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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一章 ...

  •   第十一章(改)

      老妇人枯柴般的手指带着恨铁不成钢的力道,重重戳在少女眉心,戳得她脑袋微微后仰。

      “糊涂啊!你这丫头是真糊涂!”

      她颤巍巍站起来,枯瘦的身体裹在宽大的黑袍里,指着婴芙,声音因激动而发颤:

      “我虽在这破楼里窝了几百年,耳朵还没全聋!那灵珠子是什么人物?天生带着一千七百桩杀戒的煞星!是女娲娘娘座下先锋官!这等人物,是能随便关的吗?你!你这是给自己招祸啊!就不怕遭报应?!”

      少女愕然抬头,满眼不解。她不过是奉命行事,若说有错,岂止她一人?

      “阿嬷!何至于此!”
      她委屈地反驳,手下无意识揪紧了黑猫的毛,惹得肥猫“嗷呜”一声痛叫,

      “我不过关了他三个月,好吃好喝供着,哪就严重到招祸报应了?”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老妇人,声音里带着被亲近之人误解的委屈和一丝恼火,

      “过去我惹下百桩千桩事,阿嬷都说无妨,如今不过是奉法旨囚禁那灵珠,阿嬷怎就发这样大的脾气?”

      阿嬷的斥责来得又急又厉,劈头盖脸,全无往日的纵容。这从未有过的严厉,让被娇惯惯了的少女心头又堵又涩。

      少女摇头,嘴角扯出一丝带着涩意的轻笑:

      “阿嬷久居仙岛,怕是不知外面光景。还当他是几百年前那个屠龙惹祸、惊煞三界的杀星吗?如今…”
      她本想辩驳,话到嘴边却又觉得徒劳。

      老妇人看着少女倔强的神情,浑浊的眼里满是忧虑。她捂着胸口,重重叹了口气:

      “你说奉命!奉谁的命?自你接了那玄铁令,做了这劳什子执法人,日日替碧游宫当这打手刽子手!丫头,你还想不想有个善终了?”

      她声音苍老,带着洞悉世事的悲凉,

      “我这老婆子活了千年,眼也花了,针线都吃力,法术招式更是早忘光了。可我懂碧游宫!懂这执法人的路有多黑!”

      她枯瘦的手抓住少女的胳膊,力道竟不小,

      “阿嬷早跟你说过,凡事要量力!不该你揽的脏活,就找你师父哭去!他那张嘴是毒,可膝下就你一个徒儿!你跟他哭,跟他闹,他还能真逼死你不成?”

      少女一怔,心头那股被斥责的委屈和火气,瞬间被这番掏心窝子的话浇熄了大半,化作一股温热的酸涩涌上鼻尖。是啊,当年接令前,阿嬷也是这样忧心忡忡地劝过她。

      “阿嬷。”她低声唤着,声音软了下来。

      冰凉苍老的手轻轻抚上少女鸦黑的发髻,带着抚慰的力道:

      “傻丫头,阿嬷不会害你。好好的孩子,我说几句嘴就翘到天上去了!罢了罢了,阿嬷老了,也不懂你外面那些难处。你自己心里有杆秤,掂量清楚就好。”

      *
      临别时,老妇人将一个沉甸甸的红木方匣硬塞进婴芙怀里。木匣雕着古朴的百鸟朝凤纹,是几百年前的老样式了。

      少女划着小舟离开那片幽静的湖面,行至湖心,才想起打开木匣。

      里面静静躺着一对金灿灿的圆形耳饰,素面无纹,沉甸甸的,只求一个圆满的寓意。

      心头仿佛被这厚重的金圈堵了一下,闷闷的,说不上是暖还是涩。桨声欸乃,如刀划破碧水。就要出岛了。

      “阿嬷——!”
      少女忽然回头,对着那片浩渺烟波、早已望不见阁楼的湖岸,像个初次离家茫然无措的孩子,用尽力气喊了一声。
      声音在空旷的湖面上回荡,显得格外孤单。

      回应她的只有粼粼波光与寂寥的风声。湖里会有奇迹吗?

      就在这时,眼角的余光瞥见一团黑影在远处的湖水里扑腾挣扎,肥硕的身形被水浸透,狼狈不堪——不是那只黑猫祖宗又是谁!

      “你这祖宗!怎么跟来了?!”

      少女又惊又急,连忙掐诀,一道柔和的力量将落汤鸡似的肥猫从水里捞起,稳稳落在小舟上。

      她手忙脚乱地替它烘干湿漉漉的毛发,嘴上骂骂咧咧,眼底却漾开真切的笑意,露出尖尖的小虎牙:

      “你也舍不得姐姐是不是?算你还有点良心!那就赏你跟着姐姐去吃香喝辣!”

      怀里抱着沉甸甸、暖烘烘的一大团,少女望着烟波浩渺的湖面,难得露出了纯粹干净的笑容。她平日也笑,笑着上擂台,笑着杀人,笑着给人使绊子。

      那笑容是武器,是面具。此刻的笑,却像拨云见日的阳光,少了几分算计,多了几分真实的温度。

      绿轿静静停在湖畔。

      少女抱着重新变得蓬松柔软的黑猫坐进轿中。来时心绪如一团乱麻,去时那麻仿佛浸了水,沉甸甸、湿漉漉地压在心头。

      轿子轻晃,她低头对着假寐的肥猫,声音轻得像梦呓:

      “祖宗啊,姐姐跟你说个事,连阿嬷都不知道呢!”

      怀里的黑猫毫无反应,呼吸均匀,睡得安稳。

      “阿嬷只当姐姐招惹了个惹不起的大杀神,怕姐姐丢了小命!”

      她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绕着猫耳边的软毛,声音更低,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完全理清的迷茫与悸动,

      “可阿嬷不知道,那个杀神啊,他舍不得杀姐姐,姐姐呢,好像,也有点舍不得杀他了。”

      轿内陷入沉寂。少女将脸颊贴上黑猫温暖厚实的皮毛,仿佛被这暖意和轿子的摇晃催眠,沉沉地睡了过去。

      半梦半醒间,只觉得这轿子摇啊摇,山一程,水一程。恍惚间,仿佛回到了三百年前,那个初入碧游宫、连路都认不全的懵懂丫头,跌跌撞撞,一路摇摇晃晃,竟也摇成了今日这个心硬手狠、朝不保夕的执法人。

      耳垂上,那对沉甸甸的金圆耳坠随着轿身的晃动轻轻摇曳,时不时冰一下、碰一下黑猫毛茸茸的脑袋。

      扰得肥猫不胜其烦,勉强睁开一条眼缝,不满地“喵”了一声,见少女睡得沉,终究还是无奈地重新阖上了眼。

      *
      绿轿悄然停驻在山坳小院门前。

      少女悠悠转醒,眼眸还带着初醒的迷蒙。她低头哄着怀里死活不肯下地的黑猫,手敷衍地顺着它油光水滑的背毛:

      “好啦好啦,祖宗别怕,有姐姐在呢,里头那人,吃不了你。”

      兽类敏锐的直觉让黑猫在瞥见院内那抹身影的瞬间便浑身炸毛!

      它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充满恐惧的呜咽,死命将肥硕的身体往少女怀里钻,恨不得缩成一团看不见的肉球。

      ——那白衣少年身上散发出的、与生俱来的凛冽杀伐之气,对生灵而言,是刻入骨髓的恐怖威压。

      “行了行了,你这肥猫快把我胳膊压断了,装什么小可怜!”

      少女哭笑不得,拍了拍它圆滚滚的脑袋,终究狠不下心硬拽,只得轻声细语,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转过去,看着他。”

      这轻柔的语调落在黑猫耳中,却让它脊背上的毛瞬间根根倒竖!

      它哀鸣一声,终究不敢违逆,以极其缓慢的速度,颤巍巍地、极其勉强地睁开了乌溜溜的猫眼。

      院子里,那神仙玉貌的少年披散着墨缎般的长发,只着宽松的白色软缎中衣,慵懒地躺在竹椅上,仿佛只是在晒太阳小憩。

      听到门口的动静,他缓缓睁开眼,眸底一片清冷。

      而当那道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炸毛的黑猫,最终落在抱着猫的绿裙少女身上时,那冰凉的眼底,瞬间如同投入了星火,骤然亮了起来。

      “你的猫?”

      他刚睡醒的嗓音带着一丝沙哑,目光却像黏在了少女脸上,半分都没分给那只瑟瑟发抖的肥猫,仿佛经历的不是几日的分离,而是暌违已久的重逢。

      “嗯,我养的猫祖宗,胆子小得很,好像特别怕三太子您呢。”

      少女低头看了看怀里的怂猫,轻笑一声,抱着它走进院子,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安抚着它紧绷的脊背。

      哪吒的目光淡淡掠过那只拼命往少女怀里钻的黑影,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忽然问道:
      “什么时候养的猫?你把猫也带来了…”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柔软和隐隐的期盼,“以后,是要久住了吗?”

      少女像是没听见后半句,只低头专注地哄着猫,唇边笑意盈盈,只答了前问:

      “在碧游宫时捡的。也不知祖上是哪里的笨猫,在灵气那么足的地方养了十年,还是半点灵窍不开,整日就知道躲懒贪玩。”

      她手下用力揉了揉猫头,半是宠溺半是笑骂,

      “窝里横的本事倒大,撒泼打滚样样精通,对外嘛……就只剩下闭眼装死的胆量了!”

      见她只顾着那肥猫,对自己后面的问话恍若未闻,哪吒心头掠过一丝微妙的堵闷。他站起身,朝她走近。温软的嗓音里带上了一点似恼似叹的意味:

      “你又这样,不想答便装听不懂。这次说好只去三天,为何迟了两日?”

      心思被戳破,绿裙少女终于舍得抬眼。一双水灵灵的眸子含着狡黠笑意,迎上他走近的身影:

      “三太子,”

      她声音清脆,带着点戏谑,
      “虽说我眼下是没打算取你性命了。但敢问一句,您这位阶下囚,是以什么身份来质问我行踪呢?”

      她故意拖长了调子,眼波流转,“莫非是这同困一隅的囚徒与看守,日久,生出了什么不该有的情分?”

      少年闻言先是一怔,随即竟放声大笑起来!

      那笑容灿烂夺目,如同久病之人忽逢仙丹妙药,枯木逢春,从内而外焕发出惊人的光彩与生机。

      “你——不打算杀我了?!”

      他紧盯着她的眼睛,眸光炽烈得如同燃烧的星辰,带着难以置信的巨大狂喜,

      “什么时候开始的?从什么时候起,你改了主意?”

      他仿佛没听见她后面的调侃,全部的注意力都凝聚在那句“没打算杀你”上,目光甚至贪婪地扫过她耳垂上那对随着动作轻轻晃动的、沉甸甸的金圈。

      “为什么?”他追问,声音放得极轻,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探寻,生怕惊碎了这来之不易的幻梦,

      “为什么不杀我了?既如此,你如何向教内交代?又为何……还要将我困在此地?”

      绿裙少女被他这不管不顾、只抓住一点甜头就欣喜若狂的模样气笑了,发间翠绿的丝带随着她的动作冷艳轻晃。

      “三太子,我看你是真被我关出癔症了。”她无奈地摇头叹息,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看来确是我对你不住。”

      她抱着猫,绿裙翩然走到他面前,微微仰头,声音轻柔得像叹息,却又带着清醒的告诫:

      “莫要考验我的良心。若哪一日我又翻脸无情,重提杀念……那你今日这一场空欢喜,岂不成了天大的笑话?”

      她真心实意地劝着,深知自己骨子里的喜怒无常与翻脸无情。

      然而,那少年仿佛只捕捉到了“没打算杀你”这唯一的讯号。其余的话语,于他而言不过是过耳清风。

      他的笑意滟滟生辉,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病愈重生般的纯粹喜悦。

      这份喜悦之下,深藏着他与生俱来的、近乎傲慢的自信——仿佛婴芙给予的这份“生路”,并非恩赐,而是理所当然。

      是他与她之间,那旁人无法企及的、命定的纠缠与偏爱中,本该有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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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最近忙上实验室的事情,忙完这阵再写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