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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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坠落。
沈微在失重感中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的手腕正被谢临死死扣住。血色咒纹从两人相触的皮肤蔓延,如同活物般缠绕成锁链,在呼啸的风中泛着暗红光泽。
"你——"沈微刚开口,灌了满嘴腥风。下方是无底深渊,而谢临的瞳孔正泛起妖异的琥珀色,与他如出一辙。
锁链突然绷直!
下坠之势骤停,沈微后背重重撞上岩壁。碎石簌簌落下,他咳着血抬头,看见谢临单手抓着岩缝,另一只手仍紧握着他。咒纹锁链另一端没入谢临心口,像扎进血肉的钩索。
"疯了吗?"沈微挣动手腕,"这玩意在吸你精气!"
谢临没回答。他额角青筋暴起,道袍被冷汗浸透,显然正承受剧痛。沈微突然意识到——这人在用自身灵力喂养咒纹。
悬崖上方传来玄霄子的怒喝,罡风如刀劈落。谢临猛地松手,两人再次下坠。这次沈微反手扣住他手腕,在急速坠落中翻身将人护在怀里。
"听着。"沈微贴着他耳畔说,声音混着血腥气,"我死不了,但你会。"
他猛地将谢临推向岩壁一处凸起,自己则加速坠向黑暗。咒纹锁链瞬间绷直到极限,发出令人牙酸的撕裂声。
剧痛让沈微眼前发黑。他看见谢临趴在岩台上伸出手,道冠跌落,黑发在风中狂舞。那双向来冷静的眼睛里,竟有一丝他读不懂的......恐惧?
沈微在潮湿的草堆上醒来。
身下垫着谢临的道袍,心口封印处覆着几片止血的灵草。他眯眼打量这处洞穴——钟乳石滴着水,岩壁上满是爪痕,显然是某种大型妖兽的巢穴。
"醒了?"
谢临的声音从洞口传来。他正用镇魔剑削着一截骨头,脚边堆着几具狼妖尸体。没有道冠约束的黑发垂落肩头,在火光中泛着暗红,像是被血染过。
沈微突然怔住。
——谢临左眼完全变成了琥珀色。
"看够了吗?"谢临头也不抬,"你昏迷三天,咒纹蚕食了我两成灵力。"他扔来一块烤熟的兽肉,"吃。别浪费我狩猎的功夫。"
沈微接住肉块,却盯着谢临腰间——那里有一道狰狞伤口,泛着和自己心口同样的蓝光。
"狼妖抓的?"他挑眉。
谢临终于抬头,异色瞳孔在火光中妖冶非常:"你坠崖时,咒纹突然暴走。"他扯开衣襟,露出心口蔓延的暗纹,"现在我们有同款装饰了。"
沈微大笑,笑着笑着咳出血沫。他忽然拽过谢临的衣领,舔去对方唇角一点血迹:"告诉你个秘密......"银铃轻响间,他贴着谢临耳垂低语:"这玩意叫同心纹,你越抗拒,它缠得越紧。"
谢临猛地掐住他脖子按回草堆。两人呼吸交错,咒纹同时亮起。沈微笑得放肆:"对,就是这样......愤怒比克制更能喂养它。"
洞外突然传来狼嚎。谢临皱眉起身,却被沈微勾住腰带:"急什么?"他指尖划过谢临腰腹伤口,"先处理这个。除非你想变成......"
银铃突然剧烈震颤!
沈微脸色骤变,一把推开谢临。下一秒,洞顶轰然塌陷,一头通体雪白的巨狼扑入,獠牙离谢临咽喉只有三寸——
却被沈微徒手贯穿了胸膛。
巨狼尸体旁,沈微甩着手上的血:"雪域狼王,至少五百年道行。"他踢了踢狼尸,"这东西不该出现在南方......除非有人故意引它来。"
谢临正用狼皮包扎腰间伤口,闻言抬头:"你脚踝的银铃,从刚才就在发光。"
沈微低头。果然,那枚残破的银铃正泛着幽蓝光芒,铃舌竟是一截指骨。他忽然冷笑:"老东西果然在找我。"
"玄霄子?"
"不。"沈微扯断银铃扔给谢临,"是你们道门初代掌教。"
铃身裂开,掉出一枚青铜钥匙。谢临接住的瞬间,钥匙与他腕间咒纹共振,竟浮现出一段幻象——
三百年前的祭剑大典。高台上,与谢临容貌相同的青年正将长剑刺入沈微心口。而沈微脚踝上......戴着完整的银铃。
幻象破碎。谢临闷哼一声,嘴角溢出血丝。沈微却神色如常地捡起钥匙:"现在明白了?你前世杀我一次,今生该还债了。"
洞外雷声轰鸣。暴雨倾盆而下,沈微忽然脱力跪倒。谢临下意识去扶,触到他后背才惊觉——那里插着三根狼毛化成的毒针,伤口已经发黑。
"......雪狼毒。"沈微喘息着抓住谢临手腕,"有个解法。"他引导对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封印上,"用你的血,画破军符。"
谢临僵住。那是道门禁术,施术者需以心头血为引。
"不敢?"沈微讥笑,"那就看着我死......"话音未落,谢临已经扯开自己衣襟,剑尖抵住心口。
鲜血顺着剑槽流下,他在沈微心口画下血符。最后一笔完成时,两人咒纹突然暴起,在暴雨声中交织成一张光网。
沈微的瞳孔彻底变成竖瞳。他掐着谢临的腰将人压进草堆,犬齿刺入对方颈侧:"这是你自找的......"
洞外电闪雷鸣,洞内血气翻涌。
黎明前的山洞里,沈微舔着犬齿上的血渍,看草堆上的谢临艰难支起身子。道袍早已散乱,颈侧两个牙印还在渗血,最触目惊心的是心口处——那里新生的咒纹正扭曲成锁链形状,与沈微颈间的纹路完美呼应。
"破军符的副作用。"沈微甩手扔过水囊,"三个时辰内,你会暂时获得我的恢复能力。"他故意停顿,"以及......部分妖性。"
谢临抓住水囊的手指突然暴出青筋。指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长、变尖,在皮质水囊上抓出五道裂痕。山泉水混着昨夜的血,在他指尖晕开淡红的涟漪。
"这就受不了了?"沈微嗤笑,突然伸手扯开他衣襟。谢临锁骨下方,一片银色鳞片正泛着冷光,"鲛人鳞。看来你师尊给你喝的'灵茶'里,好东西不少啊。"
洞外忽然传来铃铛声。不是沈微脚踝那种银铃,而是道门专用的摄魂铃!谢临猛地按住沈微的肩将人压回岩壁,另一手捂住他的嘴。这个动作让两人胸口的咒纹同时亮起,在昏暗洞穴中像两盏血灯。
"别出声。"谢临压低嗓音,妖化后的瞳孔在黑暗里微微发亮,"是紫霄卫的搜魂队。"
脚步声停在洞口。沈微眯起眼,看见三道被月光拉长的影子投射在石壁上——中间那人手持的,赫然是刻着"玄"字的玉牌!
"血迹到这儿就断了。"为首的紫霄卫声音沙哑,"那叛徒肯定带着妖物藏在——"
"哗啦!"
沈微突然挣开谢临的手,故意踢翻一堆碎石。在紫霄卫冲进来的刹那,谢临的剑已出鞘。妖化后的速度快得惊人,三道血线几乎同时飙上洞壁。最后那名紫霄卫倒下时,玉牌恰好掉在沈微脚边。
"甲子年七月半..."沈微用脚尖翻过玉牌,露出背面刻的生辰八字,"巧了,这不是谢天师的——"
剑锋抵住他咽喉。谢临妖瞳森冷:"你早知道。"
"我知道的可多了。"沈微笑着用指尖推开剑刃,"比如你每年生辰喝的'延寿茶',其实是用来压制记忆的..."他突然抓起谢临的手按在玉牌上,"自己看。"
玉牌迸发刺目血光!谢临眼前闪过无数碎片——三百年前的自己穿着掌教服饰,将哭喊的孩童推进血池...而池底锁着的,赫然是颈间还没有咒纹的沈微!
"啊!"谢临抱头跪倒,鳞片从心口向脖颈蔓延。沈微立刻扯下脚踝银铃扣在他腕上,铃身发出的蓝光勉强遏制住妖化。
"撑住。"沈微难得语气严肃,"我们得去个地方。"
子时的黑水河畔,沈微拖着谢临挤进人群。这里每个人都戴着面具,河面飘着的不是船,而是一具具浮棺。商贩的吆喝声混在腥风里:
"新鲜的鲛人泪!"
"鬼修功法换三十年阳寿!"
"低头。"沈微突然将谢临的脑袋按在自己肩上,顺手往他脸上抹了把血泥,"前面有紫霄卫的暗桩。"
谢临的视线被妖毒侵蚀得模糊不清,只能看见沈微近在咫尺的喉结,和上面随说话震动的咒纹。银铃在腕间发烫,每一次震动都像在灼烧灵魂。
"到了。"沈微停在一具青铜棺前,敲击棺盖三长两短。棺板滑开,露出向下的阶梯,"欢迎来到无相阁,道门找了三百年的黑市情报库。"
地下大厅里悬满人皮灯笼。沈微熟门熟路地拐到最里间,掀开帘子就笑:"老瞎子,还没死呢?"
独眼老者面前的案几上,摆着半块青铜残片——与沈微银铃里那枚花纹一致!
"就知道你会来。"老者独眼盯着谢临,"带着活体镇魔剑...有意思。"
谢临的剑突然自行出鞘,悬在残片上方发出嗡鸣。沈微趁机按住谢临后颈:"问他,初代掌教是怎么死的。"
老者突然大笑,笑声中案几裂开,露出下方血池!池中浮着七具童尸,每具心口都插着青铜碎片。谢临的剑剧烈震颤,那些尸体突然齐刷刷睁眼——
"被你杀的呀,谢掌教。"老者撕下脸皮,露出玄霄子的面容,"就像你现在要杀这狐妖一样。"
沈微猛地将谢临推向门口:"跑!"自己却转身扑向血池。在玄霄子的手即将抓住残片的瞬间,沈微颈间咒纹暴起红光,整池血水沸腾如岩浆!
谢临在巷口呕出一口黑血。妖毒已经蔓延到左脸,鳞片爬上颧骨。腕上银铃寸寸碎裂,露出里面藏着的半截骨笛。
"果然在这儿..."他颤抖着拼好笛子。这是幻象里见过的,前世自己常吹的那支。
笛声呜咽响起时,整条街的灯笼同时熄灭。谢临感到有冰凉的手搭上肩膀,回头看见七道孩童虚影。他们手拉着手,最末那个拽着浑身是血的沈微!
"...超度..."最小的女孩开口,声音像隔着水,"用...笛子..."
谢临的妖瞳看清了他们心口的青铜光——那是被沈微用咒纹强行封住的残魂。此刻沈微昏迷不醒,胸口封印裂开细缝,正不断逸出蓝光。
笛声忽转凄厉。谢临用妖化的指甲划开手腕,让血浸透骨笛。孩童们突然齐声歌唱,调子正是三百年前祭剑典礼的祷词!
歌声中,谢临看见完整的记忆:初代掌教(前世的自己)为镇压天魔,不得不将沈微炼成剑鞘。而玄霄子正是当年协助仪式的道童,如今在用邪术复活天魔...
"找到了!"
紫霄卫的吼声打断回忆。谢临抱起沈微撞进最近的棺材铺,反手插上门栓。沈微在他怀里抽搐,每咳一声就有蓝光从嘴角溢出。
"听着。"谢临咬破指尖,在沈微眉心画符,"我要用引魂诀,把童魂暂时引到我体内。"
沈微突然睁眼,琥珀瞳仁缩成细线:"你找死?凡人躯体根本——"
"我是半鲛。"谢临扯开衣领,露出颈侧隐藏的鳃纹,"你以为师尊为什么选我继承镇魔剑?"
门外撞击声越来越重。沈微盯着谢临看了片刻,突然拽过他衣领咬破他下唇。血腥味弥漫中,谢临感到咒纹在皮下灼烧——沈微竟通过血液将部分妖力渡给他!
"要死一起死。"沈微舔着唇上血迹笑,"这可是你说的。"
当紫霄卫破门而入时,只见满地碎棺木中,谢临正吹着骨笛。七个孩童虚影环绕着他,而沈微...
——正以完全妖化的形态盘踞梁上,九条狐尾如烈焰燃烧。
梁木在狐火中噼啪作响。完全妖化的沈微垂首俯瞰,九条焰尾在身后舒展如孔雀开屏,每根毛发都流淌着熔岩般的金红色。那双琥珀竖瞳里,已寻不见半分人性。
"沈微!"谢临的呼喊被紫霄卫的剑鸣淹没。七道童魂正通过骨笛源源不断汇入他体内,每融入一个,他脸上的鳞片就剥落一片,露出底下惨白的皮肤。
为首的紫霄卫突然掷出符箓:"诛邪!"
黄纸在触及狐火的瞬间化为灰烬。沈微只是轻轻摆动一条尾巴,那名紫霄卫就突然自燃,惨叫着化作焦骨。其余人惊恐后退,却见沈微缓缓抬起前爪——
"砰!"
谢临撞开棺木横挡在前。妖化的狐爪停在他咽喉前三寸,炽热气息灼得他睫毛卷曲。骨笛在相触的刹那迸发青光,映出沈微瞳孔中一丝挣扎的波动。
"认得这个吗?"谢临将染血的骨笛抵在沈微爪心,"你三百年前...亲手雕的。"
狐妖突然发出凄厉长啸。梁柱崩塌的轰鸣中,谢临看见它胸口封印完全碎裂,数百道童魂如萤火四散——而最亮的那缕蓝光,正飘向自己手中的笛子。
黑水河畔的芦苇荡里,谢临将昏迷的沈微拖上浅滩。完全妖化消耗了太多灵力,沈微已恢复人形,只是额角还留着两道妖纹。而谢临的情况更糟——鲛人特征正在消退,这意味着...
"反噬要来了。"他咬牙撕下衣袖扎紧手臂。皮肤下的血管已变成诡异的蓝紫色,这是半鲛血脉被强行激活的代价。
沈微在剧痛中惊醒,发现谢临正用匕首划开自己手腕。深蓝血液滴入骨笛刻痕,竟勾勒出一幅海祭图:悬崖上,鲛人被铁链锁在祭坛,而高台下的道童...长着玄霄子的脸!
"三十年前东海畔。"沈微突然抓住他流血的手腕,"你根本不是偶然被道门收养的。"
谢临瞳孔骤缩。记忆碎片如潮水涌来——海浪,锁链,母亲被剖开的鲛珠...最后定格在玄霄子慈祥的笑脸:"好孩子,喝了这碗药就不疼了。"
"我们都被算计了。"沈微扯开自己衣领,露出心口尚未愈合的封印,"你母亲是最后一只鲛人,她的眼泪能解百毒..."他蘸取谢临腕间血,在彼此眉心各画一道符,"包括你师尊下的傀儡蛊。"
血符成型的刹那,谢临呕出大口黑水,水里游动着无数发丝般的红虫。远处突然传来紫霄卫的号角声,沈微却笑了:"来得正好。"
他拾起骨笛吹响,调子正是童魂们唱过的祭词。黑水河面开始沸腾,无数苍白的手臂破浪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