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四月天》许良辰

58、番外四：姐姐，你喜欢姐夫吗？

　　在我婚礼的前一天，乐乐特地跑来问我，说：“姐，你喜欢姐夫吗？”
　　喜欢？
　　用这个词来形容我们的感情，太浅了。所以我只是我对他笑了笑，然后悄悄在心里给出回答：不止是喜欢，而是爱。
　　爱。
　　是啊，我爱他。
　　我们一起经历过的事情太多，多到让我混淆，让我曾经有好长一段时间，也辩不清自己对他的感情。这感情究竟是习惯？是依赖？是喜欢？又或者，是爱？
　　是习惯吗？
　　从小他就跟在我身后，从小他就很听话，从小我叫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不知从何时起，我已经习惯了有他在身后。当他不在时，我会下意识地去寻他，我怕自己会把他弄丢。
　　可是这样一个他，突然有一天，坐上火车跑来跟我表白，说他喜欢我。
　　听到这句话时，我的第一反应是抗拒。他怎么能喜欢我呢？他是我的弟弟呀，自小跟唐风一样的，我的弟弟呀。
　　可，他分明又不一样，我们并没有血缘上的联结！
　　所以，他当然是可以喜欢我的。
　　那么我呢？我可以戒掉自己曾经的习以为常，容许他从我的身后走到我的身边吗？
　　我不知道，也不愿深想。
　　我只是祈祷，祈祷他对我并非真正的喜欢。祈祷他只是年纪小，搞混了亲近与喜欢之间的差别。祈祷再过几年，他会碰到自己真正喜欢的人，到那时他就会重新变回我的弟弟，跟唐风一样的我的弟弟。
　　只是到那时，他还会愿意跟在我的身后吗？
　　我不知道，也不敢深想。
　　是依赖吗？
　　妈妈过世后的那段时间，爸爸痛苦万分，自顾不暇。于是，从小在妈妈身边长大的他，成了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跟我共享着妈妈所有点滴的人。他就像是我与妈妈的最后一丝联系。
　　当我想念妈妈时，他会是我第一个想见的人。
　　当我哭泣时，他也是第一个擦干我的眼泪，对我说：小雅姐，你别哭，我会永远在你身边的。
　　我知道他还小，并不懂什么是永远，更不懂永远其实并不存在。可他的话，还是带给我感动。我眷恋着，也依赖着他带给我的这份纯真的安慰，这安慰陪我度过了最暗无天日的痛苦。
　　他一年年长大，性格越发像妈妈，温柔而又坚定。
　　他说喜欢我，说要追求我。他记得我的生日，不远千里搭航班来为我庆生，即便第二天还有考试。
　　这样的他，让我心动却又不安，越炽烈的感情越是不能长久，不是么？
　　因为燃烧得太快，太猛烈！总有一天，这感情会燃烧殆尽，变得冷漠，变得丑陋，甚至可怕。
　　我本能的想要远离，可又贪恋着想要依偎。
　　是喜欢吗？
　　夏日午后的长椅上，他偷偷凑近吻了我。我假装不知道，我强迫自己装睡，因为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自己狂跳的心脏。难道我也是喜欢他的吗？我不能确定。作为一个医学生，我很清楚，有太多的因素可以影响心跳的频率。所以，我对这心动视若无睹，置若罔闻。
　　小餐馆的包间里，他执拗的拥抱我，我的心脏又开始狂跳了。他第一次，不肯听我的话，不肯乘当晚的飞机赶回西安去。我第一次，意识到他正在长大，正在逐渐拥有自己的主见。同时，我也意识到他身上仍残留着的天真与纯粹，或许他仍认为我们还可以像小时候一样，躲在父母的庇佑之下，不必为未来打算。
　　是啊，他正在长大，可到底仍未长大。
　　他还是孩童心性，行事全凭好恶，缺乏长远而理智的规划。这样的他，是我能够喜欢的吗？
　　我承认，自己缺乏足够的勇气，缺乏喜欢一个还不够成熟的他的勇气。
　　路灯氤氲，他同我在楼底空地上等雪落下。我怕冷，他把围巾让给我，又从背后将我揽进怀里用风衣裹紧，用他的体温将我温暖。一次又一次，这已经是他第二次不征求我的意见，便将我拥入怀抱。
　　我分明是想拒绝的，但不知为何我并未反抗，我只是默默地接纳了他的体温。
　　或许，我其实是爱他的吗？
　　是从何时起，我开始意识到自己爱上了他呢？是从那个我们一起等雪花落下的夜晚吗？
　　他说，感谢CCTV，因为天气预报是准的。
　　我笑，说，是挺准的。
　　但我心里并不感谢CCTV，我只感谢他。因为他总能逗我开心，从很小的时候就是。他总是板着小脸儿一本正经的搞笑，用后来网络上流行起来的词形容，他从小就很萌。
　　正如当晚，他就又把自己作感冒了。我去看他，他蜷在被子里可怜巴巴抽着鼻涕的怂样子，真是叫人又好气又好笑。
　　可是，在这个雪夜之后，我们为什么没能很快地走到一起呢？我想，或许是因为彼时，我对他的爱还并不真切吧！面对感情，我总是怯懦的毫无道理。况且，我还有其他重要的事情需要考虑，比如是留在国内考研，还是准备出国读博？
　　我选择了考研。
　　我不清楚，自己在做出这个选择的时候，有几分是为了他。但我知道，其中肯定有他的缘故。生日那天，他曾问过我，我是否会为了他而停下自己一直向前的脚步？
　　我说，不会。
　　可是，我食言了。我到底是愿意为了他而停留的。
　　当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我有些怨他，怨他在我平静无波的心湖上刻下了重重的涟漪。所以那段日子，我常向他发些无名火，时不时挂断他打来的电话。但，事后想想，他是何其的无辜？所幸他从不曾恼怒，仍像小时候一样百折不挠的讨着我的欢心。
　　我，值得他如此倾心吗？
　　我不知道。
　　可是我知道自己想告诉他：小然呀，你，其实要远比你自己认知中的自己好上许多许多。
　　他，或许是因为从小总被我嘲笑，我笑他笨，笑他蠢，笑他嘻嘻哈哈，不求上进……所以他才会总觉得自己不够好，不配得到别人的喜欢。
　　可是他分明已经很好很好，好到也有深深喜欢他的人。
　　这个女生名叫田甜。
　　第一次听说她的名字，是在他大二上学期，那时国庆假期刚刚结束，是十月的上旬。那天晚上他打电话过来，告诉我说：“小雅姐，你知道吗？老陈居然怀疑一个才见过两次面的大一小学妹喜欢我，哈哈，你说他逗不逗？我觉得他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他自己拿我当宝贝疙瘩，就怀疑所有人都那我当宝贝疙瘩了，哈哈。”
　　我问：“那你喜欢她吗？”
　　他误解了我的问话，笑嘻嘻答说：“我当然也喜欢他了，我已经决定了，将来你要是真不要我，我就和老陈携手共度余生。”
　　他的误解，倒是让我开怀：“那你跟舍友好好处，我祝你俩百年好合。”
　　可开怀归开怀，我心里的疑问却并没有得到解答。她，这个大一小学妹是谁？他喜欢她吗？他会喜欢她吗……
　　这些乱七八糟的心思纠缠上了我。
　　于是，我少有的主动给他发去短信，东拉西扯许久，终于从短信里套出了她的名字——田甜。
　　于是，我悄悄记下了这个简单，却好听的名字。
　　一年后，我终于见到了这个女生。她，确实是喜欢他的。从看到她的第一眼起我就确定这一点。
　　那是在我们去西安旅行的第一天夜里，在回民街的小餐馆里晚饭后，小然建议我们去逛一逛校园。校园里，她假装偶遇，与我们迎面相撞。她是一个透明到不能再透明的女生，所有心思都藏不住，一眼就能看穿。这样简单的一个女孩儿，乖巧且可爱，坦白说，她挺适合同样单纯的他的。
　　可或许，正是因为他太单纯，单纯得将所有心思都扑在了我身上，因而根本没能察觉其实她是喜欢他的。
　　是呀，适合并不意味着会在一起。
　　可是，适合呀，或许我该再等一等吧！等等看，是否有一天，他会想要选择一个适合自己的女孩儿。
　　他啊，从前的世界太小。等他的世界长大之后，等他遇到更多女孩儿之后，他还会如现在一样，满心满眼都只有我么？
　　我不知道。
　　我惟有向时间索求答案。
　　是啊，我是有多怯懦，才不敢把自己的心放心交给他呢？交给这个自小跟我一起长大，自小逗我笑、给我欢乐的人。交给这个在妈妈去世，爸爸缺席的那段岁月里，唯一给我支撑的人。交给这个说喜欢我，说将来要娶我，说永远不会抛弃我的人。
　　原因是什么呢？
　　是因为他年纪比我小？莽撞？没定性？可少年心性、赤子情怀，不正是他身上最难能可贵的品质么？也是他自小讨我欢心的原因。
　　那么我究竟是在怕什么呢？
　　我想，我是怕他总把我想象的太过美好吧！我怕我们一旦在一起，他就会识破我身上的胆怯与懦弱，迷惘与彷徨。毕竟无论多美多好的幻象，最终都会如泡沫一样被戳破。
　　后来，又是什么给了我勇气呢？
　　让我足以勇敢到主动说出那句：“小然，我们正式交往吧！”
　　是因为苏秒对我的斥责么？那天是跨年夜，我们都聚在学长家里，小然一个人蜷在角落把自己灌醉了。
　　苏秒把他背到我的公寓放下，当着鸿薇的面，长篇大论地控诉我：“小雅姐，我知道你从小就漂亮、优秀，身边从来不缺围着你转的人。那些人争着抢着追你、讨好你，有的造成你的困扰，有的甚至惹你厌恶，或许近几年小然给你的感觉也跟他们一样。我不清楚你心里怎么看待那些人，也不清楚你怎么看待小然。可我希望你知道，小然跟那些人总归是不一样的，他是唐婶从小带大的，也是跟在你身后长大的。所以就算你不喜欢他，也不要拿他当备胎，更不要折磨他，可以吗？”
　　备胎？
　　折磨？
　　我何曾想过要拿任何人当备胎？更别提折磨小然了？苏秒把话说的太重，我一时哑然，想不出该如何反驳。
　　一夜无眠，我躺在公寓沙发上思来想去。得出的最终答案竟然是，正如苏秒所言，其实我一直都在折磨小然。尽管并非出于本意，可事实上造成的结果却不容辩驳，连续数年的求而不得，正在折磨着小然，折磨着我身后的男孩儿。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我感觉自己心疼不已。
　　因此，在新年第一天的清晨，我突然就获得了足够的勇气。
　　当他靠近我的时候，我张开眼睛，说：“小然，从今天开始，我们正式交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