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飞于林》不知所云W0704

12、康复室的星光

　　五月的南京，天气已经开始闷热。燕子拄着拐杖，艰难地从康复中心的步态训练区挪到休息区，汗水浸透了她的后背。右腿的石膏已经拆除，但跟腱处那道狰狞的疤痕和持续的疼痛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这具身体可能永远无法回到从前的状态。

　　"再来一组。"康复师拍了拍手，"这次不用拐杖，试着慢慢走。"

　　燕子咬紧牙关，将拐杖靠在墙边，双手扶着平行杠，小心翼翼地迈出右腿。一阵尖锐的疼痛从脚后跟直窜大腿，她倒吸一口冷气，差点跪倒在地。

　　"很好！就是这样！"康复师鼓励道，"疼痛是正常的，继续！"

　　燕子看向坐在角落长椅上的林。自从手术结束，林几乎每天都陪她来做康复训练，带着笔记本电脑一边工作一边等待。此刻林正专注地盯着屏幕，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似乎没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一股无名火突然窜上燕子心头。她猛地松开平行杠，单脚跳回拐杖旁，抓起它们狠狠砸向地面。金属拐杖撞击瓷砖发出刺耳的声响，整个康复中心的人都转头看向她。

　　"不练了！"燕子吼道，"有什么用？！医生都说我再也跑不了专业比赛了！"

　　康复师试图安抚她："燕子，康复是个长期过程，现在下结论还为时过早..."

　　"别哄我了！"燕子眼眶发红，"我比任何人都了解我的身体！它废了！彻底废了！"

　　她抓起水杯想摔，突然看到林已经站在面前，平静地伸出手："给我。"

　　燕子喘着粗气，最终还是把水杯放回林手中。林转身对康复师说："今天就到这里吧，我带她回去休息。"

　　走出康复中心，两人一路无言。燕子拄着拐杖走得飞快，仿佛要逃离什么。林默默跟在后面，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既不会跟丢，又给燕子足够的空间。

　　回到林的公寓——为了方便燕子康复，林在校外租了间小房子——燕子直接进了卧室，重重关上门。林叹了口气，开始准备晚餐。

　　半小时后，林轻轻敲门："吃饭了。"

　　没有回应。

　　林推开门，发现燕子趴在床上，脸埋在枕头里。她走过去，坐在床边，手轻轻放在燕子颤抖的背上。

　　"滚开。"燕子的声音闷闷的。

　　林没有动，手依然轻轻抚摸着她的背脊。

　　"我说滚开！"燕子猛地翻身坐起，眼睛红肿，"你整天这副冷静的样子给谁看？你根本不懂我有多痛苦！"

　　林安静地等她发泄完，然后轻声说："我知道我不懂。但我想懂。告诉我。"

　　这句简单的回应像针一样戳破了燕子愤怒的气球。她突然崩溃大哭，整个人扑进林怀里："我恨这样...恨这个没用的身体...恨那些看我笑话的人...我什么都不是了..."

　　林紧紧抱住她，任由她的泪水浸湿自己的衣襟。燕子的痛苦像潮水一样涌来，而她就是那块沉默的礁石，坚定地承受着每一次冲击。

　　等燕子哭累了，林帮她擦干眼泪，轻声说："饭要凉了。我做了你爱吃的红烧肉。"

　　餐桌上，燕子安静地吃着饭，偶尔偷瞄林一眼。刚才的爆发让她有些羞愧，但林表现得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只是不断给她夹菜。

　　"对不起。"燕子最终小声说道。

　　林摇摇头："不需要道歉。"

　　"我太混蛋了。你放弃那么多来照顾我，我还冲你发脾气..."

　　"燕子。"林放下筷子，直视她的眼睛，"你不需要在我面前伪装坚强。生气就生气，哭就哭，摔东西就摔东西...我都接受。"

　　这句话让燕子的眼泪又涌了出来。她低头扒饭，不想让林看到自己再次失态。

　　饭后，林从书房拿出一个小盒子："给你的。"

　　燕子打开，发现是一个手工制作的日历，每一页都写着当天的康复计划，旁边还附有一句手抄的诗句。翻到今天这页，上面写着："世间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仓央嘉措"

　　"这是..."

　　"康复日历。"林解释道，"每天一个小目标，完成了就划掉。诗句是...额外的鼓励。"

　　燕子翻看着日历，发现每句诗都是精心挑选的，有些励志，有些温暖，有些则像是隐晦的告白。她突然意识到，林可能花了好几个晚上制作这份礼物。

　　"林语晴..."燕子哽咽着说不出话。

　　林微微一笑："明天继续训练？"

　　燕子用力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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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清晨，燕子被门铃声吵醒。她拄着拐杖去开门，发现站在门外的是林母，手里拎着一个保温桶。

　　"阿...阿姨？"燕子惊讶得结巴起来。

　　林母看起来也有些局促："语晴说你去康复中心了，我算着时间来的...带了排骨汤。"

　　燕子赶紧让开："林去学校交论文了，应该很快就回来..."

　　"我是来看你的。"林母轻声说，"能聊聊吗？"

　　燕子紧张地请林母进屋，两人在客厅坐下。林母倒出热气腾腾的排骨汤，推给燕子："趁热喝。"

　　燕子小口喝着汤，等待林母开口。房间里安静得可怕，只有汤匙偶尔碰触碗壁的声音。

　　"你的腿...医生怎么说？"林母终于打破沉默。

　　"跟腱恢复得还行，但..."燕子放下汤匙，"可能承受不了专业训练强度了。"

　　林母点点头："我听语晴说了。你...有什么打算？"

　　"在考虑运动康复专业。"燕子轻声说，"帮助其他受伤的运动员...算是换个方式留在体育界吧。"

　　"很好的选择。"林母的评价让燕子惊讶地抬头，"语晴爸爸有个学生就在省队当队医，如果需要，可以介绍你们认识。"

　　燕子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是林母第一次如此平和地与她交谈，甚至主动提供帮助。

　　"阿姨...谢谢您。"燕子真诚地说，"不仅为了这个...还为了您允许林来照顾我。"

　　林母的表情复杂起来："我不是...我没有'允许'。语晴长大了，有自己的主见。"她停顿了一下，"说实话，我刚发现你们的关系时，完全不能接受。"

　　燕子握紧了汤碗，指节发白。

　　"我传统，觉得女孩子应该嫁个好人家，生儿育女..."林母继续道，"但看到语晴这几个月的样子...她从小就不爱表达，什么事都憋在心里。唯独对你，她不一样。"

　　燕子想起林为她做的日历，为她熬的汤，为她默默收拾摔坏的拐杖...胸口一阵温暖。

　　"阿姨，我爱她。"燕子直视林母的眼睛，"不是一时冲动。如果不能跑步了，我想用余下的人生好好爱她。"

　　林母长叹一口气："我知道。那天在医院，我看到她守在你床边，整夜不睡...就像她爸爸当年守着我一样。"她的声音哽咽了一下，"我只是希望她能幸福。"

　　"我会尽我所能让她幸福。"燕子承诺道。

　　林母站起身，从包里拿出一个老旧的信封："这个...也许你该看看。"

　　燕子好奇地接过来，里面是一张泛黄的照片——年轻的林母站在田径场上，手里拿着奖牌，身边是一个同样运动装扮的短发女孩，两人亲密地搂着肩膀。

　　"这是..."

　　"我大学时最好的朋友。"林母轻声说，"我们...不只是朋友。后来她去了国外，我嫁给了语晴爸爸。"

　　燕子震惊地看着照片，又看看林母。后者眼中含着泪水，但嘴角带着释然的微笑。

　　"时代不同了。"林母拍拍燕子的手，"好好养伤。语晴爸爸那个学生的联系方式，我让她发给你。"

　　林母离开后不久，林回来了，看到燕子坐在沙发上发呆，面前放着那张老照片。

　　"妈妈来了？"林惊讶地问。

　　燕子点点头，把照片递给林："你妈妈和她...大学时的爱人？"

　　林仔细看着照片，眼睛渐渐睁大："我从没见过这张照片。"

　　"她说...时代不同了。"燕子轻声重复林母的话，突然觉得肩上的重担轻了许多。

　　林坐下来，若有所思地看着照片中母亲年轻的笑脸："人是会变的。"

　　"就像我的职业规划。"燕子试图活跃气氛，"从'全国冠军'变成'康复师'，落差好大。"

　　林放下照片，认真地看着燕子："无论你做什么，都会是最好的那个。"

　　"这么确定？"

　　"嗯。"林点头，"就像我确定明天太阳会升起一样。"

　　这个理科生式的浪漫比喻让燕子笑出声来。她突然想起什么，从抽屉里拿出笔记本电脑："对了，你妈妈说要介绍省队队医给我认识。我想先查查运动康复专业的要求..."

　　林凑过来和她一起浏览网页，两人的肩膀轻轻靠在一起。阳光透过窗帘洒在她们身上，在地板上投下融合在一起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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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月初的一天，林带燕子去南京体育学院参观。她的导师认识运动康复系的主任，安排了一次非正式交流。

　　参观结束后，主任邀请燕子观摩一堂实践课。课上，一位前足球运动员正在帮助中风患者进行康复训练。燕子看得入迷，甚至忘记了自己的拐杖，不自觉地向前走了几步。

　　"小心！"林赶紧扶住她。

　　"没关系！"燕子兴奋地说，"你看那个足球运动员教病人的方式！他完全理解他们的挫折感，因为他也经历过..."

　　主任微笑着走过来："有兴趣试试吗？那边有个膝关节术后的学生，正需要一些鼓励。"

　　燕子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接下来的半小时，她用自己这两个月的康复经验，耐心地指导那个沮丧的大学生做简单的抬腿练习。林站在远处，悄悄用手机记录下燕子眼中重新燃起的光彩。

　　回家的公交车上，燕子滔滔不绝地谈论着今天的见闻：”…康复不只是身体上的，更是心理上的！那个主任说我有'同理心天赋'，因为我自己也经历过。
　　林看着手舞足蹈的燕子，只觉她此刻的燕子就像星星一样闪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