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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撞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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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司楼下的停车场向来是有好几个作用。
一是显摆自己的,二是拿来追人的,三是闲聊八卦的。
李阙属于最后一种。
因为她既没车也没房,更没花边绯闻,所以聊八卦是她上班一大乐趣。
或者说是减压方法。
地铁站到公司距离两个路口,这两个路口之间有许多小摊贩,卖煎饼果子的、卖豆浆油条的、卖包子小面的,不重样的香味儿裹在一起,囫囵囵围着李阙打了好几个转儿。
她买了个卤鸡蛋,俩素馅儿包子,一杯豆浆。
包子边走边啃,卤鸡蛋揣怀里,豆浆插好吸管放在嘴边深吸一口。
啊,酸菜粉条味和兑水豆浆,跟早上迎面而来的湿冷空气,真是绝配。
停车场里边已经停了好些车,一部分是老早就落了灰,厚厚一层铺在上面,还有手掌印和看不出具体部位的奇怪痕迹。
另有一些,崭新发亮,车窗上都能清晰地映出来人的影子。
比如面前这部。
漆黑色宾利安静地伏在画白色地线的水泥路面上,头顶两盏白光射灯打在流线型车顶,反射出细腻的优雅皮囊来。
作为底层打工人,必备职业(八卦)素养之一,就是记得领导的车牌号,以备不时之需。
车牌号368的,就是宫闵。
刚还在跟她发消息,转眼人都到公司了。
有车就是方便哈。
李阙走近了,下意识看向车前右方的后视镜,镜面锃亮无尘。
将脸稍稍贴近,今天不知怎的,想照一照。
挑眉、内双、高鼻、小嘴。
黑漆漆的车窗也是上佳的户外镜子,只是不知道他贴了什么贴膜,里面的情形竟然连一点儿也看不见。
她把两只手捧在脸的旁边,隔绝了灯照的光线,凑近了,还是没什么收获。
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不妥,显得自己对宫闵有意思似的,李阙后撤几步,离得远了些。
地库向上,是一台新落成的客用电梯,员工需要刷卡使用,程序越是繁杂,人情味儿就越淡薄。
大都市跟小乡镇相比,最好也最不好就在这里。
等到李阙的脚后跟消失在转角处。
寂静的停车场才开始有了些响动。
刚刚被当做镜子使用的轿车内部,起了些细微甚至可以忽略的衣物摩擦座椅窸窸窣窣的声音。
“…shit…”
不太优雅的脏话从嘴里冒出来,他丢掉了一贯以来的矜持尊贵,将牙齿咬得严丝合缝。
宫闵缓缓地从驾驶座的底下抬起上半身,手指张开把在方向盘上,宽大而长的骨骼在冷白皮肉上根根分明,青筋蛇一样纵横蔓布整条手臂。
精心打理过的商务三七背头发型乱了,两三根脱离掌控,不听话地垂了下来,挺立地支楞在泛着薄红的眼眶和鼻根处,若有似无翕动。
轻薄的云片烧成了粉红色,浮沉在他面颊上的几重天,嘴跟生了锈的铁链一样,抿得很紧。
地库很冷,车里很热。
不太宽阔的位子上,他坐得也并不端正,斜歪着后仰倒着,脸的一半藏在了夜色一样浓的裔影里。
“……”
一滴,不知道什么液体,从脸的边缘,落下来。
美丽的睡凤眼睛失了焦,出神地盯着前面,不知道哪个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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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到上班时间,办公室吵吵闹闹的,一堆人聚在一起喝咖啡闲聊。
聊的东西还是老三样。
天气、食物,以及绯闻。
尤其是领导和同事的绯闻。
聊八卦这件事儿,越是熟悉的人的八卦越有意思,随着那些花边绯闻一展开,你仿佛可以窥见正常生活下的另一面。
像是夜晚的摩天大楼,光华璀璨,然而它的倒影却有脏污——血液、疾病、死老鼠……
李阙刚一坐到工位上,就有火辣辣的视线朝她投过来,其中带着明显的窥探意味。
她不得不举双手投降。
没有什么能瞒过这些如狼似虎的眼睛,只是她没法儿说。
这太憋屈了。
“Louis说,昨天看到你扶宫总上车了,什么情况啊?”
“是不是要成宫夫人了?”
“去去去,别咒人家,怎么看也是他威逼利诱。”
“不对,没有利诱,只有威逼。”
“宫总长得还是很带劲的好吧,如果他不是直男,我肯定就上了。”
“不是直男你也到不了手。”
李阙头都要炸了,感觉动物园里的动物今天都放出来,团在她工位这一小块儿位置。
就算她不回答,这群人你一句我一句,讲得绘声绘色的比小说还精彩,已经把事情都补全了。
什么宫总暗恋未果恼羞成怒,宫总表面严格冷酷实则私底下烟酒都来,宫总不举都出来了。
别的也就算了,最后一个难道谁试过吗?
尽管方向都错了,细节也离谱,但以李阙敏锐的商业嗅觉来看,这些人都具有写一部狗血小说的核心能力。
脑补。
会这个老了也不会太无聊。
可以自己左右手互搏。
时间转眼就到了九点,人群还是没有散开的迹象,李阙手里还有好几份文件需要更改确认,她心里急的很,面上还笑嘻嘻的。
也没什么,大不了大家一起挨骂。
厚重的玻璃大门隔绝了声音,画面却分外鲜活,跟站在电视机前面一样,看着里面的员工一个个都能单挑影视大旗,唱一出戏。
最爱也最会唱的是Louis和他的朋友Martin。
公司里大家都叫英文名,美其名曰提高国际融合度。
叫Louis的是个典型的金融浪荡公子,而Martin是很爱开屏的花孔雀。
总之两个人能玩到一起,不是彼此欣赏,就是臭味相投。
门被推开的声音很刺耳,生涩晦滞地摩擦大理石地板。
大家也就看见了从边沿卷起来的灰色办公毛毯,还有门边的那双突兀出现的尖头黑色皮鞋。
一阵梨子香气清浅地来到人堆里,紧接着是一声低沉含着些恍惚的清冷声音。
“Mia。”
这是李阙的英文名。
而喊这个名字的人,就是昨晚被她救下的宫闵。
“抱歉,Jareth。”
人群已经作鸟兽散,片刻间工位上只有李阙和宫闵两个人。
李阙低着头盯脚尖,等待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
眼前的身影却顿了一下,转身走了。
怎么回事,转性了?
大家也都不可思议,有的同事甚至已经戴上了蓝牙耳机避免被波及,结果他就这么轻飘飘地走了?
不说一句:我昨天怎么跟你说的、你太令我失望了、再这样下去没有人会保你?
随着铁质大门关闭,被压抑的探索欲又有了复苏迹象,不过马上被百叶帘下一记冷冰冰的眼刀压了回去。
难道公司里边真要变天了?
她们要开始过上好日子了?
不是夸大其词,宫闵转性堪比小行星撞地球,没有了他像一柄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头顶,大家日子不知道会舒服多少。
这是用脚指头想想,都要乐开花的事情。
而这,都要感谢李阙。
「李阙,这次你可真是干了件大好事。」
「不管你干了啥,你就是我们的恩人了,以后买咖啡拿外卖的事情,就交代给我们就行。」
员工私下的小群里面,除了抱怨就是寻开心,似乎是头一遭有这样真诚的感谢话语。
李阙微微皱眉,手指在键盘上打了又删,又打又删。
总觉得无论发什么都不妥帖。
最后只回复了个微笑表情。
表示她看到了,对于同事们殷勤的示好,诸如此类,她也不会放在心上。
而处在漩涡中心的另一个人,此刻懒散地斜躺在漆皮黑色老板椅上。
长而纤细的左手手指分开,轻按在紧锁的眉头,将眉尾推得上扬,右眼皮微微跳动着。
他手上捏着一沓文件,有些皱了,还有干掉的深色咖啡渍。
片刻,他将文件放在办公桌边上,撑住脸深吸了一口气,又绵长而缓慢地吐出来。
手指在桌面上轻敲,指腹跟桌面碰撞出柔和的鼓点,一下一下,响着。
被杯子压住的边沿上面隐约看得到两个字——裁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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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呼…”
宽敞明亮的健身房内,罗列着上百台健身器材,以及形形色色的男女,身着五颜六色的运动服,在器材上脸红心跳地挥洒汗水。
李阙刚来这里办卡,并决定开始健身之时,曾憧憬过有一天她会遇到一段兴趣相投的缘分。
两个人一起来一起走,在累得不行的时候帮忙举一下重量。
想法泡汤得也很快,大多是醉心于健身的,求偶欲望似乎已经被净化掉了。
跑步机的坡度和配速都加快,她戴上头戴式耳机,选了个remix歌单开始加快脚步。
没法八卦,工作也不顺心,只能通过运动来消解过剩的荷尔蒙。
随着汗水如同雨幕一样降临在李阙身上,紧绷的躯体得到解放,一瞬间她便卸了力气,眼看就要后仰摔倒在跑步机上。
然而预想之中的事情没有发生,一双有力的臂膀稳稳承托住了她发虚的身子,也没有更近一步的动作。
有礼貌又很有边界感。
在李阙睁开有些被汗水黏住的眼皮回望他的脸时,更加心跳不已。
火热的如同太阳一样,浓眉大眼,跟宫闵完全是两个类型。
诶?不过她为什么会想到宫闵,呸呸呸。
总之,该男子把脚步发虚的李阙小心翼翼挪到一边的休息处,给她接了一杯温水。
两个人一拍即合地,从健身到工作到生活,天南海北地聊了许多。
快到上班时间,李阙起身要走,这人还加了她的联系方式,说下次有空一起练。
终于迎来春天了吗?
一回头,发现宫闵也在。
他好像在健身房很久了,身上也有明显运动过的痕迹。
汗水湿透了他的深灰色短T恤,令其紧贴在波澜起伏的姣好□□上,随着力竭后的短促呼吸,起伏着。
垂落的几枝黑发挡住他冷冽的眉眼,整个人只是立在角落器材的阴影里一动不动。
注视着李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