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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风雪未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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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风裹着雪末子,沿着帐篷缝隙钻进来,冻得人骨头都在打颤。
我被侍卫拎到王帐前,却没有立刻带进去,只被按着跪在门外。
半掩的帘子随风微微摇动,露出里面一角金丝织纹的地毯,还有若隐若现的低语声。
我本来想着观察一下周边情形,可惜身后侍卫看的极紧,动一下就能被拖回原地,比军训那会儿都要严苛,我只好竖起耳朵,硬着头皮听。
帐中正有人压低声音议事:
“……公主既已年长,送往晟国,正可稳边陲。”
公主。
我下意识心跳一滞。
是斛音。
她——要被送去和亲。
有人又道:“此次岁贡已增三成,割地百里,若再拒绝,恐生边患。”
可汗阿穆烈的声音极低,透过风声隐约传来,像一柄掩在雪下的刀:
“……能换几年安稳,便值。”
我心里像被什么生生划了一刀。
这是在用斛音的未来,换整个兀罗苟延残喘的岁月。
也许她知道,也许她根本没得选择。
遣妾一身安社稷,不知何处用将军。
雪末子打着旋飘进来,冻得我脸颊生疼,我是南方人,长这么大第一次发现若柳絮因风起的雪花居然也会扇人嘴巴子。我埋着头,突然有些分不清,是风吹得我眼睛酸,还是心里憋得慌。
就在这时,帐内忽然一声清喝:
“罪奴沈昭,带进去!”
我一个激灵,被人拖着起身,直接往帐中拽去。
风雪声被帘子掩住,我像一只被拎进屠宰场的小羊,连挣扎都来不及。
“父亲!阿昭她……”一直默不作声的斛音忽然开口。
斛音披着一件素白狐裘,衣角落着未扫尽的雪末,整个人显得愈发瘦削苍白。
我站在她身后,只能看见她微微耸起的肩膀,单薄得仿佛风一吹就会散。
可汗阿穆烈坐在上首,眉宇沉沉。
他没有立刻回话,只是慢条斯理地将手中的金丝诏书放下,目光落在我身上。
帐中火光跳动,所有人的影子都摇晃着歪斜。
“沈昭,”他开口,声音不高,却透着一种让人脊背发凉的威压,“你可知罪?”
我跪着,指节死死扣住地面,低头不敢出声。
该说什么啊,死嘴!动啊!
一个老臣冷冷接道:“此女勾引使臣,差点坏了大事,当日杖责三十,已然应死。现竟偷生于乱军之中,实乃不祥之兆。”
又一个声音低声附和:“若不早除,恐为后患。”
气氛像冻裂的冰面一样迅速蔓延开来。
我能感到,无数道目光像刀锋一样落在我的后背上,随时可以把我撕碎。
秋后算账啊。
可汗捻了捻指上的玉扳指,缓缓道:
“当日幸好雅夫人发现及时,尚未酿成大错,不日公主将往晟国,此女绝不能跟随,眼下正需表诚。此人……不如送去晟使营前处决,割耳,献首。”
我的心在那一刻沉入了冰底。
完了,能不能先砍头再割耳朵?
就在我心如死灰时,斛音忽然往前一步,跪地膝行几步,声音克制却清晰地开口:
“父亲,阿昭年幼无知,昔日伴我左右多年,未必……未必是有心作祸,可能也是一时着急......
请父亲念在旧情,赐她一条生路。”可能是开脱的理由确实不好找,斛音纠结半天也只能说这些车轱辘话。
帐中一片寂静。
阿穆烈眯起眼睛,长指轻敲玉案,目光在斛音和我之间流转,像是在看两只蝼蚁。
“连你也要为一个罪奴开口?”
“你哥哥的尸首至今未回,兀罗风雨飘摇,你身为公主,竟还在此时为一只丧门犬求情?真是......”
“妇人之仁。”
斛音额头微垂,指节捏得发白,却不没再开口争辩。
我咬着牙,膝盖被寒气冻得麻木,心里暗骂阿穆烈你个老不死的,国家都治理成这样了还在喷什么妇人之仁,也算你生在了旧时代,不然看我怎么弄死你!
“系统,哥们要凉了。”我绝望地想。
就在此时,门外一阵沉稳的脚步声响起。
我不动声色地偷偷直起身子,我就说我命不该绝,按照剧情发展,现在该有人英雄救美了。
那人一身黑甲,身形挺拔,个子极高,立在帐中宛如一杆沉默的铁矛。
眉目冷硬,线条锋利,俊朗得极干净,却一点不显张扬。
眼尾微敛,眸色偏冷,站在火光阴影里,整个人像削出来的刀,光是站着,就让人不敢靠近。
这谁?使臣?男主?
“系统,那个小帅哥是谁啊?”我瞬间复活。
系统冷冷回应:
【查询完毕:冼孤,原世子直属亲卫,战功累累。】
【注:该人物忠诚记录异常波动,生存率评估:危险。】
“什么意思?”我压低声音,“忠诚波动是啥,危险是多危险?”
【标准生存建议:保持距离,降低存在感,避免主动交涉。】
我暗自思忖,原世子亲卫,世子带兵打仗阵亡,为什么亲卫还能活着,再说了,眼下吃了败仗,他不仅安然无恙还能在可汗面前站着说话,果然伪人文不需要逻辑。
冼孤行至中军,沉声道:
“可汗,此女居心叵测,实在该杀。”
我如同泄气的皮球,整个人都快抽干了。
原来是补刀的。
下一句却陡然翻盘:
“可此女昔日对臣有恩,臣不得不报。”
哦?我瞬间直起身子,原主居然在这儿埋了福利。
阿穆烈似笑非笑地眯眼:
“哦?你要以左卫统领之职,换一个罪奴的命?”
冼孤微微躬身,不辩不争,只一句:
“求可汗宽恕。臣愿以战功折罪,她既然已经受了30军杖,原本想来不死也难活,如今还有一口气,也许命不该绝,求您饶恕。”
帐中寂静。
片刻后,阿穆烈嗤笑出声:
“也好。既然如此——就把她打发去马圈,不许人医治,再看她值不值得你这一场折腾。”
斛音微不可察地松了一口气,朝冼孤投去一抹短促的眼神,很快又低下头,恢复了之前沉静顺从的样子。
我被人粗暴地拖走,衣袂擦过冼孤指尖的一瞬,他微微动了动手,却终究没有伸出来。
而我——
浑然不觉。
我被一路拖着往后营走,鞋底在雪地里刮出一道歪歪扭扭的痕迹。
冻得我牙关打颤,
“喂喂喂,可汗都说饶我一命了,能不能让我自己走?”
押我的侍卫岿然不动,连咒骂都懒得给一句。
“行,等着,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看我一朝发达。”我想着反正现在人设是被打的半死,被拖着走也算省力。
反正我一贯是把面子当鞋垫子的。
直到走到边角的一座马厩前,侍卫把我扔破麻袋一样把我往里一丢,我的膝盖撞到地上,好消息是不痛,坏消息是,因为摔到马粪上了。
发霉的干草味、陈年马粪味,充斥着我的鼻腔。
我趴在地上,耳边响起系统熟悉的冷漠播报音:
【当前状态:罪奴。健康值-15%。请宿主珍惜生命。】
……珍惜你个头。
我咬着牙,慢慢撑着马棚柱子站起来,腿软得跟面条似的。
侍卫扔下我,也懒得多看一眼,只留下冷冰冰的话:
“这马厩破了几日,你可要自己修补,这马脾气可不好,自己小心着点,贱奴死了就死了,算你命薄,你知道这是谁的马吗?”
我老老实实道:“不知道。”其实在心里回的是,“谁的马鬼知道,我只知道你马死了。”
“这可是冼孤将军的战马,比你的命不知道金贵多少,贱奴,你可要伺候好了。”
“哇塞,好金贵的马。”我假惺惺的感慨,那这破马棚子坏了这么多天,看来也没有很金贵嘛。
侍卫撇了我一眼,趾高气昂地走了,留下一片呛鼻的尘土和冷风。
“别瞧不起放马的,上一个被瞧不起的,都成斗战胜佛了。”我偷偷在背后翻了一个白眼。
帐帘哗啦一声落下,我孤零零地站在这间比狗窝好不了多少的地方。
刚想松口气,就听见一声低沉的鼻息。
我警觉地转头,只见厩棚最里面,一匹马缓缓踱了出来。
一身乌黑透亮的毛色,像夜色里流淌的铁水;
四蹄雪白,踏在冻得发硬的地上,踩出哒哒清脆的声响;
鬃毛浓密,眼神锋利,身形修长有力,整匹马像一块锻打千遍的黑铁铸成。
——不得不说,真是好马。跟周围那几匹马简直天壤之别。
那匹马慢慢走近我,停在一臂之外,深深低头,用鼻息喷了我一脸热气。
我僵在原地,尴尬地眨了眨眼。
这什么态度?
是嫌弃?还是在挑衅?!
马鼻子里又喷了一下,呼哧一声,像是在冷笑。
哈哈哈哈你马。
我环顾四周,还有几个穿着破烂粗布衣的低阶役使,倚着棚柱打量我,眼神里没有怜悯,只有冷漠和审视。
大家都是犯了事的,自顾不暇的情况,谁会有多出来的善心管别人死活?
我紧了紧身上单薄的袍子,也管不了上面的马粪,心里咬牙:
行吧,起码今天,我还活着。
“系统,有没有什么生存小提示?”我尽量用平静的声音问。
系统果然秒回:
【建议:低头、顺从、降低存在感。】
我正想着怎么低调起步,就听见旁边有人笑了一声。
“哟,新来的?还挺能耐,能活着回来。”
一个身材高大、面目粗犷的役夫踱步过来,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
我本能地往后缩了缩,脑子飞快运转:
别顶嘴,别杠,别当场挨打。
可是下一秒,对方已经伸手,一把揪住了我袍子的前襟。
“听说是条勾引使臣的狗,啧——”
领头那人冷笑着,俯身靠近,鼻子嗅了嗅我破旧的袍子,像是在看什么脏东西。
“现在连狗都不如了,还想跟我们争活路?”
旁边一个狗腿子跟着起哄:“听说她以前还是公主面前的红人呢!”
“公主?”领头的嗤笑一声,满是不屑,“一个汉人肚子里爬出来的女人,也配叫公主?”
我心里一凛,猛然觉得不对劲。
——为什么一个罪奴,竟敢当众辱骂公主?!
说时迟,那时快,我根本没想,直接抬手,一记响亮的耳光扇了过去。
“啪!”
力道之大,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领头那人被打得踉跄半步,脸上立刻浮起一道红印。
我瞪着他,声音拔高,几乎是吼出来的:
“你敢侮辱公主?!”
哎,不是说好要装孙子吗?我回过神来,讪讪的笑,但道歉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领头的壮汉捂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转瞬即逝,被一抹玩味的笑意取代,“你居然......有点辣味,爷们儿就喜欢不安分的。”、坏了,给他打爽了。
剑拔弩张的氛围瞬间消散,周围几个罪奴也笑了,笑声低低的,像破布划过木桶。
系统这时跳出提示:
【情境提示:宿主遭遇攻击风险。】
【防御选项开启,是否激活?】
【——激活代价:额外扣除5%健康值。】
……
“不用。”姐有的是力气,和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