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竹倚星辰》海梦天花

4、司辰神君

　　贺若澈一说话，周围的声音都跟着静了静，众人表面上在互相说话，实则眼睛余光都不由得瞥过来。
　　这些仙君神君都活了成千上万年久，各个周身仙气翻腾，修为不俗，更何况他们大多数都久居天宫不理凡尘，在他们眼里，魔君和繁竹不过是他族的小辈，尽管身负魔骨业火，也不过是旁门左道，和他们这些名门正派比差了不知多少，是以虽说面上不显，可眼底总藏着浅浅的高傲之气。
　　贺若繁竹从小便在各种嘲讽挖苦中长大，只觉得那些视线是一条条毒蛇，恨不能扒开她的骨血，将她大卸八块。在看向那天族三皇子的时候，她眼底划过薄凉的恨意。尤其是他腰间的那柄天云剑，每每望见繁竹就想起它当年幻化成的巨大剑芒劈得小五在她眼前魂飞魄散的场景。三皇子尹子单亦是想起两百年前的事，在繁竹那双血色的双瞳下不由得心虚倒退了几步，差点就要在那无声的压迫下跌倒，忽感受到背后支持的力道，抬眸是二哥尹子浮。
　　天君有三子，大皇子尹子纯也就是天族太子勤勉好学，性情敦厚老实；二皇子尹子浮样貌是三位皇子中最出众的那个，因早年一直在下界游历，仙族少有对他的传闻，只知是个通达人情世故，极风趣享乐的神仙；三皇子尹子单，在一众皇子公主中年纪最小，极受天君宠爱，把天族万年才得一把的天云剑法器都给了他。
　　“站稳了。”
　　“谢二哥。”尹子单羞愧地回道，纳闷两百年前不过一只小小墨竹的丫头如今竟只靠眼神便能让他心生惧意。
　　“贺若繁竹，你这是何意？”天君皱眉，不悦道。
　　“是繁竹失礼，只是看到三殿下，心中便想起一厌恶的故人，繁竹在此祝天君生辰大喜。”繁竹淡声道
　　“你这魔女......”
　　“三殿下这是对我妹妹有什么不满吗？”贺若澈不知何时端坐了起来，手指把玩着手中的酒杯冷声道，站在他身后的几位长得凶神恶煞的魔神亦是手握刀柄，煞气骇人的模样。
　　“说起来，小仙我前些日偶然翻了翻近些年升仙名册，半年前有一位女子差点升仙，可惜在度最后一道天雷之时不幸命陨，小仙特意去黄泉查看了一番，竟没有此人魂魄，此时见到魔族小殿下，才发现那姑娘原本就是魔族，根本升不了仙。”北海龙王说完，便大笑起来。
　　此话落下，大殿内又是一阵压低的笑意。
　　“龙王怕是忘了，今日是天君的寿辰。”
　　正当繁竹欲发作之际，身后传来一道清冷低沉的声音，她回过头，就落入到一双黝黑明亮的眼睛里，他走得很慢，像是大病初愈，墨发被整齐地束起，冷肃的脸颊棱角分明，举手投足间带着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
　　他与妖冶疏狂的哥哥不同，整个人就像是一块化不开的冰，容貌虽出众，却叫人不敢上前。
　　“小五。”繁竹喃喃出声，旋即回过神，明明长相如此差别，怎的就想起了小五。
　　见到他，整个大殿的众仙都不由站了起来，一直看好戏的上尧神君和太仓神君也走下阶梯，上尧神君边走还埋怨的语气道，“昨日找你还没兴趣，怎么今天就来了，你身体好利索没。”
　　“他除了臭脾气，其它一切都好得很。”尹子浮笑道。
　　“这位是？”繁竹见他走至自己身边，还没说完，身旁便挤上来一堆驱寒温暖的人，她不由退后了几步。
　　“他是......”天君激动的话音未落。
　　“我名祁辰。”
　　简单的四个字，像是隔绝了诸多纷乱的声音般，和他那双深邃的眼眸一起落在了她身上。
　　她不自在地移开了眼，落座到哥哥贺若澈的旁边。至于那讨好天君的龙王，见无人理会他，讪讪地坐回自己的座位上去。
　　“他是谁？”繁竹问身边的哥哥。
　　“五万年前，神墟坍塌，其中数万妖兽倾巢而出，危害三界，这位掌管星辰流转的司辰神君，他一人耗费了大半修为封印了神墟，斩杀数万上古妖兽。这之后，听说他沉睡了数年，没想到他竟然醒了，天族又多了名棘手的家伙啊。”
　　“神墟是什么地方，我从未听过？”
　　“神墟是数万年前的古神战场，那一战天昏地暗，日月倒悬，诸神陨落后，神墟入口封闭，但神墟中却灵气旺盛，滋养了许多妖兽怪物。”贺若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喝了一口，便嫌弃地丢在桌子上，发现她肩上扒着一只小狐狸，这小狐狸看起来长得歪瓜裂枣的，椭圆形的脸上两只一大一小的眼睛聚焦在某处，看起来被什么吸引住了一般。
　　“这小狐狸，是你捏的？”贺若澈忍俊不禁地笑道。
　　“嗯，手艺不精，诶，无忧？”
　　话音刚落，无忧便从她肩上扑了下去，大概是忘了自己如今的样子，球状的身体在地面滚了几滚，但丝毫没有停留，在一堆踩来踩去的脚中间，她显得狼狈不堪，就在她被白色的靴子踩中的时候，繁竹把她拾了起来。
　　见她直勾勾的眼神，繁竹心里一动，望向勾着祁辰的脖子，言笑晏晏的尹子浮，莫非让无忧念念不忘的人是他？
　　她拍拍无忧的身体，安慰她不要着急。接着她迈步走到尹子浮那桌前，尹子浮一愣。
　　“繁竹殿下寻我？”
　　“嗯，二殿下二百年以前，可曾身为凡人在人间度过一世？”不知为何，他自觉身侧发凉，空气跟着寒冷了不少。
　　他顶着这股不知何处来的压力道，“两百年前啊，我应该是在人族，那时你也知道。魔族势盛，凡间动荡不安，我特去请了司命帮我批了个命运多舛的命格，去经历感受一下人族百态，好回天上时做些事情弥补苍生。”
　　“那你可记得有只小狐狸？应该是一直陪着你最后死了。”
　　繁竹这么说，手心的无忧亦是不安地颤抖着身体，小爪子把繁竹的手心都给抠破了。
　　闻言尹子浮沉默了一会，精致的脸急不可查地一僵。目光落在了繁竹手心上的小石妖上。
　　他盯着小狐狸那双期盼的眼，嘴巴张了张，嗫嚅道：“不记得了，似乎有吧。”
　　说完，他复坐回椅子，眼神躲闪地递给繁竹一颗桃子，“姑娘没吃过天宫的仙桃吧，可以尝尝。”
　　繁竹没说话，无声抚了抚无忧的背，“我找错人了，桃子殿下自己吃吧。”
　　说罢，她转过身便要离开。
　　“小殿下。”
　　低沉的声音让繁竹有了一丝恍惚，回过头，是那位司辰神君，他衣衫是浅灰色，宽大的袖子里拿出一个绿色的小瓶子。
　　“给。”
　　“这是什么？”
　　“你的手破了。”
　　繁竹诧异地道，“不打紧，谢谢神君”
　　没收下小瓶，握着无忧就回到贺若澈旁边。
　　她才离开，司辰神君和尹子浮那桌前就又有别处的仙人上前问好。
　　“无忧？你确定是他？”
　　白无忧已经没有刚开始那般对天宫的好奇激动了，眼下她蔫着脑袋，有气无力地靠着果盘，头面对着繁竹，耳朵也耷拉着。
　　“哥，你可知天族瑶池在何处，这里好生无趣，我想去那里看看，在人间时可听过不少写这瑶池的酸诗。”
　　“怎么了？他们给你脸色看了？”贺若澈凤眸微眯，他可看见那二皇子刚刚和繁竹说话时不自在的模样，难不成......
　　“你喜欢上天族那小子了？”
　　说罢白无忧和繁竹一起瞪他。
　　“你瞎说什么呢，只不过这些仙人，老是背对着议论是非，我觉得烦。”
　　“天族人都这样，你去吧，瑶池出了这天宫，向左再过两个殿宇就是，很容易找，需要我让人跟着你吗？”
　　“不用。”
　　繁竹拿起无忧便先行离开了。
　　“小竹子，谢谢，不用了，他和我等的那人，样貌相同，就是他。”白无忧开了口，声音酸涩。
　　“那也再去确认一下，万一不是呢。”繁竹轻声道。
　　“小竹子，天族二皇子，是个什么样子的人？你知道吗？”白无忧黯然道。
　　“我并不熟悉，只看过一些简单的记录，那些你也知道。”繁竹顿了顿，还是开口道，“我听我哥提起过，这位二殿下身上是有和凤族的一位神女的婚约的。”
　　“嗯。”无忧萎靡地道。
　　繁竹不好再说，走过大殿转角，她望见了一望无际的瑶池，雾气缭绕荷花盛开，长而曲折的桥沉在云海中，莲花在四周摇曳轻晃，真是漂亮。
　　她想起曾经和小五，坐在魔族旁边的高山上，头顶着连月亮都不肯赏脸的黑色天空，她对着彼时只是一条针那般长的光点对小五说。
　　“那是天宫，虽然大家都说，那里住着的都是修无情道薄情寡义的人，但我觉得，既然生在光里，应该很美好吧。我听说那里有一片蟠桃树，可以结出吃了涨修为的桃子，还有那瑶池，据说也是个如梦如幻，美妙至极的所在，要是有机会，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小五当时并没有表情，只是应和地简单说了一个字。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