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风月尽余欢》流水尽飞花

10、城主出招，大臣拆招（三）

　　“你的脸怎么回事？”
　　一大早季元抱着一堆公文从饭厅前经过，诧异地发现尚无觉左脸颊上有一块淤青，像是被人狠狠揍过。
　　季元确信以尚无觉的武功，要这样光明正当地揍他显然必须是城主级别的人才能做到，可是城主不会无缘无故打人，至少不会这么打。
　　尚无觉冰山脸比往日愈加冰冷。坐在他旁边喝粥的毕尤情冷哼一声，将碗重重放下。
　　“似乎我又错过了什么？”季元目光在气氛诡异的两人之间扫来扫去，一脸兴味道。
　　尚无觉冰冷的视线射向季元，后者立刻装作什么都没看到继续往书房走去。
　　毕尤情又是一道冷哼，“你除了瞪人还会干什么？”
　　“昨晚你已经见识过了。”尚无觉搁下筷子。
　　咣当一声，毕尤情收回砸碗的手，眉头狠狠拧起：“右脸还想来一拳吗？我很乐意帮你这个忙。”
　　正当两人毫不示弱、其实是毕尤情单方面发作时，杜公仪打着哈欠走进饭厅。
　　毕尤情立刻掉转视线，异常热情地迎上杜公仪：“杜大人起得真早。”
　　杜公仪望着天上快近正午的太阳，默默无语。
　　毕尤情丝毫不减热情道：“城主没有与大人一起来吗？”
　　“季兄说有事要报，所以他直接去了书房。”杜公仪边说边看向餐桌边至始至终都保持沉默的尚无觉，眉毛渐渐扬起，“原来尚兄也在啊。”
　　尚无觉静静注视着毕尤情，对他视而不见。
　　杜公仪看看面前在尚无觉无声注视下渐渐焦躁的毕尤情，再看看尚无觉毫不动摇的目光，摸了摸鼻子，识趣地后退一步道：“呃，我突然发现礼单还没有交给城主过目，两位慢吃，我先走一步。”
　　“正好我也有事要去找城主，不如一起走？”毕尤情露出一副我今天赖定你的模样。
　　杜公仪朝饭厅里某人努嘴，冲毕尤情眨眼：“尚兄好像还有话要对毕兄说。”
　　毕尤情回头冷眼看向某人：“一个月内我不想理你，否则绝交。”
　　杜公仪望天，努力装作对突然飘过的云彩很感兴趣。
　　许久，尚无觉冷着脸从杜公仪面前走过。
　　杜公仪对毕尤情竖起拇指，由衷赞叹道：“这种威胁全天下也只有尚兄会信。”
　　毕尤情施施然道：“有效就行。”
　　“尚兄真可怜。”杜公仪用与脸上幸灾乐祸表情截然不同的语气道。

　　两人正在往上爬楼，一群人在底下吵吵嚷嚷。
　　毕尤情探出头：“嚷嚷什么？还有没有规矩？”
　　杜公仪不赞同的摇头：“这是赤•裸裸的迁怒。”
　　毕尤情皮笑肉不笑地看他：“杜大人也想尝尝被迁怒的滋味？”
　　杜公仪立刻正色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毕兄教训的是。”
　　毕尤情在心底狠狠鄙视了一把杜公仪的无耻，一边打量他一边不解道：“我看你其貌不扬毫无特色，城主究竟欣赏你哪一点？”
　　“所谓人不可貌相，毕兄不能太执着于外表那一层皮。”杜公仪谆谆善诱道。
　　毕尤情道：“你也只有这一层皮值钱。”
　　杜公仪决定不和一个闹别扭的孩子斤斤计较。
　　很快底下吵嚷的人蹬蹬蹬踩着楼梯上来，毕尤情迎面一声吼：“脚步轻点！楼梯断了你付钱？”
　　杜公仪向那人投去怜悯的目光。
　　幸好九帝宫的宫人个个身经百战，立刻放轻脚步走过来，躬身一礼道：“回禀毕城卫，宫外有一个人自称是朝廷派来找杜大人，我等不敢随意放行，想先向城主禀告。”
　　“那人是何模样？”杜公仪突然开口问。
　　宫人恭敬道：“回禀杜大人，那人大概二十多岁，相貌出众，器宇轩昂，”宫人想了想又道，“他腰间还别着一根玉箫。”
　　杜公仪越过宫人就往楼下走。
　　毕尤情在身后喊：“杜大人去哪？”
　　杜公仪的声音远远传来，“去向一个人讨债。”

　　被讨债人正一脸不耐烦地与九帝宫守卫对峙：“你们可知本大人是谁？还不让开！”
　　守卫捧出千年不变的托辞：“我等必须先请示城主。”
　　那人怒道：“你？！”
　　“才一段时间不见，林大人好大的脾气。”
　　杜公仪从宫门内缓缓走出，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明显。
　　“我还道是谁，原来是乐不思蜀沉醉美人乡的杜大人。”嘴上嘲讽不停，林甫应嘴角却勾了起来。
　　两人相视而笑，在对方眼里看到同样的关切。
　　守卫的声音不识时务地插•进来：“属下见过杜大人。”
　　杜公仪用商量的语气道：“林大人是我的朋友，兄台可否放行？”
　　守卫受宠若惊道：“当然可以，两位大人请。”
　　“看不出来啊，”等两人离宫门远了，林甫应才露出本性痞笑道，“如今你也算是九帝城城主裤下的宠臣了。”
　　杜公仪露出一摸一样的坏笑道：“尚且比不上林大人抱大腿的速度。”
　　林甫应反击道：“薛昭月的大腿抱得可舒服？”
　　杜公仪低咳一声，尽管已经厮混许久，有时候他还是不大习惯林甫应越来越强大的无耻，“当然还是大公子的腿抱得舒服。”
　　林甫应顿时噎住，气恨地瞪他：“不要和我提那人！”
　　“不要提哪个人？”杜公仪故意露出疑惑不解的神色，揶揄道：“我可是认识很多‘那人’的。”
　　“好好好，我认输，”林甫应只得缴械投降，“怪不得那个混蛋老是叫我不要招惹你，你全身上下就那张嘴值钱。”
　　在一盏茶时间内，杜公仪身上值钱的部位除了那层皮，如今又多了一张嘴。
　　他不知自己该高兴还是悲哀。
　　而且全天下敢那样说皇帝是混蛋的，除了面前之人不作他想。
　　看了眼四周，林甫应有些诧异地挑眉。他到来时故意惹得人尽皆知，身为九帝城城主的薛昭月却到现在都没有露面，想必一时半会儿是不会出现了。
　　这倒让林甫应有些意外，薛昭月居然这么相信杜公仪，要知道他可是朝廷派来监视九帝城的。
　　还是说……薛昭月已经对杜公仪的行动了若指掌，所以根本无需盯住杜公仪的一举一动？
　　林甫应目光深沉地看向面前人，心中不免做最坏的打算。
　　杜公仪好心提醒他：“你看我眼神就像在看一个死人。”
　　“我有吗？”林甫应搓了搓脸，若无其事道：“可能刚才等你时吹了太多西北风的缘故。”
　　杜公仪纳闷，“两者有关系吗？”
　　“有，因果关系。”
　　杜公仪决定放弃这个无解之谜，“说说你此行的目的。”
　　林甫应很快接道：“大公子让我来看看你。”
　　等了半天也不见他说下去，杜公仪忍不住扬眉：“不要告诉我你只是来劳军的。”
　　林甫应嘴角抽搐道：“你的嘴还能更恶毒一点吗？”
　　杜公仪笑眯眯道：“那要取决于你说话的速度和效率。”
　　识时务者为俊杰，“俊杰”林甫应立刻道：“大公子让我传一张圣旨给你。”
　　杜公仪瞬间正色，目光扫过林甫应空空如也的手，“圣旨呢？”
　　“口头的。”
　　杜公仪危险地眯起眼。
　　“你不要急嘛，”林甫应被自己的语气惊出一身鸡皮疙瘩，抖了抖，难得严肃地扳起脸，口中肃穆道：“奉天承运，皇……”
　　噗。
　　杜公仪忍不住用袖子掩住脸，但双肩间接性的颤动还是暴露了他此刻复杂的心情。他勉强止住笑，放下袖子道：“不好意思，一时没忍住。”
　　林甫应恼羞成怒道：“你居然敢对圣旨不敬，不怕我回去告诉大公子？”
　　杜公仪无限扼腕道：“千算万算，我居然算漏了‘枕边风’这招！”
　　林甫应深吸口气，告诉自己要镇定，绝对要镇定。
　　“大公子准了你提出‘暂缓回京’的要求，但对你调用五千帝国铁骑的理由很不满意，并且认为你对薛昭月‘假死’的解释有待斟酌。”林甫应一口气说完，悄悄注意杜公仪的脸色。
　　杜公仪先是面色一缓，听到后面一句时渐渐严肃，到最后整张脸写满凝重。
　　林甫应担忧地看他，“喂，你还好吧？”
　　杜公仪抬头苦笑，“你没说实话，大公子原话一定不是这几句。”
　　气氛尴尬了片刻，林甫应斟酌着用词道：“……大公子很生气。”
　　这在杜公仪意料之中，在他决定替薛昭月掩盖欺君罪名而只用“兵不厌诈”四字搪塞过去时，便已猜到龙颜震怒的结果。
　　见他低头不语，林甫应只得叹气道：“你后悔吗？”为了薛昭月忤逆大公子的后果绝对比背弃薛昭月严重得多。
　　后悔吗？杜公仪在此之前不止一次自问过。
　　下笔时他确实犹豫过。他对大公子不仅仅有忠诚之义，大公子对他更有知遇之恩，而且撇去这些，大公子手里还握着与他性命攸关的把柄。
　　但面对薛昭月迟来七年的质问，面对七年后依旧生死不计的相助，杜公仪握笔的手变得异常坚定。
　　人生百年，难得糊涂。
　　既然薛昭月用一身鲜血换他真假不知的情意，他便愿还他真心实意的歉疚。
　　只是歉意之外，情谊难消。
　　林甫应心如明镜，却想再劝劝面前深陷两难之人，“其实人总会有心动的时候，但冲动来得快去得也快，没多久你就能遇到新的春天。”
　　杜公仪撇撇嘴道：“下次我会把这段话原原本本说给大公子听。”
　　林甫应只恨自己手中无剑心中也无剑，只得用双眼凌迟他，“你敢？！”
　　他自然不敢，大公子护短心切，没准说完死的便是自己。
　　红鸾星动，陷于情潮里的众生苦苦挣扎，而头顶便是血光之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