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你们想飞升》寄青山

21、也是活该

　　只见门内尽是断肢残骸，已经凝固的血像是阳光一样，铺满了整座院子，目力所及尽是血红色。而最让人感到不适的是，正对着门的位置，挂着一具男尸。

　　那男尸同上次离符端和神之雩在蜕骨井中看到的一般无二：

　　俱是头颅被砍掉，只剩一具千疮百孔的尸身；尸身的肚子被从中划开，肠子内脏什么的流了一地；全身的皮被人剥去，浑身上下血淋淋的，看得出来生前是被虐杀。

　　不过，值得注意的是，这男尸不止少了头，还少了一条腿。

　　离符端和方砚冰的脸色一下变得难看起来，二人强压住想要呕吐的冲动。

　　神之雩倒是神色淡然，他饶有兴致地向前走了几步，盯着那尸身看了一会，半晌扭头笑得十分灿烂：“还真是倒大霉了，那尸身十有八九是那个教书先生。”

　　离符端眉心狠狠一跳，与此同时识海中传来师父的呼声：“杂事缠身，北罗城西街勿去。”

　　她按捺住心中疯狂跳动的心脏，紧紧拉住此刻仍是一头雾水的方砚冰：“快走！”

　　然此刻已经迟了，滔天的鬼气瞬间从中涌出，本该出现在石碣村中的人鬼和血婴也一股脑的涌出，个个张开血盆大口直向三人的方向而来。

　　离符端强压住内心的不安，正欲催动灵力御剑而飞，然身边却传来方砚冰的一声惊呼：“后面……后面……”

　　离符端此刻已无暇回头，却仍听到身后杂乱的脚步声。

　　鬼是没有脚步声的，所以来的只能是人。

　　……看来他们暴露了。

　　她催动灵力，手中倾云鸣声铮铮，剑身受主人影响，竟是结了一层寒霜。

　　离符端手起刀落，飞身上前迎战同时将储物袋中的符咒一股脑撒给方砚冰，和神之雩一同踏入大红漆门内，高声道：

　　“里面有定身符，可维持一盏茶的功夫，现在你催动灵力，将他们全部定住！”

　　如今腹背受敌，离符端再也管不了什么误伤不误伤，只得迅速迎战。

　　与此同时，方砚冰接住符咒，然只此一瞬变故陡生！

　　只听得大红漆门发出一声闷响，方砚冰抬眼看去，就见门外不远处无形屏障正在迅速合拢，透明的结界宛若水波荡漾，不容置喙地了整座院子。

　　方砚冰瞳孔骤缩，随即不顾身后居心叵测的众人，飞身上前喊道：“你们快出来，结界！结界！将你们困住了！”

　　但离神二人却如听不到一般并未回头，方砚冰情急之下双手拍上结界，下一刻却被结界震飞。

　　她擦去嘴角鲜血，慢慢稳住身形。

　　眼下救不了二人，方砚冰自然心急如焚，但想到离符端的嘱托，她又只得拿出符咒，口中振振有词，将此刻初露恶象的众人定住。

　　＊
　　结界内。

　　离符端挥动倾云，杀伐果断且十分精准地斩下凶祟头颅。

　　然凶祟的数量太多，且并非是好斩杀的小鬼，绿色血珠飞溅间，染红了少女月白色的止杀绫。

　　此处全是鬼气，灵气几尽全无，离符端丹田处贮存的灵力已用去大半，而凶祟却如杀不完一般，一茬一茬地上来。

　　因此处鬼气充裕，凶祟们即使被重伤，也能够很快恢复。

　　离符端咬了咬牙。

　　从刚开始就开始联系自家师父，可是不知是师父那边的原因，还是自己这边鬼气影响的原因，师父始终没有答复。

　　她正留心着识海中的动静，却一个不察被一只血婴咬住持剑的手臂，离符端忍住痛意，一剑斩去那只血婴的头颅，那头颅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自然松了口。

　　正当这时，识海中传来师父的声音：“什么事？”

　　离符端一个旋身，倾云剑横扫周围凶祟，下一瞬间火灵符从离符端袖中飞出，高高悬于空中燃烧起来，竟驱散了周边的鬼气。

　　听到字自家师父的声音，她面上一喜：“师父，速来西街救援，再不来你徒弟就不能给你养老送终了。”

　　对面师父倒吸一口凉气，语气有些气急败坏：“我不是告诫过你不要去吗？你这孩子怎么就是不听劝！等着！”

　　离符端顿时松了一口气，正欲转头寻找神之雩的动向，却发现这人嘴角眯成一条线。

　　见她看过来神情才舒缓了一些，只不过眼中阴霾仍旧，似乎在看着自己手臂上的伤口。

　　她顿时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这人又在生什么气。

　　然不容她多想，这边众凶祟又一股脑扑了上来，离符端只得挥剑向前斩去，蓦地一阵熟悉的焚香味攻占鼻翼。

　　离符端匆匆转头，就见这人不知何时竟已站在了她的身后。

　　少年手中的玄铁长剑从风正在滴血，而剑下就是一个巨大劳刀鬼被砍破的身躯。

　　那劳刀鬼想偷袭自己。

　　离符端反应过来，迟疑片刻，终还是轻声道谢：“……谢谢。”

　　少年轻哼一声，没有接话，又一个飞身向离符端身后的凶祟袭去。

　　局势有了些逆转的趋势，但离符端自觉这不过是表面上的情况，只能祈祷师父快点赶到，否则，离符端看向面前似乎永远也杀不到头的凶祟——

　　恐怕等到师父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被啃得连骨头渣都不剩了。

　　谁知屋漏偏逢连夜雨，方才还晴空万丈的蓝色天幕霎时被黑墨泼了个完整。与此同时，被定身符困住的北罗城百姓也沸腾起来：

　　“送子神还是没有放弃我们！大家伙快看，送子神来了！”

　　“感谢上苍，我们按照神的吩咐把这三个罪魁祸首拖住了，送子神肯定是已经原谅我们了。”

　　“太好了，我的木儿！木儿！送子神肯定会把他还回来了！送子神保佑！”

　　众人一时喜极而泣，手舞足蹈，神色癫狂。

　　方砚冰看得心惊肉跳，怒气上涌，分明明日才是清明，可是送臧今日就开始行动了。

　　第一次送臧围城那日，她因被师兄敲晕，自然没有看到他们逼迫离符端祭祀送臧的场面。

　　方砚冰只是听离符端的讲述，就已是气得要命。

　　这次她亲眼看到，才真正意识到这群人有多么的不可救药，不识好歹！

　　竟然将害自己的罪魁祸首邪神当做救赎自己的神明，真是无知愚昧又讽刺。

　　方砚冰一时气得全身发抖，嘴唇哆哆嗦嗦，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这就是离符端要救的那群人？值得吗？这群人自食恶果，也是活该。

　　她将目光投向仍在奋力斩杀凶祟的离符端。

　　少女墨色发丝翻飞，月白色的止杀绫随风而动，夹在发丝中舞动。仍是烟青色竹纹长衫，宽大的袖袍灌满寒风。

　　方砚冰这才意识到离符端的纤瘦，纵然是上仙界万众瞩目的魁首，可她毕竟也还是个未到桃李年华的少女。

　　像是感应到方砚冰的目光，离符端朝她看了过来，方砚冰连忙止住眼中泪珠，向她比了个不用担心的手势，比完之后她才意识到离符端看不到自己。

　　果不其然，少女只是匆匆一瞥，又很快将视线落到眼前的血婴上。

　　她翻腕而动，腰身一拧，飞至半空，一剑而下，一时间只见剑光骤亮，下一瞬凶祟古怪的哀嚎声此起彼伏。

　　方砚冰心神大震，正当此时，一柄泛着寒光的巨大剑身破空而来，剑气铿锵，周身光华大盛，一把钉在鬼气森然的结界上。

　　“咔嚓”一声，结界瞬间裂开，碎成无数碎片！

　　方砚冰朝来人方向看去，眼睛一亮：“楚音仙尊！快救救离符端和神之雩！”

　　楚音仙尊安抚性地看了方砚冰一眼，随即收回视线，看向离符端二人的方向。

　　她眼神一凛，下一刻属于化神期强者的威压排山倒海般倾泻而出。

　　威压有如实质，凶祟中很多都是开了灵智的，自然意识到二者之间巨大的实力差距，一时间大都四散奔逃。

　　可惜为时已晚，暗金色的巨大法阵自空中笼罩了整座院子，不过瞬息之间，法阵下沉，院中磅礴的鬼气尽数被法阵吸收。

　　凶祟们逃脱不及，法阵收紧，将它们困在法阵当中丝毫不得动弹。

　　结界破除，离符端自然看到了外面视线以外的地方。

　　头顶此刻天空碧蓝不在，北罗城城外结界被触发。结界光华之上，更多的凶祟此刻密密麻麻，全趴在这结界之上，无数双血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结界中的所有人。

　　她喉中发痒，甫一张嘴，一缕鲜血不受控制地顺着下巴滴落。

　　神之雩自然注意到了，他一贯玩世不恭的神情不知何时悄然隐去，忙上前扶住离符端。

　　他身上受伤不多，因为这幅躯体十分强悍，且灵力和鬼气都可使用，加上本来的灵魂就是虔乐渊中的恶鬼，所以并不怕鬼气侵蚀。

　　可离符端却不同，她天生剑骨，对于灵力的操纵属当世佼佼者，但这也意味着她对于鬼气十分敏感，更别提长时间呆在鬼气如此浓重的结界中。

　　“哈哈哈哈哈梦浮生，你可算是是现身了！”

　　姈昭刺耳的笑声自北罗城上方结界传来，离符端向上看去，只见姈昭变作初见时那具美颜女尸的模样，横亘前胸和肚子的裂口亦消失不见。

　　此时来看，简直倾国倾城，绝代佳人。

　　丝毫看不出，她就是那个杀了石碣村全村和北罗城城中婴孩的魔头。

　　离符端吐出口中血水，借着神之雩搀过来的手，缓缓地站了起来。

　　楚音仙尊面上有一瞬间的悲痛，但转瞬即逝。

　　她静默片刻，随即看向半空中的姈昭。明明是昔日挚友，此刻向相见竟是这般令人唏嘘的场景，她语带缅怀：“姈昭，好久不见。”

　　上空的姈昭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大声笑了起来：“梦浮生啊，你还是一如既往的虚伪！”

　　笑了一阵，姈昭美目一转，眉宇间染上焦躁：

　　“你可知你徒弟竟然告诉本宫，宋之离死了！她作为你的徒弟，竟敢造谣你的道侣，本宫今日就替你教训她，让她死在你面前！”

　　楚音仙尊身形一顿，淡淡阖了双目：“……她没有造谣，宋之离的的确确……已然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