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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   她临时草草地在某座无名山下建了一座白墙青瓦的屋子,草木疯长的山坳里,这座屋子像突然冒出的菌菇。

      墙灰未干透,门槛边缘还沾着湿泥。她抬脚跨进去时,木门“吱呀”一声

      这座院子平实普通,唯一不普通的地方——或许在于正立于陋院中的那个神仙少年。

      陋室因他熠熠生辉,荒山因他似要成名。

      婴芙在哼一首荒腔走调的小曲:

      “门槛里厢,门槛外厢,吾呀乐得逍遥”
      “院里头格,玉人儿啊,火气蹿九霄”
      “阐教仙童,截教精怪,狭路逢冤家”

      她故意拖长尾音,眼风扫过院内,失力咒已然失效,眼看着那人正要按耐不住杀气,暴烈的枪尖唳声刺来。

      婴芙仰身一躲,被枪风扫到了门槛外,绿裙略带狼狈点地。嘴里还不依不饶地在唱:

      “侬曾闹海诛龙筋,滔天浪卷惊三界——”
      “今朝困囿方寸地,枪尖刺不破茅檐矮!”

      “侬身红绫缚过蛟?金镯震慑闹东海?”
      “缚蛟绫,缠侬腕,闹海镯,锁侬骸!”

      婴芙唱词带骂,句句钩人肺腑,唱得哪吒心头冒火,心烦意乱,奈何杀她不死!!竟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个妖女在他面前作乱!

      在失力咒的法术消失之前,那妖女把他从轿子里拖出来,绳子一甩,丢畜生一样丢到这个破地方。然后念念有词地拿了个法宝给这破屋施法。

      想到这里、哪吒恶狠狠看着屋外的绿裙少女,她身子对着外头的山旮旯,背对着哪吒,手倚着门,嘴里不饶人地唱着曲,绿裙飘飘。

      哪吒想都不用想,就能猜到这个妖女此刻表情定然是无比得意!

      不知她作了什么妖法!在屋子的范围外,他一步也跨不出去!用尽了力气也出不去,甚至连紫焰尖枪也刺不穿!
      人在里面,就好像被一个光圈包住一样。

      但他现在仙术已恢复,正打算打死那妖女解气。

      反正出不去,打死她倒也算好事一桩!
      再等杨二哥,姜子牙师叔找到他,破了这邪门阵法!

      没想到她倒是狡猾,故意站在门槛上,时不时逗猫狗一样逗弄他。

      见他动真格,她就往门框外一退,什么招数碰上那层看不见的光圈都打不出去。

      “妖女!仗着截教旁门左道的龌龊伎俩!可敢踏进一步?我定教你尝尝剔骨削肉的滋味!
      哪吒声音冰冷,枪尖直指少女眉心,似乎要将她这个令人憎恶的妖女血淋淋一个洞穿。

      婴芙闻言忽然收声。
      她回头看向哪吒,一双笑眼微眯,嘴边弧度未变,笑意陡然变得危险,声音却依旧清脆:

      “哟”,少女嗓音短促上扬,充满讥诮。

      “谁不知道三太子您——灵珠子转世,阐教金尊玉贵的宝贝疙瘩?”她刻意拉长“金尊玉贵”字字带刺。

      婴芙用一种轻飘飘的语气说:“剔骨削肉这等‘小事’嘛……”

      “当年在陈塘关,您不早就亲、自、演、示过了么?”
      婴芙一字一顿地念出来,如钝刀割肉

      随即,婴芙语调陡然沉下,淬了毒般阴冷:“怎么?威风凛凛的三太子,如今是技痒了?想在我这无名妖女身上重温旧梦?”

      婴芙盯着哪吒神仙少年似唇红齿白的那张脸,暗暗生恨恼他敢骂自己妖女。她专门挑人最痛处刺,带着辛辣的语调,不把人刺得痛心入骨誓不罢休。

      哪吒目光里的怒火恶狠狠刺来,夹杂着被揭疮疤的剧痛和滔天杀意。那张昳丽的脸怒火中烧。
      他甚至被骂得气息不稳,“闭…嘴…”
      “我必要你魂飞…魄散!!”

      婴芙迎着那几乎要将她凌迟的目光,脸上最后一丝伪装的笑意终于彻底敛去。她喜悦回视着院中咒骂她魂飞魄散的神仙少年,声音活泼泼:
      “我等着呀!”
      “你如今连我的身都近不了呢!”

      天色渐渐昏暗,天上挂起朦胧的毛月亮。

      他们在的这个地界,荒芜人迹,两个人都不说话的时候,周围有种过于死寂的沉默。

      连蝉鸣都识趣地不吭声。

      哪吒骂累了,他仍然不肯坐下,玉像一样立在院子里,没有了肃穆,只有静下来后的愈发深重的冷意。

      婴芙感觉背后有道恨不得置她于死地的目光,生生要洞穿她这个人,笑盈盈扬起脊背。绿绦骄傲地垂落在脑后,

      瞧她多厉害,阐教大名鼎鼎的灵珠子竟然恨不得她死,却又一点奈何不到她,如今成了她的——阶下囚。

      他愈恨她,她便愈欢喜,血脉里痛快地流通着浑身的血液,看来她的确是截教新辈弟子的第一,她自己评的,名不虚传。

      *
      二人仿佛在这个院子里展开了某种无声的角斗。

      婴芙一宿没有回头,对着那惨白的月亮,扬了一个晚上的头。

      第二天果然脖颈酸痛,暗暗施了一个去病咒,偷偷往背后撇了一眼,那人如同抓到她把柄一样恶狠狠地对着她冷笑。

      她毫不示弱地笑回去,笑得灿烂又喜庆,迎着哪吒淬毒的目光,扬声挑衅:
      “哟!站了一宿,腿不麻么三太子?我这小门小户的,可没玉虚宫的玉阶给您踩着摆威风!”

      话音未落,她足尖一点,大胆踏进门槛内!
      仿佛一脚踏破了他们一夜前的界限。

      “找死!”哪吒的暴喝与枪风同时撕裂空气!火尖枪裹挟着压抑整夜的紫焰,直刺婴芙面门!

      婴芙笑意瞬间散去,眼中狠戾取代了娇俏。
      “打人不打脸!杀星!真当我治不了你?”

      她指间圆光疾闪,那不起眼的法宝嗡鸣震颤!屋内结界光华暴涨,竟如活物般吞吐!

      “噼啪——轰!”

      哪吒志在必得的一枪,被结界猛地“咬”住,旋即以更凶悍的力道原路反弹!

      哪吒被震得虎口崩裂,踉跄后退,他盯着自己染血的掌心,再抬眼时,眸中惊怒交迸
      “缚灵返咒?!你这妖女…竟敢偷炼仙门禁术?!”

      婴芙指尖把玩着那枚流转幽光的圆环法宝,闻言嗤笑出声:
      “偷练禁术?三太子好大的帽子!截教万法归宗,区区一道‘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小把戏,也配称‘禁术’?”

      “阐教这般小气,处处都要禁,难怪教出您这等…嗯…器量狭小的宝贝疙瘩。”

      她故意停顿,将“宝贝疙瘩”四字嚼得又甜又毒,身形已飘然退向室内。

      婴芙嗤笑一声,甩帘转入内室。

      哪吒想明白了,原来那妖女真正的杀手锏在这里!怪道实力不如他还敢有恃无恐在他面前挑衅!

      哪吒冰冷瞪视着婴芙离去的背影,盯着她背影的眼神几乎要烧穿那重重绿幔,冷声骂道:

      “妖女!你们截教难道只会这些魍魉手段?待我破阵,第一个拿你祭枪!”

      婴芙甩帘的手顿了顿,却没回头,只留下一串银铃般却毫无温度的笑声,身影彻底没入内室。
      “我等着呀!三太子您先破了我们截教这‘小把戏’再说吧!”

      帘幕后传来少女模糊却清晰的尾音

      昏暗内室。
      绿幔重重垂落,她陷进软榻锦绣堆。

      厚重的绿幔隔绝了外界,却隔不断窗外那道如有实质的、恨不能将她焚毁的目光。

      婴芙安神躺在软塌上,金刚罩在枕边散发着微弱的暖意,据说这异宝,会引人堕入纷乱前尘。
      婴芙管也不管,只顾抱着被子安眠,终于可以舒舒服服睡上一个好觉。

      不过,大抵还是金刚罩作祟,婴芙第一次做了一个怪梦。似乎是在一个下雪天,雪气森寒,带着湿润的味道。

      她看见在一座茫茫白雪的山上,站着两个人,其中一个是个八九岁的小丫头。

      雪粒子扑在小丫头素白脸颊上,那丫头也穿着一身绿纱裙,头上也是双螺髻,倒和如今的她有些相似。

      小丫头在一座雪山上,被一个青年人拉着,她攥紧青年道袍袖口,有些忐忑地走进了一个山门。

      山门匾额剥落半边,露出虫蛀的木胎,上面写着“乾…?山。”中间那个字掉落了。

      婴芙似乎对那个青年心生亲切,总想要看清他的脸。

      无奈他只是拉住绿裙丫头的手,只能看见他的手很大、很温暖、有点像她想象里父亲的手。

      对了,这丫头似乎没爹没娘,是那个温润如玉的青年捡来的。

      她终于听见那个青年说话,他的声音如慈父般温柔,看着小丫头说:

      “别怕,我养了一只仙鹤,叫做金霞,你可以找它玩,还没化形,不过脾气不太好”

      他仿佛想起什么一样,顿了顿,补充般说道,“还有个脾气最不好的,比你大半岁,你可以叫他师兄。”

      他慢悠悠牵着小女郎的手,指着前面山门口白雪地上立着的一个红衣小少年,他眉眼顽劣,旁边是只清姿白鹤。

      雪地里红衣少年霍然抬头,看向她时冷淡地停留了片刻,身上穿红衣带金镯,一看就是人间少爷的打扮。

      用她绝不会有的骄慢的语调,大声问她旁边的青年,“师父!她是谁啊!”

      青年没有回答他,反而蹲下身安抚绿裙丫头。
      “喏,他就是我跟你说的师兄,你要告诉他你的名字吗?”

      绿裙丫头乖巧地笑起来,体贴地跟在青年身后。
      “师父,我知道了,他是师兄。“

      她偷偷抬头又看了一眼那个淡漠的红衣小少年,她的“师兄”,丫头攥紧了青年的袖口,敏感察觉到了他人的冷漠。

      青年轻轻拍抚着她的脊背,安慰道:
      “乖徒儿啊,莫怕莫怕,你师兄那张脸啊,瞧着是漂亮,可惜长了嘴,脾气又臭,半点用没有。”

      倏忽画面一转。

      这个梦变成了绿裙丫头躺在书阁地上的场景,旧经书乱糟糟摆放在地上,她困顿地翻着书,脚丫翘起。

      然后门被打开,昏暗的光线里进来一个雌雄莫辨的美少年,他一脚踹开门,看见趴在地上的丫头时,脚上动作才记起要轻。

      眉眼含笑,用一种质问的语气轻声问道,“师妹,金霞那蠢货偷喝了我的梨酿,你为什么要包庇它?”

      绿裙双螺髻丫头回头朦朦胧胧看向他,打了个哈欠,嗓音温软,

      “什么啊,不是金霞喝的,是我不小心喝多了。“她面不改色。

      少年的神态一下便软下来,带着些许怀疑看着绿裙丫头,语气骤然暖下来,语调透着自己都没发觉的偏心
      “真不是它?是你就没关系,你还想喝吗?“

      丫头抿唇,眨了眨黑白分明的眼珠,叹问道:
      “师兄啊,不患寡而患不均,这个道理你懂不懂?”

      那少年眉眼生动,一副骄傲神态,语气微冷,“原来是不懂的,你这么一说,我现在知道是谁在偷喝了。”

      他蹲身,指尖捻起一页道经,对着光晃了晃,唇边勾起恶劣的弧度:

      “啧,‘上善若水,利万物而不争’?师妹这道法修得妙啊,罪都替人顶去,争都不必争?我现在就去找那蠢鹤算帐!”

      绿裙丫头情急之下伸手抓住他的袍角,红绫的缎子,昂贵柔软,还有熟悉的温度。

      “师兄别去别去,我喝的!真是我喝的!”

      他似乎一点也不信,俯身看向仰躺在书阁的少女,替她把鬓边的头发撩开,嘴上却咄咄逼人道:

      “师妹啊,不患寡而患不均?这个道理你懂不懂?你总是向着那只蠢鹤做甚?谁对你最好你知不知道?”

      他把她的话原原本本地复述一遍问她。

      书散了一地,那些摊开的字仿佛晃人眼睛。丫头抿唇,头疼地闭上眼睛,“不懂,不懂,不懂!”

      她指了指地上的书,叹道,

      “师兄当谁都是你,有这样好的天赋,我们寻常人,自然是要焚膏继晷,孜孜不倦,才能通晓仙途大道。“

      少年闻言笑骂说,“你又这样,懂装不懂,当我不知道?”

      少年松开手,一本一本替她收拾着地上的旧书,有些散了页,便细细黏好。

      丫头轻轻睁开眼睛,神态惑然,“师兄在说什么啊,这些书我就是没读懂啊。“

      少年气恼,却还是捏住丫头的脸颊软肉,问道:

      “是啊,你不懂,仙人旧墨,万金难求,你这样胡乱丢书的毛病,以后要看哪一本找不到怎么办?”

      “这不是有我们无所不能的师兄在吗?”

      丫头困顿的嗓音像猫儿一样娇嗔。

      收书的少年指尖一顿,粘书页的动作慢了半拍。他忽然抬眼看她,窗棂的光落进他眼底,亮得惊人,嘴里却硬邦邦地哼道:

      “哼!马屁精!这时候知道哄我了?”

      他心里骄傲得不得了,嘴上偏偏虚伪,戳着丫头的眉心反问:
      “难道我能替你收一辈子的书不成?”

      暖光透过窗棂洒下,落在他的脸上和身上,是一种说不出的柔和,他自己不知道,他明明眉眼都笑软了。

      丫头一眨不眨地看着光影里连凶人都漂亮得过分的少年,轻轻叹了口气,梦呓般呢喃:
      “师兄啊…”
      “你可真漂亮。”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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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最近忙上实验室的事情,忙完这阵再写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