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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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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晓的雾气漫进窗棂,谢临在案前研墨,笔尖悬在符纸上已有半刻钟。
"同命契?"沈微倚在门框上冷笑,指尖把玩着一枚染血的棋子——正是昨夜谢临慌乱中遗落的那枚,"谢天师是嫌自己命太长,非要和我这妖物绑一起?"
墨汁滴在黄符上,晕开一片污渍。谢临没有抬头:"你魂魄不稳。"
"所以呢?"沈微踱到他身后,狐尾有意无意扫过谢临执笔的手腕,"三百年前你也是这么说的。"他忽然俯身,鼻尖几乎贴上谢临耳侧,"结果第二天就把我炼成了剑。"
笔杆"啪"地折断。谢临转身时,沈微已经退到三步开外,正用指尖摩挲着心口那道泛蓝光的伤——那里曾插着谢临的剑。
阿蘅抱着药篓撞见这一幕,差点打翻怀里的灵草:"我、我只是来送......"
"来得正好。"沈微一把拽过少女,指尖在她眉心画了道血符,"看看你们谢天师的杰作。"
符光闪现,阿蘅惊叫出声——谢临心口竟缠着无数肉眼难见的金线,另一端全部没入沈微灵台!
"这是......"
"同命契的雏形。"沈微松开吓呆的阿蘅,"早在落枫崖上,某人就用鲛人血给我打上了标记。"他歪头看谢临,"现在装模作样画符,给谁看?"
谢临沉默着展开新的符纸,这次画的是安神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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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猫师叔祖蹲在房梁上,看沈微翻检谢临的行囊。
"啧啧,咱们光风霁月的谢天师......"沈微从包袱底层抽出一方鲛绡帕子,展开是数十片紫金鳞甲——全是妖化期从他身上脱落的妖纹!
最旧的那片已经泛白,边缘还沾着干涸的蓝血,显然是谢临在鬼市之战后就偷偷收集的。
"老东西。"沈微戳了戳梁上的黑猫,"这算不算变态?"
黑猫甩着尾巴跳下来,突然化为人形——是个银发及腰的俊美青年,眼尾有颗与沈微一模一样的泪痣:"他每晚都对着这些碎片念固魂咒。"
沈微指尖一颤,鳞甲边缘割破皮肤。血珠滚在最早那片妖纹上,竟浮现出细小文字:【丙子年腊月初七,沈不语左肩脱鳞,疼得咬我手腕】
"这是......"
"日记。"师叔祖变回猫形,尾巴扫过那些鳞片,"你每碎一次,他就记一笔。"
门外传来脚步声。沈微慌乱地包好鲛绡塞回原处,转身时撞翻药碗。谢临推门看见的就是这一幕——沈微袖口沾着药汁,而他的包袱明显被人动过。
两人隔着一地碎瓷对视,谁都没说话。
雨又下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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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蘅在柴房发现半截烧焦的纸人。
"是移寿咒的媒介!"她颤抖着指向纸人胸口——那里钉着根银发,分明是师叔祖的,"玄霄子还在施术,他想通过黑猫前辈的魂魄......"
"偷谢临的寿元。"沈微接话,眸中妖纹骤亮,"老东西在哪儿?"
柴堆后传来虚弱的猫叫。师叔祖前爪血肉模糊,尾巴断了一截,显然刚经历恶战。他吐出一块带血的青铜碎片,上面刻着【海祭台】三字。
"东海之滨......"谢临抹去碎片上的血渍,"师尊竟把阵法设在当年屠杀鲛族的地方。"
沈微突然拽过他手腕:"你不能去。"
"松手。"
"那里有你的心魔!"沈微指甲掐进他皮肉,"三百年前你在海祭台失控,差点......"
"差点什么?"谢临猛地逼近,"说下去。"
柴房一片死寂。阿蘅惊恐地发现,两人腕间的同命契金线正在剧烈震颤——他们在共享某段被封印的记忆!
最终是黑猫打破沉默:"他差点杀了你。"银发青年虚弱地靠着墙,"因为你看见他鲛化失控的模样,说了句'恶心'。"
沈微像被烫到般松开手。谢临转身就走,道袍下摆扫过门槛上的血渍。
"不去追?"阿蘅小声问。
沈微弯腰捡起那枚带血的青铜碎片:"他需要静一静。"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残片边缘,"我也需要。"
窗外,谢临的剑孤零零插在雨中,像段无言的控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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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海之滨的礁石上,谢临的鲛化已蔓延至脖颈。他每靠近海祭台一步,鳞片就剥落一片,露出底下蠕动的黑色咒纹——那些根本不是妖纹,而是被篡改的天魔印!
"果然来了。"玄霄子的声音从祭坛传来,手中握着半截青铜剑鞘,"你以为沈微真是剑灵?"他忽然将剑鞘插入祭坛凹槽,海水瞬间沸腾如血。
谢临的瞳孔缩成竖线。血水中浮起无数镜面,映出的不是当下,而是三百年前的真实海祭——
镜中,初代掌教(谢临前世)跪在祭坛,怀中抱着濒死的鲛人女子(谢临生母)。而站在他们身后的,竟是年轻时的沈微!
"主上,时辰到了。"镜中沈微的声音冰冷刺骨,"您答应过,用她的鲛珠镇压天魔。"
谢临踉跄后退,看着镜中的自己(前世)亲手剖开生母胸腔。鲛珠离体的刹那,沈微突然挥剑斩下初代掌教的头颅,将鲛珠按进自己心口!
"看见了吗?"玄霄子癫狂大笑,"你才是天魔容器,沈微偷走鲛珠,是为让天魔在你体内苏醒!"
海浪突然炸开,真正的沈微踏浪而来,手中骨笛迸发青光:"老东西,篡改血镜的把戏玩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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骨笛声撕裂幻境。真正的记忆如潮涌现——
三百年前,初代掌教与沈微本是双生剑灵。为镇压天魔,他们将魂魄一分为二:掌教承恶念成"鞘",沈微载善念为"剑"。而玄霄子,正是天魔残魂寄生的人类道童!
"你篡改所有人的记忆,把'鞘'变成'剑'..."沈微的狐尾刺穿玄霄子胸膛,"却没想到,谢临根本不是转世——"
血雨中,谢临的鲛珠从心口浮出。那根本不是鲛珠,而是被炼化的剑灵核心!
玄霄子吐着血沫狂笑:"那又如何?海祭台阵法已成..."他猛地捏碎青铜剑鞘,"我要你们亲眼看着天魔现世!"
海面突然升起十二根青铜柱,每根都锁着个鲛人——正是阿蘅失踪的族人!他们的眼泪化作黑雾,在空中凝成天魔虚影。
谢临突然抱住头,鳞片逆生长刺入皮肉。沈微想靠近,却被天魔威压震飞:"别过来!他在唤醒我体内的..."
"不是唤醒。"阿蘅的声音从祭坛底部传来,"是替换!"少女撕开人皮伪装,露出满身鳞片——她才是真正的天魔容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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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猫师叔祖的银发突然暴涨,缠住即将成型的虚影:"三百年前我犯的错,今日该了结了!"
记忆再次反转——师叔祖竟是初代掌教的善念分身!当年他察觉玄霄子被附体,自斩魂魄化为黑猫,而恶念分身在轮回中成了谢临。
"所以沈微守护的从不是剑..."谢临看着自己逐渐透明的双手,"而是困住天魔的时间牢笼。"
阿蘅的尖啸震碎青铜柱。她吞下所有鲛人泪,身体扭曲成天魔本体:"终于...等到双生剑灵重聚!"
沈微突然将骨笛刺入自己心口,笛身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刻度——这根本不是笛子,而是时间罗盘!
"谢啄沉,记住..."他握住谢临的手共同转动罗盘,"无论轮回多少次..."
海祭台开始崩塌。时间在倒流,但谢临的记忆却在前进——
他看见三百年前的自己(初代掌教)与沈微共同设局:每次轮回都是为了让天魔相信即将脱困,实则不断加固封印。而玄霄子,不过是轮回中的一枚棋子!
当时间归零,谢临在现世醒来。怀中沈微的身躯正在消散,嘴角却噙着笑:"这次...轮到你先忘了。"
海浪吞没最后一丝光。
谢临在咸涩的海风中睁眼,掌心还残留着沈微消散时的温度。礁石上的血迹未干,但海祭台已消失无踪,连浪花都温柔得诡异。
"醒得真慢。"熟悉的戏谑声从身后传来。
谢临浑身血液凝固——沈微正蹲在潮间带捡贝壳,红衣完好如新,颈间咒纹淡得几乎看不见。更可怕的是他腕上系着的鲛绡,正是谢临前世亲手所赠!
"你..."谢临的鲛鳞骤然暴起,"是第几次轮回?"
沈微抛来一枚刻着符文的贝壳:"第一次。"他歪头笑得天真,"谢掌教不是说要教我御剑吗?"
谢临低头,发现自己穿着三百年前的道袍,腰间挂着完整的镇魔剑。潮水漫过脚踝,映出他年轻的面容——这是初代掌教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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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阁内,沈微(或者说初代剑灵)正摆弄着罗盘零件。谢临透过窗棂看他,突然发现那所谓的"时间罗盘",竟是后世沈微总把玩的骨笛雏形。
"主上?"沈微抬头,琥珀瞳清澈得刺眼,"您答应今天要给我刻剑纹。"
谢临的指尖在颤抖。他记得这段往事:当年他亲手在沈微颈间刻下镇魔纹,却因手抖刻错一笔,导致后世咒纹失控。而现在...
"换地方。"谢临突然抓住他手腕,"纹在锁骨下。"
朱砂笔尖触及肌肤的刹那,沈微忽然按住他的手:"您的心跳好快。"呼吸扫过谢临喉结,"在怕什么?"
窗外惊雷炸响。谢临笔锋一歪,本该是封印的咒纹,竟刻成了后世熟悉的紫金妖纹!
"完美。"沈微对着铜镜轻笑,指尖抚过未干的朱砂,"这样就和您心口的剑印配上了。"
谢临踉跄后退。他终于明白——后世所有的诅咒,竟是自己亲手种下的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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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谢临潜入禁地翻开《镇魔录》,泛黄纸页上的字让他如坠冰窟——
【甲子年七月初七,掌教为剑灵刻纹,误启天魔契】
根本不是误启!后世那本被篡改的《镇魔录》少了最关键一页:沈微当夜偷换朱砂,在咒纹中掺入天魔血。
"终于发现了?"沈微的声音从梁上传来。此刻的他哪有白天的纯真,妖纹在月光下如活物蠕动:"你以为轮回是为了镇压天魔?"他飘然落地,"不,是为了让我每次重生都能更接近完整的天魔。"
谢临的剑横在两人之间:"为什么?"
"因为..."沈微突然吻上剑锋,鲜血顺着脖颈流进咒纹,"三百年前你剖开我心脏塞入鲛珠时,我就死了。"他的身体开始透明,"现在的我,是你每次轮回时执念化成的幻影。"
海祭台的钟声突然响彻云霄。谢临在现世惊醒,怀中抱着一枚带血的贝壳——上面刻着三百年前自己写下的【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