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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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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以稍微离康一远点吗?”
自我介绍过的女生眼角上扬,手指间漫不经心卷起一缕她那头秀丽浓密的黑发,我注意到对方的面颊红润,眼眸有神,唇瓣充满生机的血色,这是一名拥有鲜明特色的人。
我对她感官不坏,至少目前为止是这样的。
而且她还请我喝咖啡,尽管我不太性格咖啡独特味道,但我喜欢坐在咖啡馆外面晒太阳。
“山岸小姐,谢谢你请我喝咖啡。”我双手托住杯壁,犯困般的嘟囔道。
山岸由花子耸动眉头,漂亮的眼型挑起,点缀了图案的褐色液体晃动几下,她仿佛觉得不满而提高音量,没到刺耳程度:“我说,你不要总是缠住康一啦!他是个很好的人对吧?所以才会一直帮助你,可你不要得寸进尺嘛!”
咖啡馆周边放置不少栽种上橘色鲜花的盆栽,它们生长于绿叶里骄傲绽放,每片花瓣都是那么值得欣赏。
“好好听人说话啊!”
我习惯性发呆期间,没得到回应的山岸由花子小姐一口气灌下咖啡,暗蓝色的眼睛狠狠瞪了我一眼。
我拉回心绪,放开杯子转而托住腮帮子,努力做出认真模样的盯着对方,神情却依旧迷茫道:“什么?”
她咬牙切齿,猛地攥紧我摆在桌面的手腕,探过身来加重语调:“好了,我不管你装傻还是什么,总之记住给我离康一远点,最好永远不要再麻烦他帮忙。”
默不作声的浓烈香气四溢,我一时感到晕乎,指尖触及对方散落的发丝引发痒意,山岸由花子挡住正面照射的阳光,背着光的脸庞如同均匀粉刷光油后的油画,挺拔俏丽的鼻尖差点撞击我的额头。
她没我高,手掌倒是轻而易举包裹住我的腕部,肌肤温凉的令我没多挣扎。
我微仰头,看向山岸由花子明亮的瞳孔,不解反问:“那我能找山岸小姐吗?”
一件称得上莫名其妙的事,从头到尾我竟然对山岸由花子没有任何负面情绪,她表现的态度绝对不算友好范围,按理来说,我一向反感逼迫我的人,他们往往会不顾我的想法推动我朝深不见底的水潭送死。
或许是因为她请我喝咖啡。
“你真奇怪。”山岸由花子忽然收回手,她变得平静后退坐在椅子上,表情过渡为另外一种不爽,是我无法忽视的神情,它把我钉到犯错的惶恐内。
“你为什么非要依赖别人帮忙?……你难道不是早就是社会人士了?”她突然冒出些许学生的稚气,全然没有先前的咄咄逼人,又可能是她认为让我远离广濑康一这件事过于轻而易举,而可以放松一点警惕。
我不知道,我的手指没由来地抽搐几下,可怕的是附近原先好端端喝咖啡的客人们全部扭头注视我,所有人无声张唇,看待罪人般看待我,质问道:[市子,你为什么要依赖别人?]
太阳落下惨白光线,不容许任何事物逃脱它照耀范围,我躲在山岸由花子阴影里暂时避开直射,一旦对方挪动几寸,那么我便无所遁形了。
“…我已经是大人了吗?”我喃喃低语,心里面突然出现个大洞,坍塌愈演愈烈顺势蔓延进脑部神经。
没人告诉我,事实上没人以对待大人的态度对待我,我有意无意忽略自己其实早就脱离了「孩子」的身份,而且始终坚信自己不适合担任大人身份,换句话说,我没资格当大人,那需要承担沉甸甸的责任与苦痛。
我总觉得自己仍旧应该处在十七岁的年纪,至于为什么非得是十七岁?我记不太清,我痛恨自己频繁失去记忆,这表明我很难触及未来,我不记得过去,未来发生的一切会成为过去,所以我到达不了未来某个时刻,我只能迷茫站在原地,然后,开始忘记所有。
“我不知道。”我抬手竖起置于脑袋两侧,试图遮挡若有若无的眼神,口中机械性重复回答。
“我不知道。”
山岸由花子坐在我对面,不知为何,我认为她仅仅是安静坐在我视线所及之处、坦然露出毫不掩饰的自信大方的姿态就足够诱发我痛苦,从她身上隐隐透出几分熟悉,我不该遗忘的熟悉感。
她再度握住我的手,不容置疑地扯下,紧接着朝五官皱起的我追问道:“你叫吉良市子?我直接喊你市子好了。”
“康一喊你市子姐,可我看不出你比我们成熟的地方。”
我没和同性别的人有过多交流,或者单纯是我忘记了曾经的经历,山岸由花子令我格外棘手。
“市子,你没有需要依靠康一的理由,成年人去寻求高中生帮助是件奇怪的事情。”她说。
我挣扎的告诉她,不是的,我不想麻烦谁,是我的躯壳总是无精打采,我也想有活力并且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
我哭泣的告诉她,不是的,我还没做好当大人的准备,我也没有当大人的资格,我太懦弱不堪。
我愤怒的告诉她,不是的,我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孙子咲笑不询问我的意见就把我赤条条带到世界,我连自己的生命也无法全部拥有。
我眨了眨眼,口吻平淡道:“我不知道。”
“对不起?我该道歉的对吧?我给你们造成困扰。”我环顾四周,发现并没有人往这边窥探。
我说:“是康一拜托你找我的?确实,我总是麻烦他,我明白了,我会减少出门次数。”
山岸由花子反倒疑惑起来,她扬起眉尾,口中和表情如出一辙的莫名道:“哈?我哪句话说了不允许你出门?”
看来不是广濑康一不好意思直面说出而找对方来,我大概理清思路。
面对山岸由花子问话,我组织语言简单解释道:“山岸小姐,因为我走在路上会不能自控的失忆一段时间,所以康一才帮我,他是个好孩子,否则我不敢想象自己会不会消失在杜王町。”
虽然说杜王町时不时传来年轻女性失踪的播报,我却异常的没成为凶手目标,按道理来讲,我这样交际网薄弱,家里亲人少之又少的迷路人员尤其容易成为犯案目标。
针对我的话,山岸由花子蹙眉了一瞬,不过她马上舒展,瞥了眼我后,她抬起下巴分外笃定:“那么你应该去找医生,你生病了,市子。”
“生病?我吗?”我甚至带着好奇追问。
得到对方一个看笨蛋的眼神,我默默闭嘴。
“没人告诉你?你这个情况明显是生病,谁会走在路上好端端失忆?你需要的不是谁的帮助,你需要的是医生。”她此时此刻穿着紫色领带的校服,深色衣服让对方越发显眼,除了眼神依旧残留抗拒不爽意味,我实在不能把一开始敌意满满的女生同她联想。
脑袋里面嘈杂声骤然收紧为一个毫无波澜的圆形,中央是我微笑的面孔,脑中的吉良市子温和道:[市子,山岸小姐说得没错,你需要医生。]
我有些窘迫地低头,手指不知道什么时候停止抽动,安宁搁置于垫了块布料的桌子上,阳光斜斜照映进来,仿佛往我手掌心塞了把金子。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生病。”
“好啦!我没有多少时间陪你这个奇怪的成年人解答问题,我说过的,你没必要找别人——尤其是不要再靠近康一!”山岸由花子哼声,利落甩下这句话,她真的就那样果断离开,长而黑亮的发丝从空中划过轨迹,最终垂落至后背飘扬。
她走的没有预兆,我于是直面了坠落到半空的烈日,它没我想象中的可怕,反而意料之外的暖洋洋,我想自己重新喜欢上在咖啡馆晒太阳了。
“我要去看医生。”
晚餐时间,我冷不丁宣布道。
照片里的吉良吉广受到惊吓似的,他一个劲扫视我,试图找出我说这句话的原因。
“市子,谁向你提的?”吉良吉影咀嚼完口中食物才问道,他还没脱下工作穿的西装,一副社会精英的靠谱模样。
“我生病了,所以我要去看医生。”
“生病?”吉良吉影故意装出惊讶表情,我看得出来他应该早就知道这回事,意识到时,我有点想把吃下去的东西吐出来。
他唇角浮现古怪笑意,近乎冷漠且疑惑的姿态:“你是说你的哪个毛病?”
然后脑袋里的吉良市子又一改先前态度,她哀伤的说道:[市子,你太可悲了,你在幻想你的哥哥会替你分担医药费?]
我摁住发痛的太阳穴,努力维持冷静:“不清楚,我要让医生告诉我。”
钱,我该去思考怎么赚钱治疗自己——假如没人支持我去医院。
吉良吉影开始收拾碗筷,他熟练地端过我面前的碗,头也不抬的以想要迅速结束话题的口吻道:“你该去洗澡了,二十分钟后是你的睡觉时间。”
我坐在温暖柔和的灯光下,家具精致昂贵,装潢简洁典雅,客厅电视机是杜王町电视台主持人的告别声,厨房是吉良吉影微弱的洗碗声,肚子里面是美味健康的食物,周边无比宁静催眠。
窒息感后知后觉覆盖我,一层叠一层,我模仿砧板的鱼头睁大眼睛,眨也不眨抬头目视灯泡,半晌,透明的液体汩汩淌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