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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前途艰难,情途坦荡(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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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药。”尚无觉的刀锋逼近船夫的喉咙一分。
船夫桀桀发笑,用嘶哑的声音道:“这里有七七四十九种毒蛇,我怎么知道薛城主是被哪种毒蛇咬伤?”
“七巧姑在哪里?”薛昭月风轻云淡地举目远望,好似身上瘆人的血不是自己的。
“我不知道。”
薛昭月也不看他,只是对尚无觉点了点头,转身向杜公仪走来。
身后,尚无觉已经收回染血的刀锋,一脚将船夫的尸体踢入江中。
杜公仪忍不住道:“再问问也许就能找到解药。”
“赤蛇教教徒对教主忠心耿耿,再问多少次也一样。”薛昭月探过他脉象,蹙额道,“你刚才发生何事?”
杜公仪不答反问:“你脖子怎么伤的?”
“一时不慎被蛇咬了。”薛昭月用力握了握杜公仪的手,催促道:“你刚才发生何事?”
杜公仪不理他,自顾自凑近薛昭月脖子上的咬伤,原本光滑的皮肤被蛇牙生生撕碎,伤口周围隐隐透出黑色。
“为什么不止血?”杜公仪不悦。
“伤口有毒,毒血流出来会好些。”薛昭月罕见地露出不耐烦的神情,握住杜公仪的手又加上一份力,“不要岔开问题,你刚才究竟发生何事?”
杜公仪眨眼,有些羞涩道:“老朋友了,每月总有那么几天会发作。”
卢小苍开始后悔刚才自己那么着急是为了什么。
薛昭月纹丝不动道:“说实话。”
“唉,唉,每个人总有那么几个不为人知的小秘密,城主何必刨根问底呢?”
杜公仪打定主意不说一件事,那是任凭你把他往死里打斗不会有结果的,林甫应曾感慨这是杜大少为数不多的几个优点之一。
作为杜公仪多年好友,卢小苍显然深谙此道。他拍了拍杜公仪肩膀站起来,意味深长道:“只要是死不了的事,你爱说不说,不过要是真要紧的你敢不说,我就掘你祖坟。”
杜公仪好心提醒:“杜家的祖坟在哪连我都不知道,你若掘到了记得通知我。”
卢小苍决定多说一句自己就是头猪。
杜公仪心口微松,回头就见薛昭月凝神看着自己,紧蹙的眉头似要打结,衬着颈间殷红狰狞的血迹,一瞬间显得妖冶异常。
“不想说?”薛昭月几乎用的是肯定句。
杜公仪眼珠转了两圈,笑嘻嘻道:“等喝完卢小苍的喜酒就告诉你。”
远处的卢小苍愤愤道:“谁说我要嫁给那个死人脸了?!”
“我还没说是‘嫁’是‘娶’,你这么着急给自己定性做什么?”杜公仪喊回去。
卢小苍掂量着手中的船桨,思考用这个砸死杜公仪的胜算有几成。
薛昭月将杜公仪的脸扳回来,眯眼道:“这是你说的,喝完喜酒就告诉我。君子协定,不得有欺。”
杜公仪腆着脸发誓道:“违背者断子绝孙!”
“断子绝孙?”薛昭月意味深长地重复,蹙起的眉头稍稍释然,“我现在倒希望你食言了。”
尚无觉远远道:“城主,有另一艘货船靠岸。”
杜公仪如蒙大赦般冲在最前面,“事不宜迟,我们赶紧启程。”
货船上船舱多被挪出来囤放货物,船老大收了毕尤情一大叠银票,把船员赶去底层睡货仓,将顶层三间客房腾出来。
一脸浓密胡子的船老大口音很重道:“呆负气,泽戏,头姑嘎嘎。”
杜公仪微笑回道:“负碍肆,你踏咔气叻。”
毕尤情一脸神奇道:“你在说塞波语?”
“如果我没有记错,女娲江属于中原地带,而塞波国在西域。”
船老大爽朗地大笑,“小厚子有意思,欧登酿扛唔你听负懂?”
毕尤情求助似地望向杜公仪。
“他说你很有意思,他说的话你听不懂。”杜公仪想了想,又道:“他刚才在向我们道歉,因为船小,所以我们只能挤一挤。我说没关系,船长太客气了。”
毕尤情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这是附近的方言?”
杜公仪嘴角微提,神情略略怀念,“我的家乡话,好多年没听到了。”
卢小苍忍不住插嘴,“你不是说你是洛阳人?”
杜公仪乜斜了他一眼,“林甫应才是洛阳人,我祖籍江南。”
卢小苍立刻狗腿道:“人杰地灵啊。”
进入船舱,浓浓的药味立刻几乎把杜公仪熏出去。船老大解释自己是运药材至江南,所以底层仓库里囤积的都是上好的草药,味道难免大一些。
杜公仪眼珠一转,立刻跟着船老大去底层仓库转悠一圈,船老大主营的是伤寒药类,杜公仪翻看了许久才找到有清毒止血功效的草药,当即爽快地买了一大包。
从几乎要让杜公仪窒息的底舱爬出来,就见尚无觉一人持刀在船首临风而立,黑衣黑发,身后大刀寒气逼人,倒有几分寒山劲松之姿。
“尚兄,城主在哪里?”
尚无觉头也不回道:“右手第一间,逼毒。”
杜公仪自动将尚无觉蹦出的词连成一句话,对于尚无觉时不时冒出的“请你造句”游戏,他早已经见怪不怪了。
“杜大人。”尚无觉突然回头。
杜公仪受宠若惊地看着他。
“城主三日之内需静养,劳烦杜大人与卢兄弟共用一间卧房。”
杜公仪点头,还是不放心道:“城主的毒……?”
尚无觉面无表情道:“若要根除,还要劳驾白家少主出手相助。”
“那是自然,”杜公仪诚恳道,“弦睿定会保薛城主无恙,尚兄无需担忧。”
“多谢。”
薛昭月的蛇毒绝不是儿戏,但他从小服用奇药,虽不至于百毒不侵,但毒性入体也会被他自身的药性化去七八分,所以并无性命之忧。
杜公仪抖了抖手中的药包,决定还是去煎药。
卢小苍在底层厨房里找到正在煎药的杜公仪,他捏着鼻子嗡声道:“你不去看看你的薛郎?”
杜公仪盯着火苗噼啪作响的炉子,用后脑勺对着卢小苍,“乖乖躺在床上养病,你身上还有赤练蛇的毒。”
卢小苍探头在厨房外张望片刻才缩回来蹲在杜公仪身边,难得露出凝重的神情,“今天中午你到底怎么了?”
“没怎么,”杜公仪扇着扇子,拿勺子搅了搅炖成一锅的草药,“也许早餐吃太多了。”
“上次你顾左右言其他,结果把恩师的脑袋摘走了。”卢小苍没好气道,“但凡你不愿说的绝对不是好事。别拿那套忽悠我,我可不是薛昭月。”
杜公仪有一搭没一搭地扇着扇子,突然问他:“你父亲最近如何?”
卢小苍愣了片刻,莫名道:“镇国大元帅不在边疆镇守还能做甚?”
“元帅上月没有回京?”
“老爹派人送了一封家信回来,说边疆有大臣到访,今年不回来过节了。”
杜公仪放下扇子,一言不发地看着卢小苍。后者茫然片刻,突得眼皮一跳,恍然道:“荣西王他……”
杜公仪拿扇子敲卢小苍的脑袋,不悦道:“咋呼这么大声,你想让九帝城的人也知道?”
卢小苍摸摸被砸疼的额头,迷茫道:“自从恩师去世后,荣西王一直安分地呆在西南封地里,老爹每日每夜都镇守在侧,难道最近出了什么变故。”
“金乌国一月前的进犯似乎与荣西王有关,”杜公仪不想涉密太多,只是草草带过道,“如果我猜得不错,用不了多久镇国大元帅便要再上疆场。”
“老爹一把年纪行不行啊,”卢小苍嘴上这么说,脸上满满的都是骄傲,“天下之大,莫非王土,荣西王再厉害也只是个藩王。”
杜公仪叹口气,揉了揉紧皱的眉头,“我想荣西王不过是想要回恩师的骨灰罢了。”
卢小苍发怔,想及那年的纷纷扰扰,忍不住拿眼刀剐他,“再怎么说荣西王也该找你报仇。恩师是你下令抓的,人也是你监斩的。”
午门外斩首,一刀毙命。
那段时间,连一向最支持他的卢小苍也差些与他断绝来往,骂他狼心狗肺。
最后皇上不堪众压,下令将他罢官入狱,以平众怨。
都是前尘往事,如今被一一翻出来,倒也有些如腥臭的咸鱼曝于日光下暴晒时的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