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相爱的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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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这些年他教会半夏许多捉妖的本领，时常与半夏结伴出行，穿越城镇山林，四处为人与妖打抱不平、伸张正义。
他们还一起收集月虫，宣夜不敢直接接触月虫，半夏便帮他将月虫养在瓶壶中，时常熬煮羊肺汤滋补它们。
半夏的父母一直很忌惮宣夜，他们总觉得这小子不安分。
便时常劝导半夏：“人妖殊途，你可千万别被那豹妖迷了心智。”
再加上半夏一个女儿家，三天两头往外面跑，还扬言是为了惩恶扬善。父母就更不放心宣夜了。
这月初，段英恒的侄子段言秋捎来信件，言明不日便要成婚，邀请伯父一家人到柟阳城做客。
一家人收拾行李准备前往柟阳。
临走前，段英恒专门叫来半夏，苦口婆心劝她不要带宣夜去柟阳。
“我们一家人虽皆知宣夜是妖，但你祖母家却从未见过妖，也不相信世间有妖。眼下正是你大哥成亲的好日子，要是让他们知道宣夜的存在，恐生事端……”
“妖怎么了？妖也有好有坏，你们都不知道宣夜这些年除了多少坏妖。”
“是，就是因为我们不知道，也没见过他除妖，所以才忧心。”段英恒语重心长地说道，“半夏，你哥即将成婚，你也不小，到了该说亲的年纪了，以后还是少与妖啊怪的接触。为父不是怕你以后的夫家不喜，而是担心你万一哪天降不住妖，从此家宅不宁、更甚者丢掉性命……到时候，你让我与你母亲如何活下去？”
半夏垂下眼皮，静默了半响，才嘟囔道：“不会的，宣夜会保护我的。”
段英恒叹气：“就算他能保护你，也不能护你一辈子。你始终是要嫁人的，他要是一直在你身边，对你来说多有不便。”
半夏眨眨黑白分明、圆溜溜的眼睛，懵懂地询问：“怎么会不便，为什么不便？我不明白。”
段英恒用食指戳她脑门：“你呀，什么时候才能开窍？”
半夏从父亲的书房离开后，回到自己的闺房。
一路上，她唤了好几声宣夜的名字，却难得没有得到回应。
进屋后，她才瞧见桌上留了一封信。
宣夜在信中说——我先去柟阳等你。
半夏愣住。
所以父亲与她在书房说的那些话，宣夜都听到了。
他是不是不高兴了？
数日后，柟阳城，县尉府邸。
段英恒一家人喜气洋洋登门入住。
半夏却并未在附近见到宣夜。
兄长段言秋成婚当日，半夏见到蛮娘嫂嫂的第一眼，就直觉她是妖。
她将此事告知与父亲。
段英恒眉头紧皱：“你确定？”
“确定。现在得让兄长以及祖母他们都知道这件事，捉妖不急在一时，那妖看上去功力深厚、不好对付，得使些手段拖住她，好来个瓮中捉鳖。”
可当她将事实讲与兄长一家人听时，他们却没一个相信她。
这一幕，令半夏觉得似曾相识。
好在，没过几日，她便让蛮娘露出了马脚。
段言秋亲眼看着蛮娘变成一只人面鸮，尖啸着扑腾而去。
他惊得直接晕厥过去。
又后来，多日不见的宣夜出现，将收拾好的人面鸮提溜到段家人面前。
“我已将它降服成一只猫头鹰，她已无元灵，更无神识，也伤不了人。以后你们可将她当作一只鸟养在身边。”
段家人这才见识到他的真本事，纷纷唤他一句“恩公”。
段言秋将宣夜奉为座上宾，祖母的目光甚至黏在宣夜身上，根本扯不下来。
她笑眯眯地握住宣夜的手：“恩公真是一表人才，听说你是半夏的朋友，不知道你住在何处，家中几口人，定了亲没有？”
宣夜毕恭毕敬地任祖母打量，然后一一应答。
答完祖母的问话后，他又自作主张地加了一句，“还有一事，在下认为也需要让您知晓。”
段英恒顿时脸色微变，目光紧张：“要不就别说了……”
祖母瞪他一眼，摆摆手，冲宣夜慈爱道：“没事，恩公你但说无妨。”
宣夜淡淡开口：“其实，我也是妖。”
“！！！”
这次晕过去的成了祖母。
段英恒这下着急了，他扶额劝慰宣夜：“恩公，要不你还是继续避一避吧。我母亲应该也不敢见你了。”
半夏着急：“这怎么能怪宣夜，妖只是跟人长得不一样、寿命比人长一些，其他没什么不同。祖母只是因为从没见过妖，所以……”
宣夜静了一瞬，才低声打断她：“是我的问题，我先出去。”
从在柟阳见到宣夜起，他就从未看过半夏一眼，现在又直接转身就走。
半夏心中闪过一丝道不明的憋闷，过去宣夜不是这样的，他从来都将目光放在她身上。
现在，他却开始躲她了。
她从院落里追出去。
宣夜却已不见踪影。
祖母很快便苏醒过来，她目光尴尬将屋子扫视一圈：“恩…恩公呢？”
“他走了。”半夏垂下眼皮，鼓起腮帮。
祖母松了口气。
见半夏表情萎靡，祖母随即又将气提上来：“祖母不是不喜欢恩公，祖母只是一时间适应不了。”
“我知道。”半夏抿唇，“祖母，宣夜虽说是妖，但他的心智却完全与人相同，而且这些年，一直都是他在保护我。”
“那他既是妖，又怎么会捉妖？”祖母疑惑。
半夏便与她讲了和宣夜这些年并肩作战的经历。
祖母还从未听过如此稀奇古怪的经历，渐渐便听得入了迷，还时不时感叹半夏和宣夜这些年来的不易。
“你与恩公一同长大，经历大风大浪。这么说来，你们不仅青梅竹马，还患难与共。你心里对他，可有什么想法？”
半夏有些懵：“什么想法？我早就把他当家人了啊，如果可以的话，我还希望我们段家所有人，都能接受他。”
祖母摇摇头，无奈看向她：“你呀你呀，都是要说亲的人了，怎么还什么都不懂。家人也分很多种的，就像有一天你成了亲，你父亲母亲就不能跟你住到一块儿了。”
“为什么父亲母亲不能跟我住到一块儿？”
“因为到时候，你就要跟新的人住了呀，那些新人里有你的夫君，你的婆母，你的公公。总之没有我们。”
“为什么不能有，成亲之后直接将两家的宅院打通，大家不就都住一块儿了吗？宅子里有爹有娘，还有宣夜，当我想出去捉妖的时候，又会叫上宣夜一块儿。”
“傻瓜，天底下哪有这样的事。”祖母笑笑，“你夫君一家怎么可能同意？”
“那我就不成亲了。一辈子待在自己家里，这样谁也管不了我。”
“姑娘家哪有不成亲的。”
……
半夏与祖母在房内辩了许久。
段英恒和唐如云在门外都听得一清二楚。
唐如云小声嗔怪道：“看你养的好女儿，都这么大了，男女之事竟一点也不懂。”
段英恒哼哼：“好像她不是你女儿似的。女大避父，照理说，情爱之事都该你来教她。”
唐如云不服气：“我怎么教？这些年她常常跟着宣夜在外打打杀杀，我有时间教她吗？”
段英恒不虞：“这么说来，倒像是宣夜将她教养大一般，难怪她如今性子这么野。”
唐如云垂眼琢磨了好一会儿，才笑道：“我们家半夏始终不开窍，那要怪就怪宣夜吧，是他自己不懂得怎么讨女儿家欢心。”
段英恒一愣，神情渐渐有些怔忪。
其实和宣夜相处了这么多年，说对他没有感情，怎么可能？
他对半夏怎么样，大家都看在眼里。
这孩子要相貌有相貌，要能力有能力，要人品也有人品。
除了他是妖。
唉，他怎么就是个妖呢。
可刚刚听半夏在房内与祖母聊起，她这些年来与宣夜在外的经历。
段英恒又有些动容，也有些动摇。
唉，其实是妖，也没什么不好。
妖虽说寿命很长，但段英恒不奢求太多，只希望在半夏有限的生命里，宣夜真能像他所说的，守在半夏身边，一辈子保护她。
半夏从祖母房中出来时，迎面就碰上了段英恒和唐如云。
段英恒看她的目光很复杂，似乎有一种“吾家有女初长成”、不日就要远离父亲的喟叹感。
段英恒语重心长地对她说：“感情的事，以后为父尊重你自己的想法。你要真想好了，就自己去找宣夜吧。只要他对你好，我和你母亲都不反对。”
半夏还没想好，也并不懂父亲话中的深意，但她依旧希望先找到宣夜。
此时外面正淅淅沥沥下起雨，半夏撑着伞找寻一路，最后在一间酒肆瞧见宣夜。
他居然在此处饮酒。
可之前，她从未见过他饮酒。
他被她家里人排斥的画面还历历在目……
宣夜显然是……难受了。
半夏坐到他对面，双手贴于桌前，将脸枕在上面，歪着头看他。
她小心唤道：“宣夜……”
宣夜低低应了一声，但并未瞧向她。
“我祖母不是害怕你才晕过去的，她只是一时不适应你是妖……”半夏着急解释。
宣夜脸上没什么情绪，“我知道。”
“祖母已经醒了。我跟她讲了好多我和你的事，讲我们去神都城除妖，认识了一个很豪爽的大理寺女司直，她的未婚夫总是跟她拌嘴，后来他们都去了广平城任职，大家一路相随……”
“在广平，我们遇到了从神都城来的信安王，他身患重疾，好在你知道地下城中有能治他重疾的名医，他的病情很快就得到缓解。在地下城，我们还从两个捉妖师手里救下了一只鱼妖，后来那鱼妖做起了地下城的巡城司。”
“后来我们又在广平城外的团圆客栈，遇到了一只能变幻成人的猫妖，她是客栈老板的女儿，团圆客栈很大，我们在那里住了好几天，才把整个客栈逛完，老板还有一双父母住在后院，做的东西可好吃了。”
“记得那时我还跟你说，总感觉自己来过这里，因为别人刚来逛团圆客栈的院子，总是会迷路，但我却不同，我好像知道哪条路会通向哪间房……”
她还总觉得，团圆客栈里少了一些东西，具体是什么，她又说不清楚。
后来，她和宣夜在另一座城遇到了两具会模仿人的木偶，他们完全不懂人类的情感，却幻想着成为人、取代人。
她和宣夜最后将它们都烧毁了。
看着面前燃起的熊熊火焰，半夏再次觉得这画面似曾相识。
火焰中，那两具木偶好像还流下了眼泪。
半夏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木偶怎么会流泪呢？
……
从她与宣夜相识起，一路走来，全是些新奇的际遇。
“讲到这里，祖母都听入迷了，一个劲儿追问我，后来呢，后来呢？”
“我告诉她，后来我们就来了柟阳城啊。”
“宣夜……”半夏小声说道，“不管别人怎么说怎么想，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我的家人。”
“家人？”宣夜总算将目光投向她，嘴角却带着一丝苦笑，“哪种家人？”
半夏强调：“就是会永远生活在一起的家人啊！我已经跟祖母和爹娘说了，以后无论我嫁到哪儿，爹娘和你，都会跟我在一起。他们没反对。”
虽然也没同意。
“你想嫁人了？”宣夜瞳孔一颤，“嫁给谁？”
半夏尴尬地眨了眨圆溜溜的眼睛，“我也不知道，只是祖母和爹爹，三天两头都在说我该嫁人了，但其实……我觉得跟你们就这样生活下去，也没什么不好。为什么女儿家一定要找个人嫁了呢？”
她可不想找个陌生的男人过后半辈子。
再怎么也得跟一个足够了解她、包容她，愿意保护她、敬爱她，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弃她的人过日子吧！
想着想着，她眼神逐渐放光。
这样的人……不，准确说是妖，她身边不就有现成的吗？
她猛拍桌子站起来：“宣夜，要不我嫁给你吧？”
宣夜握酒壶的手猛然一晃，衣袖上瞬间被泼满酒液，湿臜不堪。
他抬眼：“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了。与其找不认识的人成亲，倒不如直接嫁给你，我俩知根知底的，你又说过会一辈子保护我。”
“你想嫁我，就没别的原因了？”宣夜越听越晦涩。
“还要什么原因？你放心，我祖母我爹我娘，段家所有人都会同意这门亲事，到时候你就等着风风光光正式进我家当女婿就好了。”
他抿唇：“我要的，不是你这种嫁。”
“那你想要哪种嫁？难道你还想娶别人，你已经有心仪的姑娘了？！”半夏瞪圆眼。
他叹了口气：“半夏，你知道什么是嫁人，什么是成亲吗？不是随随便便谁都可以，而是两个相爱的人，水到渠成，一同畅想未来。可你呢，你爱我吗？”
半夏不知道什么是爱。
爹爹和娘亲那种吗？他们偶尔在夜半时相视一笑，就同携着进了内室。
至于他们进去后又干了什么，半夏猜想，无非是躺在一张床上睡觉罢了。
要是她嫁给宣夜，大不了也在一张床上睡觉。
这有什么。
小时候她还经常抱着宣夜变回的小豹子睡觉呢。
宣夜说什么相爱的人会一起畅想未来……她就经常畅想她和宣夜的未来啊，他们还是会一起出去惩恶扬善，等她老了，舞不动枪、走不动道了，就让宣夜驮着她走……
所以。
她笑着看向他：“宣夜，我当然爱你呀。”
宣夜有些愣神，也有些恍惚。
但他知道，半夏口中的爱，和他理解的爱，不一样。
可半夏却一直追问他：“那你呢，你爱我吗？你畅享过我们的未来吗，你想娶我吗？”
宣夜又用那种很奇怪的眼神看向她，好半天才听见他回：“成亲不是儿戏，你劝你再好好考虑考虑。”
“还要考虑什么？”半夏不懂，“你就说你愿不愿意吧，一个大男人，怎么还扭扭捏捏的？”
“……”
宣夜想了很久，最后妥协地叹了口气：“好吧。”
好吧！他说好吧！他同意跟她成亲了！
不知道为什么，光是听到这句“好吧”，半夏就觉得好开心。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相爱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