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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料理前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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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最近城里喜迎佳节,夜晚的集市灯火通明,热闹非凡。
半夏双手都被父母牵住,在集市上闲逛。
没一会儿,父母在摊位上看上一些好物,便放开半夏的手,翻找银钱。
半夏乖乖待在一旁,转眼时,却瞧见一个伙夫手拿糖人,对她招了招手。
那糖人看着与过去她见过的都不同,应该会很好吃吧。
她咽了咽口水。
然后拽住娘亲的衣角,告诉她,自己想吃那人手里的糖人。
可等她回眼看向伙夫时,那人却被胖揍在地,爬都爬不起来,周围惊呼不断,伙夫手里的糖人也早就碎裂一地。
而胖揍伙夫的人,正是宣夜。
半夏很吃惊。
她没想到宣夜这么瘦一小孩,居然能把一个魁梧的成年男子打趴下。
那一刻她只觉得害怕。
却根本不知道,宣夜处理的,是前一世差点拐走她的那个人牙子。
半夏为了躲宣夜,便让爹爹找武夫教自己舞枪弄剑。
不出半年,她已将长枪舞得像模像样。
庭院中,半夏正用背转枪,瞧哪戳哪。
汀州端着糕点走过来,“小姐,吃点东西再练吧,你这也太努力了。可是你没发现,最近那个叫什么宣夜的,都没来找你了么?”
“没来找我不是更好。”半夏一边嚼糕点,一边哼哼,“那小子要是再敢出现,看我戳不死他!”
可当宣夜真正出现的时候,半夏却没舍得戳他。
他受了很重的伤。
一身黑衣都被鲜血浸湿了。
却爬都要爬进她家的狗洞来寻她。
“你不会是要死了吧?”半夏别别扭扭问他。
在宣夜看不到的地方,她却手忙脚乱找着金疮药。
“谢谢你关心我。”
“谁关心你了?!”半夏瞪大眼。
“好,那就不是你。”宣夜吃痛地扯动嘴角笑了笑。
然后他又说:“我遇到沈图南了。”
“沈图南是谁?”
“一个被逐出师门的捉妖师,也是我爹的师兄。”
“那你爹也是捉妖师,这世上真的有妖啊?”
“有啊,我就是。”他很平静地回答。
“怎么可能?如果你是妖,你爹又怎么能是捉妖师?”
“捉妖师也可以和不杀生的妖和平共处。不是人人都跟沈图南一样。”
“沈图南怎么?”
“我这一身伤,就是被他弄的。”
半夏很惊讶:“你不说他是你爹的师兄吗?他为什么要这么对你?”
“因为他讨厌妖,并立誓要杀死全天下的妖。”
半夏的睫毛颤了颤,她小心打量他:“难道你真的是妖?”
“嗯,别害怕我。我说了,我会保护你。”
“你都要死了,还怎么保护我?”
他琢磨着她话里的意思,隔了好一会儿才问:“你不想我死?你不讨厌我了?”
半夏没好气地找人帮他包扎伤口。
她说,“我只是怕你死在我家。”
一个月后,宣夜在半夏家养好了伤。
可他却准备不告而别。
还是半夏路过狗洞,看见他鬼鬼祟祟要爬出去,才知道了这回事。
他说,“我得回家一趟。”
“回家就回家,用得着这么偷偷摸摸的吗?我还能拦着你不成?你早就该走了,我们段府可不养闲人。”
哼。
宣夜听她这么说,嘴角反而勾起笑意。
他握住半夏的手,在她掌心画了个护身咒。
“安心待着,我很快就会回来找你。”
半夏瞬间就把手抽开了:“别跟我套近乎,这些天你吃我家住我家的,回去记得找你爹多要点钱,早点把欠我家的账给还了。”
“嗯,还,我一定还。那我走了。”宣夜转身继续去钻狗洞。
半夏却又把他叫住了。
“喂,你当初不是说你身上的伤是你师叔弄的么,你现在就这么出去,要是又被他遇上怎么办?”
“无妨,我会躲着他走的。别担心我。”
“谁、谁担心你了?!我这不是怕你要是死在外面了,你欠我家的账谁来还?”
“就算我死在外面,我也会让我兄长来还的。”宣夜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笑,便扬长而去,很快就没了踪影。
半夏鼓了鼓腮帮,心里郁闷极了。
她嘀咕,这小子既有爹又有兄长,为什么还老上她家来打秋风,难道他家里已经穷得都揭不开锅了?既如此,要他真死在外面了,他兄长哪来的钱帮他还账?
再且,要他真有爹有兄长,又岂会容他小小年纪、十天半个月都在外漂泊,还从不捎句关心话给他?
岂有此理,这小子分明就是满嘴谎话!
其实这倒是冤枉宣夜了,他凭着桃符往返人间和无忧境,桃符每次只能供一人使用,就算他兄长想跟他一块儿来人间,也得十二年轮一次。
自从宣夜苏醒后前往人间,子空便再也没见过他。
这天他终于回来了吧,却又无心与子空联络感情,反而将无忧境翻了个底朝天。
“你就是这么无视自己的兄长的?都快一年没见了,你就没什么话对我说?还有,你一路上都在问那些年长的妖——‘知道百灵吗’、‘见过一个叫百灵的狐妖吗’……什么百灵千灵的,她到底是谁啊,对你来说比我都还重要吗?”
宣夜这次回无忧境,就是为了找寻沈图南口中那个弃他而去的狐妖百灵。
一个多月前,他上山收集被月虫吞食的妖物元灵时,却遇到了刚残杀完妖、一身血腥气的沈图南。
沈图南一眼识破他是妖,便举剑追杀他,嘴里还始终嚷嚷着要杀遍全天下的妖。
宣夜身负重伤,有幸从沈图南手中逃脱。
却对沈图南的做法百思不得其解。
照理说,当初宣夜挥出常乐剑的那一刻,一切因果就应该被斩断……
如今看来,沈图南却依然恨妖如狂。所以就算他这一世没有见过无忧境,以他杀妖灭妖的速度,以及那颗记恨狐妖百灵的心,他也总有一天会酿成大祸。
宣夜可不想再有更多的妖被残害了。
他总觉得百灵的离开太过蹊跷,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隐情?
他必须得找到百灵。
于是他便将沈图南、百灵的事讲给子空听。
子空听完唏嘘:“不管是妖还是人,怎么可能存活于世间十几年都找不到?怕不是已经死了吧!”
死了?
也有可能。
一个妖死没死,又能用什么办法知道呢?
办法寻觅无果,后来宣夜只能求助于自己的父亲,也就是玄豹族的领袖。
父亲托关系翻看了地府的生死簿,才得知百灵确实死了,而且是在一年多前就已经死了。
生死簿上写明——百灵因为不敌其他妖物,被那妖物吞噬大半元灵后一夜白头,命不久矣;为了见沈图南最后一面,让沈图南以后能安心生活,百灵便找镜妖求来碧玉梨的子梨,吞吃入腹后恢复成年轻时的模样,与沈图南做最后的道别。
沈图南一直以为百灵是因为嫌弃他人老珠黄,才弃他而去。
殊不知百灵刚离开他们居住的茅舍,就瞬间衰老、死期将至。
最后她将自己埋在了离茅舍不远的一处小山上。
她死后,剩下的元灵从掩埋的土坑里飘出来,又被月虫所食。
沈图南从旁经过,却什么也没发现。
原来一切竟是这样。
宣夜唏嘘。
百灵应该怎么也没想到,往后余生,沈图南不仅没有好好生活,还因此更加记恨妖族,最终变得人不人妖不妖。
得知一切真相后,宣夜一出无忧境,就去找了沈图南。
沈图南本来还不信,并又对宣夜开启了追杀模式,结果宣夜挖开百灵的葬身之处,沈图南便在坑内,看到了一年多前百灵弃他而去时所穿的衣物和首饰……
原来,百灵真的死了。
沈图南恍恍惚惚怀揣着百灵的衣物离去。
自那之后,宣夜再也没有见过沈图南。
***
沈图南和百灵的事了后,宣夜第一时间就回去段府,将之前赊欠的账兑成银钱还给半夏。
半夏这下总算相信他之前说的话了。
“原来你真的没骗我,那你到底是什么妖?”
“我属玄豹一族,我的族人世世代代在无忧境中守护界门和无忧草,防止妖族为祸人间。”
“玄豹?”半夏有些好奇,“我能看看你的真身吗?”
“你不害怕?”
“这有什么好怕的,我都练了大半年的武艺了,还怕你一只小豹子?”
宣夜抿唇一笑,便化为一只黑豹扑进了半夏怀里。
“哇,还真是一只豹子!”
半夏将黑豹从头抚摸到背,他的毛好亮好柔软,她喜欢得不得了。
“你真身比人形可爱多了!要不你以后就当我的宠物吧!等你长大了,就当我的坐骑!到时候我拿着长枪骑着你,一路过关斩将,那得多威风啊!”
宣夜伸出粉红的小舌头,欢喜地舔了舔半夏的脸。
他显然很乐意当半夏的坐骑。
后来半夏玩累了,宣夜便又变成人形,蹲在半夏脚边瞧她。
“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半夏觉得宣夜的眼神很奇怪,从认识他起,他总爱用这样的眼神瞧她,但她却并不懂其中的含义。
宣夜却只说:“我们现在这样就很好。谢谢你,依然愿意待在我身边。”
半夏想起来什么,便问他:“你那师叔没来找你吧?”
宣夜便将师叔的事讲与她听。
半夏啧啧称奇:“世上竟还有这样的事,可怜了那只狐妖,好不容易与人厮守,不到七年就死了。”
她感叹:“如果狐妖没有被吞噬大半元灵,她后来一定会和你师叔白头到老吧?”
宣夜顿了顿,低声说:“妖与人不同,当师叔白发苍苍的时候,狐妖却还年轻,妖的寿命很长的。”
“那有一天师叔老死了,狐妖怎么办?”
“我不知道。或许,她会殉情;或许,她会继续活下去等待他的下一世。每个人身上的使命不同,殉情并不是唯一的选择。”
半夏听得一脸懵懂:“什么殉情什么唯一,我都不太明白……你小小年纪,说起这些来总是头头是道,好像比我多经历了许多事。”
她摸了摸他的头:“好啦,我们不说这些了,从今以后,你就乖乖做我的宠物吧!”
说完她又觉得自己过于强势,便有些忧心:“差点忘记你还有父亲兄长了,你要是做了我的宠物和坐骑,他们知道后不会来讨伐我吧?”
“不会,”宣夜笑笑,“我已经跟父亲他们商量好了……”
这次从无忧境出来前,父亲本要以振兴玄豹族为由,让宣夜以后勤习妖术,争取早日接他的班,成为玄豹一族的领袖。
宣夜却直接拒绝了,他跟父亲讲了斩断因果前的那些事,恳求父亲能够培养子空成为领袖,并允许宣夜在半夏老死前都待在人间;宣夜则负责在人间收集被月虫吞吃的元灵,每年凭借桃符往返一次无忧境,让元灵得以生生不息。
父亲最后答应了宣夜的恳求。
他慈爱地摸了摸宣夜的头:“人的一生太过短暂,你能懂得珍惜二字,为父很是欣慰。去吧,孩子。下一次界门开启,我等着你带我儿媳妇,来见见我。”
……
自此,宣夜便在人间守护着半夏。
他每年都会回一次无忧境。
每次看见他,子空都会发几句牢骚:“你还知道回来?”
宣夜便拿出一物递给他:“我给你带礼物了。”
子空怔愣地翻动着面前的物什:“这什么?”
宣夜说,“这是人间的书和笔,记载着人间的字与画,你可以多看看、多写写,免得以后大字不识一个,给我丢人。”
“……”
时间就这样翻了一年又一年。
宣夜送出的书都堆满了子空的屋子。
转眼已是十年后。
子空早已对人间的方方面面熟知,并写得一手好字。
可他却从未去过人间。
宣夜这小子,来得快去得也快,看着几年如一日的无忧境,子空竟有些羡慕宣夜了。
下一次界门就要开启。
他对着宣夜离去的背影,大声问道:“到时候,我是不是该喝你和那女人的喜酒了?”
宣夜没有回答他。
他翻上段府的院墙,于月色下坐于墙头,遥遥望着半夏房中半敞的窗户。
屋内烛光朦胧,半夏柔美的身影就投在窗扉上。
如今少女已亭亭玉立,却依旧不知他深爱她这回事。
宣夜低低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