?”
      薛昭月募得站起,居高临下地盯住他,“不要对我说教,你不也一样。”
      想及自己对情蛊的隐瞒,杜公仪面上一哂,竟找不到反驳的话。
      薛昭月疲惫地挥了挥手,背对门躺回床上,“回去吧,我没事。”
      “你的毒……”杜公仪不屈不挠。
      “已经逼出来大部分,余毒不会危及性命,但会使我出现一些幻觉。”薛昭月声音越来越轻,到最后像是在叹息,“我有时候分不清现实还是幻觉,可能会误伤你们。”
      杜公仪望着满室狼籍,忽然明白方才进屋时薛昭月为什么会用“又”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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