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飞于林》不知所云W0704

11、跑道与星辰

　　四月十五日清晨，上海体育场外已经人头攒动。燕子坐在运动员休息区，反复检查着自己的钉鞋。选拔赛九点开始，她是第三组出场。
　　手机震动，是桑雪发来的消息：「加油！全国最快的女人！我和周浩在看台上！」
　　燕子回复了一个笑脸，然后点开与林的聊天窗口。最后一条消息还是昨晚的——林说母亲又发烧了，可能要推迟来上海的时间。燕子理解，但心底仍有一丝失落。
　　"第三组准备！"工作人员在门口喊道。
　　燕子深吸一口气，站起身。就在这时，手机突然响起。是林的视频通话请求。
　　"林？"燕子赶紧接起来，"你妈妈怎么样了？"
　　屏幕上的林看起来疲惫但微笑："好多了。她坚持让我来上海。"镜头一转，对准了体育场巨大的标志，"猜猜我在哪？"
　　燕子瞪大眼睛："你来了？！"
　　"北看台，第三排。"林的声音带着笑意，"刚好对着百米跑道。"
　　一股暖流涌上燕子心头，她突然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等着看我破纪录吧！"
　　挂断电话，燕子昂首挺胸走向赛场。阳光透过云层洒在跑道上，像是为她铺了一条金光大道。
　　站在起跑线前，燕子望向看台。距离太远，她看不清林的脸，但她知道那双眼睛一定正专注地看着自己。
　　"各就位——"
　　燕子蹲下，手指触地，全身肌肉绷紧如弓。
　　"预备——"
　　枪声响起，她如离弦之箭冲出起跑线。前三十米完美，她已经领先半个身位；五十米处，燕子的步伐依然强劲有力。看台上的欢呼声如潮水般涌入她的耳朵，其中一定有林的声音。
　　就在即将冲过七十米标记时，右腿后侧突然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燕子眼前一黑，整个人向前栽去，在跑道上翻滚了几圈才停下。
　　全场惊呼。燕子试图爬起来，却发现右腿完全使不上力。医护人员迅速冲上跑道，担架被推了过来。
　　"不...不要担架..."燕子咬着牙说，"我能走..."
　　但当她试图站立时，右腿的疼痛让她瞬间冒出冷汗。她被小心地抬上担架，离开跑道时，她拼命抬头看向看台——那个熟悉的身影正飞速向场内跑来。
　　医务室里，队医正在检查燕子的伤势。林站在门口，脸色苍白如纸。
　　"跟腱问题，可能是部分撕裂。"队医对教练说，"需要立刻做核磁确认。如果是完全断裂..."
　　后面的话燕子没听清。她看向门口的林，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嘿，没想到这么近距离见面..."
　　林快步走到床边，握住燕子的手。那只手冰凉且颤抖。
　　"疼吗？"林轻声问，眼睛盯着燕子被固定住的右腿。
　　"还行。"燕子撒谎道。实际上疼痛一阵阵袭来，但看到林担忧的眼神，她宁愿忍痛也要装作没事。
　　核磁共振的结果比想象的更糟——右跟腱完全断裂，需要立即手术。更严重的是，医生发现燕子的跟腱有长期劳损的迹象，即使康复后也可能无法承受专业训练的强度。
　　"什么意思？"燕子声音发颤，"我...不能再跑了？"
　　医生推了推眼镜："现在说这个为时过早。先手术，然后漫长的康复。之后...我们再评估。"
　　燕子茫然地看向林，后者正紧抿着嘴唇，眼神复杂。
　　手术安排在当天下午。进手术室前，燕子拉着林的手不放："我爸妈..."
　　"已经通知了。"林轻声说，"他们在赶来的路上。"
　　"林..."燕子的声音突然带上哭腔，"如果我真的不能..."
　　"嘘。"林打断她，俯身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先手术，其他事以后再说。"
　　手术很成功，但医生的表情依然凝重。燕子被推回病房时，父母已经到了。看到女儿苍白的脸，燕母忍不住哭了出来。
　　"妈，我没事。"燕子勉强笑道，"医生说手术很顺利。"
　　林站在角落里，看着燕子强装坚强的样子，胸口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住。她悄悄退出病房，在走廊长椅上坐下，双手抱头。
　　这么多年，燕子的生活一直围绕着田径。训练、比赛、奖牌...如果这一切突然消失，她会变成什么样子？而自己，能负担起另一个人被改变的人生吗？
　　"林语晴？"
　　林抬起头，燕子的父亲站在面前，面容疲惫但和善。
　　"叔叔..."林慌忙站起来。
　　"谢谢你照顾燕子。"燕父说，"她妈妈情绪有点激动，我让她在里面陪着。能聊聊吗？"
　　两人走到医院小花园里。四月的上海，樱花已经凋谢，新绿的叶子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燕子经常提起你。"燕父开门见山，"说你是她见过最聪明的人。"
　　林不知如何回应，只是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
　　"医生说，她的运动生涯可能..."燕父的声音哽了一下，"你知道这对她意味着什么。"
　　林点点头："田径是她的全部。"
　　"曾经是。"燕父纠正道，"直到遇见你。"
　　林惊讶地抬头。
　　"这两年，她谈论的不再只是比赛和成绩。"燕父微笑着，"更多是关于你们的未来——一起旅行，一起生活...甚至讨论过如果你妈妈需要长期照顾，她可以转学到南京。"
　　林的眼睛湿润了。她不知道燕子竟然考虑过这么多。
　　"我想说的是..."燕父拍拍林的肩膀，"无论发生什么，燕子都不只有田径。她有家人，有朋友...还有你。"
　　回到病房时，燕子已经睡着了。林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发现燕母正用探究的目光看着自己。
　　"阿姨。"林轻声问候。
　　"你就是林语晴。"燕母的语气听不出喜怒，"燕子书桌上的照片是你。"
　　林的心跳加速，不知该如何回应。
　　"她很喜欢你。"燕母突然说，"从高中就是。"
　　林抬起头，惊讶地发现燕母眼中没有厌恶或愤怒，只有复杂的深思。
　　"阿姨，我..."
　　"等她醒了再说吧。"燕母打断她，声音柔和了些，"现在让她休息。"
　　傍晚时分，燕子醒了。父母出去吃晚饭，病房里只剩下林。
　　"嘿。"燕子虚弱地笑笑，"我爸妈没吓到你吧？"
　　林摇摇头，倒了杯水递给她："他们很好。"
　　燕子喝了一口，突然说："医生说的是真的，对吗？我可能...不能再跑了。"
　　林的手抖了一下，水杯里的水面泛起细微的波纹。
　　"我不确定。"她诚实地回答，"但即使是最坏情况，也有其他选择。体育教育、运动康复...你那么热爱运动，可以换种方式与之相处。"
　　燕子望着天花板，沉默了很久。林知道她在消化这个可能改变一生的消息，没有打扰。
　　"你知道吗，"燕子最终开口，声音很轻，"小时候我跑得快，只是因为想逃离那个总是吵架的家。后来跑得快成了我的标签，我的价值...如果没有这个，我是谁？"
　　林握住她的手："你是燕子。是那个会在流星雨时许愿'希望林语晴天天开心'的女孩；是那个即使分班也要每天穿过整个走廊来看我的人；是那个..."她的声音哽咽了一下，"是那个让我第一次感受到被无条件爱着的人。"
　　燕子的眼泪无声地滑落。她紧紧回握林的手，像抓住暴风雨中唯一的浮木。
　　"我害怕。"她小声承认，"如果不当运动员，我能做什么？"
　　"我们可以一起想。"林轻声说，"就像你曾经为我规划的那样——民宿、教练...或者全新的方向。无论什么，我都会在你身边。"
　　燕子擦干眼泪，突然问："你妈妈...知道我们的事了吗？"
　　林点点头："我告诉她了。"
　　"她...接受吗？"
　　"不完全。"林诚实地回答，"但她最后说，希望我能幸福。"
　　燕子微微一笑："我妈妈也是这么说的。在我来上海前，她突然问我是不是喜欢你。我承认了，她说...只要我开心就好。"
　　两人相视一笑，在这个充满消毒水味的病房里，仿佛找到了对抗整个世界的力量。
　　晚上八点，林准备回酒店休息。临走前，她从包里拿出一个小型星空投影仪，放在燕子床头。
　　"给你的礼物。"她轻声说，"生日快乐有点迟了，早日康复又有点早...就当是'无论何时都爱你'的礼物吧。"
　　燕子打开投影仪，整个天花板顿时布满星辰。在药水味弥漫的病房里，一片私人星空悄然绽放。
　　"像不像我们高二那年看的流星雨？"燕子轻声问。
　　林点点头，俯身在她唇上轻轻一吻："睡吧。明天我早点来。"
　　走出医院，林深吸一口春夜的空气。手机震动，是母亲发来的消息：「燕子情况如何？需要我问问南京这边的专家吗？」
　　这个简单的问候让林眼眶发热。她回复道：「手术成功。医生说需要长期康复。谢谢妈妈。」
　　发完消息，林抬头看向夜空。上海的灯光污染让星星几乎不可见，但她知道，它们一直都在那里，就像某些感情，某些承诺，即使暂时看不见，也从未消失。
　　第二天清晨，林带着早餐回到医院时，燕子正坐在床上，用笔记本电脑查看什么。看到林进来，她兴奋地招手："看！北体大的运动康复专业招生简章！如果我真的不能继续田径，也许可以学这个，帮助其他运动员..."
　　林放下早餐，凑过去看屏幕。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两人身上，为这个充满不确定性的早晨镀上一层金色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