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竹倚星辰》海梦天花

3、天宫

　　“小竹子，差点以为你不来了呢。”
　　幽暗的忘川河水边，窈窕的女子轻声笑着，即使是灵魂体，也美得惊心动魄，一看就是成了精的妖，就算是入了轮回投胎，长大也定是红颜祸水。
　　繁竹长发被一根竹枝绾起，深褐色的眸子干净澄澈，眉山远黛，身穿淡蓝色印百合的裙子，肩上披着月牙白色的斗篷，她一步步从红色的花海中行来，无端地衬出几分不食烟火的仙子堕入血色的异样美感。
　　“不急，这几日我在周围寻了些材料，替你捏了副身躯，你看看如何？”繁竹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巴掌大的泥塑的小狐狸，她学艺不精，尾巴没有刻好，看上去身体圆润笨重，尾巴却只有短短一小搓，她也知卖相不好，脸色红了红，“如今你灵魂虚弱，去了天宫也必会被其清气净化灼伤，这是我用化形草和五色土捏的，你用这泥雕躲避一二。”
　　无忧蹲下身，见这小狐狸泥塑上蜿蜿蜒蜒的手刻的痕迹，虽说不好看，但，她咬了咬牙，她忍了。
　　“小竹子，大恩不言谢。”她没说二话，闭着眼，钻了进去。
　　随即她就看见自己可怜的小爪子，圆滚滚的肚子，还有她不忍回头面对的她曾经最爱的狐尾。
　　“竹子......”她幽怨地道。
　　“传闻仙界有化灵泉水，可助你重新长出骨肉，到时候你就可以掌握好这身体，从小灵狐开始重新修行了。”
　　“我才不要这么丑的身子，我不管，到时候你要帮我重新捏，算了，还是找人帮我捏吧......”
　　繁竹好笑地用手戳戳她的小耳朵，将她小心放在自己的肩头，离开了冥界。

　　仙界与魔界相隔甚远，但从冥界出发只需一日便可到达。哥哥收到了她的信便差白隼将仙族请帖送了过来。按脚程，哥哥应该是已经到了仙界了。
　　此次宴会乃是仙族天君两万岁寿辰，提前一年就已广发请帖，四海八荒各个妖族或有名望的散仙都应邀参加，甚至那些已经退隐的上古神族也会前来祝寿。
　　从冥界一路往前往上飞，像是逐渐挣脱了那些见不得光的暗处，天色开始越来越亮，漂亮的鸟雀飞于繁竹身侧，七彩的羽毛光彩照人。渐渐地四周的鸟雀越来越多，带着清脆明亮的啼叫声，小至巴掌大的小翠鸟，大至丝绸缎带般华贵艳丽的神鸟，几千几万只组成一支支弧形的长队，向朝圣般向那座焕发着神光的殿宇飞去。
　　来赴宴的仙家有的乘轿撵，有的结伴，在这副光辉神圣的景色中行去。繁竹自也是被这座景象震撼到了，魔宫自然也是恢弘大气的，可盘旋在之周围的，只有永远也无法清除的浊气和叫得凄惨的黑鸦蝙蝠。
　　若是她没去人间，她甚至不明白活在太阳下是什么滋味。
　　“姑娘也是去赴天君寿宴的？”说话的是一位长相颇为妖冶的青年，眼睛是纯净的深蓝色，眼尾上挑，眼角还有一颗小痣，衬得人若桃花般俊美风流。
　　繁竹点点头，她收敛了魔族的气息，只看外表，旁人还以为她只是个清丽婉约，不染尘埃的仙子。
　　见她冷漠的样子，对方更来了几分兴致，他屏退了跟随他的小厮，凑上来。
　　“你这肩膀上的狐狸石雕装饰真有意思。”他这么说，就见那小狐狸石雕的眼珠子动了动，裂开嘴露出一抹促狭的笑容，“这位仙君，你搭讪的技巧可真是太差了。”
　　无忧虽身体不如以前好看了，但声音却没变，勾人得紧。
　　她一开口，那凑上来的仙君愣了愣，见繁竹依旧没理他，俊秀的脸颊上生了几分羞恼，“仙子来自哪里？我乃是西海二皇子，敖润，以往天宫没见过你。”
　　繁竹眉头一动，开口，“我名繁竹，仙君对天宫很熟？”
　　“繁竹，姑娘真是好名字，好像有点耳熟，我对天宫可是熟悉得紧，上至碧霄云殿，下至众仙洞府，各处美景无所不知，不知可有荣幸......”
　　“那仙君可知往生境？”
　　“自然，这神镜乃是昆仑仙山沈老神君的法器，此法器博古通今......”敖润很是得意地卖弄了一番。
　　听得无忧的脸都要黑了，若不是她现在形体受限，她恨不能给这个浮夸做作的仙人一爪子。
　　这仙君说了一路，待他们终于看见那巍峨高耸的天门时，他才终于说到了终点。
　　“这往生镜如今就在那无边瑶池中央。”
　　“多谢。”繁竹终是没忍住，听到在瑶池便快步向天门行去。
　　在那白石天门后，可见那不见尽头的阶梯两旁浮着的众多房舍白玉砖瓦，其间仙雾缭绕，仙音阵阵，万鸟齐鸣却并不杂乱，使人听得如醉如痴。在那最高处被刺目神光笼罩着的，便是天宫。
　　天门的两根粗壮石柱不见顶端，门口有几个来赴宴的众仙家，见西海皇子到了，那些阶级低微的小仙纷纷行礼。再看他一旁气质脱俗的繁竹，不由多看两眼，窃窃私语好奇这女子是哪里的神仙，通身竟一点仙气也无，难不成修成了极高的境界，寻常仙人无法勘破不成。
　　繁竹落下地面，脚踩在白色的玉石台面上，远处的宫宇一片绚丽的琉璃色泽，素白透着七彩霞光，不愧是仙家居所。
　　“请出示请帖。”门口守卫恭敬道。
　　“繁竹妹妹要是没有请帖，我可以......”
　　“给。”
　　“贺若繁竹？！”
　　那守卫直接没忍住惊呼出声，连带着周围的仙家直接退了几步，像是看一只洪水猛兽般，方才欣赏的目光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厌恶和畏惧混合的神情。大有如此漂亮的姑娘竟堕落入魔，人真是不可貌相的低语。就连刚刚殷勤的敖润也神情复杂，上下打量这个传闻中获得业火的女子。
　　“我可以进去了吗？”繁竹皱眉道。
　　“可以是可以，但这个石雕小妖。”守卫将请帖双手奉还给她，犹疑的神色望着无忧。
　　“她是我的随从，有事我自会负责。”
　　“好吧。”守卫知晓她身份，又想一只没有妖气的小妖也掀不出什么风浪来，便也不好与她为难，让她进去前还不死心般确认了一遍，“你真的是贺若繁竹？魔族的公主殿下吗？”
　　不止是他，一旁的仙家齐齐注视过来。
　　“是我。”繁竹冷淡地重复了一遍，她的手心腾起蓝色幽暗的业火，幽邃神秘的火苗出现的一瞬间周围空气都升温了不少。
　　四周一片雅雀无声，繁竹收起手心的火，顶着四周异样的目光往长阶上的天宫走去，从容淡定地像回到自己家一般。完全不在意前后有意无意让她听见的那些骂她的话。无忧却是好奇地听着，渐渐地脸色都变了。
　　有人说贺若繁竹活活打死了青莲仙子座下的童子，扒了他的皮抽了筋；还有人说她嗜血暴戾，比她哥哥贺若澈有过之无不及，每天都要杀一人食其肉，饮其血；更有甚者说她用鲜血洗澡......
　　“小竹子，你......”无忧的声音抖了抖，说起来，她想起来自己在忘川水边的时候，偶尔来的仙差或魔族说起贺若繁竹，说她是个五大三粗，眼睛如铜铃，长发垂在身前散若女鬼的女魔头。她怎么都没法把这辟邪的女魔样貌和面前自己相识了两百年的好友对上。
　　这么说，她竟还指使过魔族小公主帮她干活，还真是......荣幸。
　　“你一个千年狐妖，魂都飘了两百年，还怕我？”繁竹莞尔一笑。
　　无忧咽了咽唾沫，“就是没想到罢了，只是他们这么说你，你就不反驳？”
　　“人们总是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我只关心，我在乎的人怎么看我就够了，何况也不是没有好处。”繁竹偏头，一直跟着她不远处的敖润与她目光对视，不自在地偏过了头。
　　“小竹子，你真是变了。”无忧感慨地道，“我还记得初见你时候，多水灵傻气的小竹子，哪像现在，啧啧。”
　　“宴会到了。”
　　天君两万岁寿宴，自然是奢华至极。漫天飞舞的神女撒下香味扑鼻的鲜花花瓣，悠扬婉转的乐声响彻云霄，与空中的神鸟鸣声互相应和，还有数不尽的五湖四海的珍馐奇珍由身着五彩锦缎的仙侍流水般往大殿的桌面上送。
　　中间凸起的台面上是和着乐曲跳动的仙子，飞舞腾挪间，无边粉白色花雨落下，绸缎飞旋飘舞，落在高台四周的巨鼓上发出有节奏的鼓点声。
　　四周的仙人推杯换盏，笑容满面。繁竹由一仙侍引着，走出那天宫，殿中入目是一片温润的白色，大殿中间亦是歌舞不休，两侧坐着的皆是各族有名望之人，大殿尽头的金玉宝座上，天君含笑坐着，他右侧坐的是天后，两人皆衣冠华服，尽显天家尊贵威严。
　　天君下首坐着他的儿孙们和几位天族有名的神君，这些神君皆是上古神族，其中一位体型圆润，耳垂肥厚，个子不高，憨厚的脸颊上露出一抹和蔼的笑容的名曰上尧神君，在他旁边鬓发皆白，不时用手抚摸胡须的名曰太仓神君，也是他们在两百年前与魔族一战中大破魔军。
　　“小竹，来。”贺若澈身着黑色华服在一堆白色浅色的绫罗绸缎中尤其扎眼，半倚着坐在一张白玉桌前，一副慵懒至极，也嚣张至极的姿势，抬手向她招了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