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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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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枫崖的风裹着血腥气,谢临的剑插在崖边石缝中,剑身已完全变成妖异的深蓝色。沈微站在他身后三步之遥,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颈间消退的咒纹——那里现在爬满了紫金色的妖痕,正随着谢临的心跳明灭。
"来了。"谢临突然开口。
崖对面缓缓升起囚笼,黑猫师叔祖被七根透骨钉钉在笼底,银发混着血黏在脸上。更可怕的是笼外悬着的引魂幡——每飘动一次,就有一缕魂魄从老者口鼻中被抽出!
"条件很简单。"玄霄子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镇魔剑换这只老猫。"
沈微突然冷笑:"老东西,你当我们傻?"狐尾猛地卷住谢临手腕,"这幡分明是给——"
话未说完,谢临已震开他纵身跃向囚笼!沈微瞳孔骤缩,眼睁睁看着谢临的身影穿过引魂幡...幡布竟如水般将他吞没。
"蠢货!"沈微的妖纹瞬间燃起金焰,"那是噬魂障!"
九条狐尾如烈焰绽开,沈微完全妖化的瞬间,整座山崖的枫叶顷刻枯黄。他扑向囚笼的刹那,玄霄子终于现身——手中握着的,赫然是谢临的镇魔剑!
"你以为我要剑?"玄霄子轻笑,剑尖突然刺向自己心口,"我要的是剑主自愿献祭啊..."
鲜血喷溅在幡布上,谢临的身影在血光中浮现,胸口插着本该属于沈微的骨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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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
谢临在虚无中下坠,耳边回荡着玄霄子癫狂的笑声:"三百年前你用自己肋骨制笛,三百年后它终究回到你心里!"
突然有光刺入——沈微徒手撕开噬魂障,妖化的脸庞近在咫尺。他心口插着镇魔剑,却用狐尾紧紧裹住谢临:"醒醒!那老东西在骗你...骨笛里封着的是..."
景象骤变。
谢临站在三百年前的祭剑台上,看着另一个自己(初代掌教)将长剑刺入沈微心口。但这次他看清了细节——沈微脚踝银铃里飞出的蓝光,分明是主动钻入剑身的!
"你不是剑鞘。"谢临突然明白过来,"你是...剑灵。"
记忆如洪流冲刷。当年天魔即将现世,是沈微自愿将魂魄一分为二:一半镇入剑身成为器灵,另一半带着记忆被封印成"剑鞘"。而玄霄子,正是当年目睹这一切的道童!
现实中的沈微突然惨叫。镇魔剑在他心口剧烈震颤,每震动一次就吸走一缕紫金妖气。玄霄子狂笑着掐诀:"好徒儿,现在知道为何非要你收服他了吧?只有剑主亲手刺穿的剑灵,才能重新归位!"
谢临的瞳孔彻底变成妖瞳。他握住插在沈微心口的剑柄,在玄霄子期待的目光中——猛地调转剑锋,捅穿自己丹田!
"这一剑,还你教养之恩。"
鲜血喷在沈微脸上,烫得他浑身发抖。更可怕的是谢临腕间的咒纹正疯狂涌向伤口,将毕生修为灌入镇魔剑!
"你..."玄霄子脸色骤变,"你在用鲛人血污染灵剑?!"
黑猫师叔祖的囚笼突然炸裂!
老者化作一道银光撞向玄霄子,却在半途被无形屏障弹开。阿蘅不知何时出现在崖边,手中鲛人灯照出真相——整个落枫崖早已被炼成血祭大阵,而阵眼正是谢临!
"师姐...不,该叫你初代巫女才对。"玄霄子抹去嘴角血渍,"你以为我认不出灯里的残魂?"
阿蘅的身体突然扭曲变形,竟变成个与沈微有七分相似的女子!她悲悯地望着谢临:"孩子,你母亲剖珠时...把真正的镇魔剑诀藏在了你逆鳞下。"
谢临颤抖着摸向舌根。那片逆鳞不知何时已脱落,此刻正静静躺在沈微掌心。
"读出来。"沈微将鳞片按在他染血的唇上,"我陪你一起。"
鳞片上的古老文字浮现在空中,每个字都映在两人交握的手上。随着最后一个音节落下,镇魔剑轰然碎裂,三百道童魂呼啸而出!
玄霄子终于慌了:"不...天魔大人还没——"
"早该醒了。"沈微的狐尾突然刺入自己心口,拽出半截蓝光璀璨的剑尖,"你以为封印的是天魔?"他将剑尖按进谢临丹田,"那是我的另一半魂魄!"
天地骤暗。
谢临感到有什么在灵台深处苏醒——三百年前的记忆如潮水涌来。原来所谓"祭剑",是他(初代掌教)与沈微共同设的局:以剑灵之身封印真正的天魔,而玄霄子...才是被魔气侵蚀的叛徒!
"现在..."沈微的身体开始透明化,却笑得释然,"物归原主。"
最后一缕紫金妖气渡入谢临体内时,阿蘅的灯灭了。
夜雨敲打着残破的屋檐,谢临跪在血泊中,怀中沈微的身躯已透明得能看见地板纹路。
"沈不语..."他嘶吼着去抓那些飘散的紫金光点,指甲在地面刮出深痕,"你骗我...你说过要一起..."
阿蘅的鲛人灯滚落在地,灯芯指骨突然"咔"地裂开。黑猫师叔祖踉跄扑来,银尾卷住沈微即将消散的手腕:"傻小子!他魂魄未灭,只是归剑了!"
谢临怔住,颤抖着摸向自己丹田——那里插着半截剑尖,正随着他的心跳泛起微光。
"啄沉..."沈微的声音突然在他灵台响起,轻得像一缕烟,"你哭起来...真丑。"
雨幕中,谢临的眼泪混着血砸在沈微脸上。那些泪珠没有落地,而是悬空凝成淡蓝的鲛人泪,一颗颗嵌入沈微透明的胸口。每嵌入一颗,沈微的身躯就凝实一分,但谢临的头发也随之白了一缕。
"住手!"黑猫一爪拍开他,"用寿元养魂,你不要命了?"
谢临充耳不闻,索性割破手腕让鲛血直接灌入沈微心口:"三百年前我能剖骨制笛..."鲜血在他脚下积成浅洼,"今日就能以血铸灯!"
阿蘅突然尖叫着抱头跪倒。她手中的灯盏剧烈震颤,浮现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画面——玄霄子正跪在某处洞穴,将写着"谢临"生辰的纸人投入血池!
"是移寿咒..."黑猫的毛全部炸起,"那疯子要把你的寿元转给天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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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庙在暴雨中摇摇欲坠。谢临将沈微小心放在供桌上,转身去拔插在梁柱上的断剑。
"谢啄沉。"沈微突然抓住他衣角,妖纹暗淡得像将熄的炭火,"亲我一下。"
谢临僵住。他们做过更亲密的事,交换过血与咒,却从未...
"快点。"沈微咳嗽着笑,唇角溢出的不再是血,而是光点,"不然没机会了。"
这个吻带着铁锈味。谢临的唇很冷,沈微的更冷,像两块冰相贴。当谢临想退开时,后脑却被沈微死死按住——有什么冰凉的东西顺着咽喉滑入他丹田,与剑尖残魂轰然相撞!
"你...!"谢临踉跄后退,发现沈微的身躯加速透明化,而自己灵台却多了段记忆:三百年前的月夜,初代掌教(自己)将剑灵(沈微)搂在怀中,额头相抵:"此咒名为'烬夜',若你我必有一死..."
"则魂飞魄散前,必见最后一面。"沈微在现实中接上后半句,手指穿过了谢临的身体,"傻子...这是双向咒啊。"
黑猫的惨叫与雷声同时炸响。供桌轰然坍塌,沈微的身躯碎成万千光点,却在消散前一瞬突然凝成实体,狠狠将谢临推开——
一柄白骨剑从后方刺穿了沈微心脏!
持剑的玄霄子半边脸已腐烂见骨,狂笑着搅动剑身:"好一对痴儿!可惜剑灵归位的最后一步..."他猛地抽剑,"正是弑主啊!"
沈微倒下的姿势像折翼的鹤。谢临接住他时,摸到后背碗大的空洞,那里本该有心跳。
"啄沉..."沈微用最后力气摘下他发间鲛绡,系在自己腕上,"你看..."他指着窗外,"天亮了。"
雨不知何时停了。一缕晨光照在沈微睫毛上,他的瞳孔开始扩散。
谢临的悲啸震碎了所有瓦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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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金色的妖火自谢临七窍涌出。他徒手挖出丹田剑尖,捅进自己喉头——
"以吾心头血..."
鲛人血喷在沈微心口空洞,瞬间燃起蓝焰。玄霄子扑上来抢夺尸体,却被妖火灼得惨叫后退:"不可能!剑灵已散..."
"散的是你种的心魔。"谢临的声音变了调,像两个人在同时说话,"三百年前,是你把天魔残魂藏进祭剑童子的眼睛。"
他每说一个字,白发就转黑一寸。地上的鲛人泪一颗颗浮起,在空中拼成一面水镜——镜中重现当年真相:玄霄子(当时还是道童)偷偷调换了祭品,将天魔残魂封入沈微左眼!
"沈不语。"谢临轻抚沈微冰凉的脸,"醒来。"
没有反应。
"沈不语!"他暴喝一声,整座庙宇簌簌落灰。
依然寂静。
谢临突然笑了。他拾起镇魔剑碎片抵住自己太阳穴:"那只好...让你换个地方算账了。"
剑尖入肉的闷响中,沈微的睫毛颤了颤。
"......谢啄沉。"
这声气音比蚊呐还轻,谢临却如闻惊雷。沈微的指尖动了动,正勾着他染血的衣带:"你...吵死了..."
玄霄子的惨叫突然响彻云霄。黑猫师叔祖趁机咬住他咽喉,而阿蘅的灯终于彻底熄灭——灯芯指骨化成了灰,那正是初代巫女(她真身)被玄霄子暗害的证据。
晨光中,谢临将沈微裹进道袍,贴着他汗湿的额头呢喃:"沈不语..."
"嗯。"
"沈不语。"
"在呢。"
"沈..."
沈微用一记狠咬截住这循环,犬齿刺破谢临下唇:"再叫一次,我就亲烂你的嘴。"
檐角冰棱滴落,像谁的眼泪。
晨露顺着破庙残瓦滴落,在青石上敲出断续的声响。谢临靠在神龛边,道袍下摆被沈微枕着,那人苍白的腕上还系着从他发间摘下的鲛绡——月白色的丝带衬着紫金妖纹,像雪地里绽开的梅。
沈微的呼吸很轻,轻得谢临每隔片刻就要伸手去探他鼻息。指尖将触未触时,榻上人忽然轻笑:"谢天师这般小心......"他眼未睁,唇色仍淡,声音却带着惯有的戏谑,"是怕我死了,没人陪你解闷?"
谢临收手,却被沈微突然攥住手腕。妖化后的指甲刮过他掌心薄茧,带起一阵战栗。
"松手。"谢临道。
沈微反而扣得更紧,拇指摩挲着他腕内侧新生的鳞片:"疼吗?"
这问的必不是鳞片。谢临沉默地看着他——沈微心口的伤已止血,但衣裳破洞下仍能看到狰狞的蓝光,那是魂魄未稳的征兆。
"疼就说话。"沈微忽然拽着他手腕将人拉近,鼻尖几乎相触,"你救我时不是挺能喊?"他指的是昨夜谢临濒死的悲啸,那声音震碎了十里枫林。
谢临突然抽手起身,道袍"刺啦"一声撕裂——沈微还攥着那片衣角。
"......"
"......"
沈微盯着手中布料,忽然低笑:"谢啄沉,你衣服质量真差。"
檐外雨又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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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蘅捧着药碗进来时,沈微正试图把谢临按在墙上检查伤势。
"别动!"沈微膝盖抵着他大腿,妖纹因情绪波动泛着暗金,"你丹田的伤......"
谢临偏头避开他呼吸:"死不了。"
"死不了?"沈微突然扯开他衣襟,露出心口未愈的剑痕,"那这是什么?装饰?"
阿蘅的碗"咣当"砸在地上。两人同时转头,看见少女捂着眼睛倒退:"我、我什么都没......"
"回来。"谢临冷声,"药。"
于是变成三人围坐火堆的诡异场面。沈微舀起一勺药汁吹凉,递到谢临唇边:"喝。"
"我自己......"
"你手在抖。"
谢临垂眸——果然,指尖细微的震颤骗不了人。他俯身就着沈微的手饮尽,药苦得皱眉,却见对方变戏法似的从袖中摸出颗蜜饯。
"小时候偷的。"沈微将杏脯按在他舌上,"藏了三百年,便宜你了。"
谢临怔住。甜味在口腔化开的刹那,灵台突然闪过破碎画面:三百年前的自己(初代掌教)也是这样,把偷藏的蜜饯塞给刚化形的剑灵(沈微)。
"想起来了吧?"沈微收回手,指尖残留着谢临唇上的温度,"那时候你说......"
"食不言。"谢临突然打断。
沈微大笑,笑着笑着咳出血丝,被谢临用袖口抹去。这动作太过自然,等两人反应过来,阿蘅已经蹲到门外去了。
"她怕什么?"沈微故意贴近谢临耳畔,"我们又没......"
谢临突然掐住他后颈,将人按在自己肩头:"睡觉。"
沈微的呼吸拂过他颈侧鳞片,像蝴蝶停在刀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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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时的雨声渐密,黑猫师叔祖蹲在棋盘边,尾巴焦躁地拍打地面。
"你走神了。"沈微落下一子,吃掉谢临半壁江山,"第三次。"
谢临盯着他执棋的手指——那里有道陈年旧伤,是三百年前自己(初代掌教)教他执剑时划的。当时沈微怎么说来着?
——"主上亲手教的伤,比什么印记都牢靠。"
如今这伤痕贴着黑曜石棋子,竟比任何情话都灼目。
"该你了。"沈微用棋杆敲他手背。
谢临突然抓住他手腕:"为什么装睡?"
昨夜他以为沈微昏迷时,这人睫毛颤得像蝶翼。
"为什么偷看?"沈微反将一军,"谢天师不是最守礼么?"
棋盘被撞翻,棋子滚落满地。黑猫骂骂咧咧跳开,却见两人只是静静对峙——谢临的手仍箍着沈微腕骨,而沈微的狐尾不知何时已缠上对方腰身。
"沈不语。"谢临声音沙哑,"你魂魄未稳,不宜......"
"不宜什么?"沈微舔了舔犬齿,"说清楚啊,啄沉。"
雨声忽然汹涌。一滴水从屋檐坠落,正砸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谢临猛地撤手起身,道袍却被狐尾勾住:"我去守夜。"
沈微望着他仓皇的背影,将一枚染血的棋子按在唇上——那是谢临方才捏过的。
窗外,谢临的剑插在雨地里,水珠顺着剑穗滴落,像谁未尽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