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陪伴 ...
-
第一章
地下城中，双方兵戎相向、争斗不休。
宣夜看着眼前这位笑里藏刀的师叔，沉下脸发问：“我从来没有得罪过你，你杀我的目的是什么？你用这洗骨池，到底要做什么？”
“是为了夺取我的元灵，还是夺取我的肉身？你在这地下城图谋这么多年……”他停顿了一下，才笃定地说，“你想要无忧境！”
“呵呵，不愧是我的好贤侄，这都被你猜到了。”
沈图南阴恻恻地勾起嘴角，他望向一潭死水的洗骨池，眼神里怀揣憧憬，又似乎含着浓郁的妒恨。
“我不仅要无忧境，我还要成为妖。妖的寿命也太长了，长到可以肆意挥霍，长到跟人类谈一场酣畅淋漓的恋爱后，又能轻飘飘狠心地将人类抛弃。”
他捂住嘴咳嗽几声，又继续说道：“如果我成为妖，我就能活很久很久……我的容颜不会轻易老去，我不会再受身上的病痛之苦，我会功力大增，无论是谁，都只能跪拜在我脚下。哈哈，这不好吗？”
宣夜皱起眉头，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所以你是因为那只狐妖离你而去，才想成为妖？说什么她‘无意间伤了’你，在你心中，这不是无意，是一辈子都无法释怀的事吧？”
“你想找到她，也不是因为爱，而是恨。”
“是啊，她毁了我的一生，我不该恨她吗？”沈图南目光阴狠。
沈图南本来就不喜欢妖，却被一只变幻成人的狐妖魅惑，为了她，他连被逐出师门也心甘情愿。
本来以为可以和狐妖浪迹天涯、长相厮守，从此只羡鸳鸯不羡仙。
可不过才过了七年，狐妖便触摸着他眼角新长出来的皱纹，嫌弃地说：“你老得也太快了些，我们妖精的寿命很长，你陪不了我一辈子，等你头发花白的时候，我还是跟现在一样年轻。”
“我要走了，我不想看见你更老的样子，我会犯恶心的。”
自那之后，沈图南再也没见过狐妖。
沈图南对镜摩挲着自己眼角的皱纹，他老吗？他不过才三十九岁，正当壮年，可那狐妖却厌弃了他。
妖族果然没一个好东西。
它们贪婪、嗜血、诡计多端，还残害了他全家。
他一定要让全天下的妖都血债血偿。
一年后，他在地下城中杀死了那只害死他全家的妖物。
也是在那里，他遇见了被人牙子拐卖的段半夏。
为了救半夏，他误入无忧境。
这才知道，无忧境中种满了无忧草，那是万妖之源，也是狐妖出生的地方。
每隔十二年，人世间便有更多的妖出现，它们生生不息，杀之不绝。
那些他想斩杀的妖、他讨厌的东西，原来全是从无忧境中出来的。
他恨极了无忧境。
可他只是个平平无奇的人类，在无忧境中他什么也做不了。
他寸步难行。
就连那只狐妖，他都没办法找到。
他该怎么办？
是不是只要他变成了妖，拥有和妖一样长的寿命和能力，才能让那只狠心的狐妖臣服于他，才能在无忧境中畅行自如，想杀谁就杀谁？
他一定要成为妖，尽管他恨极了妖。
于是在后来的十二年里，他寻遍成为妖的法子，并在地下城中苦心经营。
他等的就是今天。
只差将最后一只妖扔进洗骨池中炼化，他就能脱胎换骨。
“所有的妖物都该死，也包括你。”沈图南抬眼暼向宣夜，面露凶光，“你是自己跳进去，还是我推你下去？”
“你想都别想。”
宣夜右手向后去摸自己背上的藏龙匣。
沈图南顿时出招朝他攻上来：“那还废什么话！受死吧！”
二人很快便在洞穴中斗得天翻地覆，贪狼剑一出，沈图南再次露出妒恨的目光。
师傅将藏龙匣传给那个胸无大志的久沧溟就算了，现在那剑匣还落在宣夜一介妖物手里。简直荒唐！
沈图南使出的招数顿时更凶狠了。
战局始终僵持不下，好在没一会儿，手下的人就将半夏抓来。
沈图南本欲用半夏逼宣夜就范。
不过眨眼功夫，子空、楚幽篁、司马令赢三人便已跨入洞穴，同他以及手下扭打在一起。
电光石火之间，宣夜和子空化为豹形，配合默契，双双朝沈图南猛扑。
沈图南召唤洞壁咒文，将兄弟二人禁锢于洗骨池上。
千钧一发之际，子空为救宣夜，泯灭于洗骨池中。
幽篁、司马令赢也在与人缠斗时殒命。
最后一个妖物被洗骨池炼化。
沈图南在由千具妖物堆积的雾障中法力大增，妖态尽显。
他成妖了！
他成妖了！
“我终于变成了妖，也成了我最讨厌的样子，哈哈哈哈哈……”
“我现在就可以进无忧境，我现在就可以去找百灵，我要让她后悔，我要让所有的妖给我陪葬！哈哈哈哈哈哈……”
随着他的狂笑，洗骨池上石阵围聚，无忧境的界门要开了！
半夏和宣夜都面露紧张。
“不能让他进无忧境！”
半夏捡起掉落在地的藏龙匣，郑重地交到宣夜手里。
宣夜和沈图南又是一番缠斗。
越不让沈图南进无忧境，他就越疯狂，甚至不惜将整个广平城都沦为废墟。
宣夜将藏龙匣中五剑之四的贪狼、撼山、离火、归元剑悉数用尽，最后终于铲除了沈图南这个极端的恶魔。
可是，一切都已经晚了。
地下城毁了，广平城覆了，宣夜身边的，无论是人还是妖，都死了。
半夏也在宣夜怀里永远地闭上了双眼。
好痛。
他痛不欲生。
如果一切可以重来该多好。
他一定不会再让悲剧发生。
如果他早点知道沈图南对妖族怀恨在心，他一定……
崩溃的瞬间。
周围的巨石突然停止下坠，且悬停在了半空中。
是时间……时间静止了！
藏龙匣中仅剩的那把常乐剑，此时倏地如游龙般出鞘，落在了宣夜脚边。
他将脸上湿漉的泪水擦去，拾起常乐剑起身。
剑起剑落间，他果断斩去了所有的因果。
因果既灭，一切便会回到起点。
所有人都会活过来，也会将前尘往事忘得一干二净。
这样很好……
这样也好。
***
宣夜再次睁开眼时，发现自己回到了十二年前。
可是，他什么都还记得。
他什么都还记得！
那是不是……那是不是其他人也……
他兴奋爬起来就往外跑，一只小黑豹在身后追他，是子空。
宣夜停下脚步。
黑豹便幻化成了小男孩的模样，凑上来好奇问他：“蛮瑛，你急急忙忙干什么去呢？”
宣夜期待地看向他：“你还记得我们在洗骨池的事吗？你用少鵹枪跟沈图南……”
“洗骨池？少什么枪？沈什么……你说慢点！我怎么一个都听不懂啊！”
宣夜闭上眼。
看来子空已经记忆全失了。
难道只有他一个人什么都没忘吗？
就跟他当初进《广平春日图》的时候一样，除了他，所有人一进画中世界，就失去记忆，彻底与画中的角色融为一体。
不。半夏后来也就意识到不对，从画中世界清醒了。
所以以她的敏锐，重新经历一遍人生，她一定很快就会察觉到自己丧失过一段很珍贵的记忆！
宣夜拿上桃符便去往了人间。
这次，他再也不会放开半夏的手，他要一直陪在她身边，从现在就开始保护她。
段府门前。
半夏正要登车去往私塾听课。
门帘一掀，她却看见一个小男孩霸占了她的位置，坐在其中。
她杏眼一瞪，嘴唇颤抖：“你、你谁啊？”
“半夏你不记得了？”宣夜叹了口气。
“你怎么知道我名字？！赶紧给我出去，我不认识你！”
“你听我说，我是来保护你的，记住我的名字，我叫宣夜。从今往后，我会对你寸步不离。”
半夏只觉得荒谬。
“你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孩，还想保护我？”她猜这人可能是个乞丐，没吃没喝就编了些话术上她家打秋风来了。
半夏便让家里的伙计给男孩递了些吃的，还有银钱。
“你走吧，别再跟着我。我要去上学了。”
“我陪你一起。”
“不要。”半夏只觉得烦，“你要再这样，我告诉我爹了，将你屁股都打开花你信不信？”
“你别生气，我马上走。”宣夜垂下眼皮，悻悻离开了半夏的视线。
他不祈求半夏能记起他，但以后的每一分每一秒，他都要让她无忧。
他们还有很多时间。
半夏近来总是遇到那个叫宣夜的男孩。
每次宣夜出现，都会带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给她。
他还说，有一种符水，抹到眼睛上，就能看见这世间的妖物。
半夏表面上不堪其扰、烦得要死，但宣夜讲的那些故事，却让她记在心中，百般好奇。
这世上真的有妖吗？
宣夜总是爱翻她家的院墙，半夏便扯着嗓子叫来爹爹，每次爹爹出现的时候，宣夜就不见了。
这让半夏很憋屈，她一定会找到机会教训宣夜的。
让他再也不敢翻她家的院墙。
宣夜倒是在翻院墙这事上得了趣。
半夏的表情原来从小就这么生动，看着她对自己骂骂咧咧，宣夜觉得很满足。
过去都是她翻上墙来寻他，娇小的身板踩在高高的重了又重的板凳上。
那时她总爱“宣夜——宣夜——”地叫他。
现在，却很难听到了。
那么以后这些事，就都由他来做吧。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陪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