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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贤妃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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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忙?”红梅咽了咽口水,眼神躲闪,语无伦次道:“娘娘,奴婢蠢笨,帮不上什么忙的……三公主才七岁……周太医不是说了,不用机关也能进密室……您就别……别为难三公主了……”
“为难?”徐静沅慢悠悠地问,“三公主想起揽月宫便头晕头疼,你觉得这是为什么?”
“迷香药性太强?”红梅试探着回答。
“没错,迷香药性太强,以致三公主身子受损,平日虽无症状,可谁能保证没有落下其他什么病根?”她顿了顿,重复红梅的话,尾音轻扬,“三公主才七岁呢。”
红梅手指绞了起来:“娘娘的意思是?”
“三公主与你亲近,你带紫珠去瞧瞧她的病,替她调理一番,等她身子大好,再打听如何进密室,这样既帮了三公主,又帮了本宫,何乐而不为呢?紫珠的医术比周太医高明,你信不信?”
红梅望向紫珠,紫珠神情淡然,她想了想,用力点头:“奴婢信,周太医治不好,紫珠能治好。”
紫珠眼里顿时腾起点点星火。
红梅自顾自补充:“因为紫珠做的药饼好吃。”
星火熄灭了。
翌日,红梅揣着绿蕊从“小宫市”淘来的话本子,带着紫珠,直奔翠微宫。
“娘娘,您说能成吗?”绿蕊略带忧虑。
“不知道,试试吧。”
徐静沅抬头,天边晨雾散了,她想趁这两日空闲,去一趟昭阳宫。
她在侧殿又找到几身干净衣裳、两块巾帕和一小盒胭脂,如此之多的生活痕迹,足以证明二人私通时日不短。
他们也许真的有密室线索。
可惜上回在御花园为了脱险,她不得已将此事主动透露给程慎,程慎一旦接手,程芷惜能否参与其中?若没了程芷惜这条线,想从程慎那儿拿消息,简直痴人说梦。
“娘娘。”绿蕊突然唤她。
“嗯?”徐静沅侧头。
绿蕊提起茶壶,倒了杯茶,热茶白雾氤氲,绿蕊嘴唇翕动,声音压得极低:“院子里有人。”
徐静沅动作自然地接过茶杯。
难道又是高家的人?小翔子还是决定帮高家?
心念电转间,一声清脆鸟鸣。
徐静沅端着茶杯的手稳稳不动。
一声,一声,再一声,越发急促,越发响亮。
她向绿蕊递了个眼神,绿蕊会意,点头。
“什么鸟儿?冬日也这么精神?”徐静沅起身,一面走一面说,故作好奇地四下打量。
“真吵。”绿蕊接话。
“这里!这里!”鸟叫忽而转为人声,“抬头,上面!”
主仆二人循声望去,只见一棵老桂树光秃秃的枝丫之间,竟攀着一个人,那人身着石榴红宫装,仿佛枯枝上开出一朵花,格外扎眼。
那人攀得很高,却丝毫不费力的模样,一个劲儿冲她们招手:“来!快来!”
徐静沅看清那人面容,嘴角不自觉抽了抽,故意睁大眼睛,道:“姐姐?你怎么……”
“嘘!”程芷惜竖起一根手指,“别喊!就你们两个?”
徐静沅乖巧点头。
程芷惜仍然不放心,又前后看了看,确认她没骗她,才轻盈一跃,落至地面。
甫一站定,她一手拉徐静沅,一手拉绿蕊,将二人拖入主殿,闩好殿门,唯一开着的一扇窗也被她关了。
做完这一切,程芷惜终于长舒一口气,大咧咧坐下,茶壶还温着,她随手抓一只空杯,沏了满满一杯,咕咚咕咚全灌下后,开口道:“太不容易了!”
“你说你,怎么回事?”她瞪徐静沅,“送个信儿都能让我哥哥逮住。”
“现下好了,他不许我来找你,安排了五六个玄铁卫守在昭阳宫,”程芷惜越说越气,一拍桌子,“连婉茵那小妮子也被他收买了,日日在我耳边念叨‘程统领是为了娘娘安危着想’,我一身功夫白学了吗?”
“他竟相信闹鬼这等屁话!”
“憋死我了!”
徐静沅笑笑,程慎果真不愿妹妹蹚浑水,程芷惜入宫这些年,虽不得宠,却没沾过什么龌龊事,无论杨沛还是其他嫔妃,都看在程老将军和程慎的面上,安安分分,客客气气的。
不对。
揽月宫闹鬼传闻不假,徐静沅妖妃恶名也不假,但程家世代为将,驰骋沙场,不至于为后宫莫须有的罪名提防她到如此地步。
除非他知道昭月公主失踪的真相,他怕的是妹妹卷入昭月旧案。
七年前,杨沛巡游归来,随行的程老将军突然辞官,交还虎符,甚至将亲手培养的玄铁卫全权交由长子程慎,或许那时,程慎便知道了昭月公主失踪的真相,至于程芷惜……徐静沅扯了扯嘴角,倘若自己有这么一个傻女儿,也会希望她糊涂一点,什么都不背负,什么都不愧疚,无忧无虑地走完这一生吧。
她笑了笑,天下父母当真有好有坏。
“想什么呢?”程芷惜见她半响没吭声,伸手到她眼前晃了晃。
徐静沅垂眸:“妹妹没用,一点小事也办不好,连累了姐姐……”
“哎呀,算了算了,”程芷惜大手一挥,打断道,“不全怪你,我听说了,你把纸条藏在荷包里,被我哥哥翻出来,碰上他,算我们倒霉!”
“我哥哥说,他亲自调查,让我不要再掺和。”
她撇嘴:“我能同意吗?啊?物证是我的,线索是我的,凭什么他上来就截走?不公平!”
“我痛骂他三百回合,他终于同意,调查有进展后派人通知我,但还是不许我找你。”
“我又痛骂他三百回合,他不知吃错了什么药,死不松口,”程芷惜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我思来想去,只能偷溜出来,婉茵跟得太紧,我安分了好些日子,她才放松警惕。”
“对了,宫里发生什么事了?为何巡逻卫的数量比平日多了一倍?嗨,我傻了,你哪能知道。”
“我一路飞檐走树,裙子都勾破了,”程芷惜提起下摆,语气有点委屈,“不知婉茵能不能补好。”
徐静沅低头看去,石榴红裙摆上划痕遍布,绣线一根根翻了起来,她想了想,道:“这恐怕不好补,不如干脆挑了,绣新纹样遮住呢?”
“对呀,”程芷惜拍手,“绣狮纹!够大!准能遮住!可婉茵的手艺……绣房宫女也只擅长什么花鸟云纹,没劲透了,哎?高芸依几年前是不是绣过狮纹?”
“是,安嫔姐姐绣过狮纹衣裳送高大人,绣得可精致,可威风了。”
“那好办了!她闲着也是闲着,我等会儿去找她,”程芷惜喜滋滋的,说完,猛地一拍大腿,“忘了正事,我来是告诉你,我哥哥查过了,二十六日有入宫记录的玄铁卫共五百余人,其中三百余人相互作证,没有单独行动过,剩下一百余人还在排查,多亏了你的纸条,谢啦!”
“对了,我哥哥找过你吗?我和他说了,你这保不齐还有其他线索。”
徐静沅摇头:“没有。”
程芷惜皱眉,一脸纳闷:“他怎么回事?”
徐静沅猜测,程慎大约顾忌着揽月宫的秘密,所以迟迟没来,她主动道:“想必程统领事务繁多,一时腾不开手,加之此事关乎玄铁卫声誉,不好大张旗鼓遣人追查。”
“如姐姐所料,妹妹的确又找到几件衣裳,正愁怎么交给姐姐呢。”
程芷惜眼睛一亮:“快拿来!”
徐静沅使个眼色,绿蕊立刻转身去了偏殿,片刻,捧着一个托盘回来,托盘里两件男衣,两件女衣。
程芷惜嗅觉灵敏,哪怕女衣上沾染的香气几乎已淡不可闻,她还是皱起眉头,露出嫌恶的表情。
她捏着鼻子,伸长胳膊,两指捻起衣裳看了看,瓮声瓮气道:“找块厚一点的布,包起来,我带走。”
玄铁卫的选拔对身形有着极为严苛的要求,但每个人高矮胖瘦总归不一,凭衣裳尺寸,又能缩小排查范围。
至于另两件女衣,徐静沅问了红梅,红梅在浣衣局多年,对各宫主子尺寸了如指掌,她列出几个人选:宜妃、珍妃、良贵人、丽贵人。
人数不多,可有一点,题字花笺即便是宫妃特供,却不能排除宫女偷用,若以这尺寸去查宫女,可谓大海捞针。
绿蕊翻翻找找,扯出一块厚实长布,将几件衣裳仔细包好,呈给程芷惜。
程芷惜接过,随口问道:“你还缺什么没?”
徐静沅款款一拜:“谢姐姐挂念,不缺了,自打姐姐提点过内事台,他们便再未短过妹妹份例。”
“那就好……”
话到一半,前院响起“砰砰砰”的叩门声。
徐静沅心道,红梅紫珠这么快就回来了?
程芷惜“刷”地从椅子上弹起,一把拽住要去开门的绿蕊,脸上少有的露出几分惊慌:“完了完了,是我哥哥,他发现我溜出来了,怎么办?怎么办?”
她急得原地打转,嘴里叽里咕噜不停念叨“完了完了”。
徐静沅盘算着,她不能断掉这条线,不能让程芷惜被程慎抓住,当机立断道:“姐姐跟我来。”
厨房里,程芷惜双目圆瞪,眼珠子险些掉出来,指着灶口结结巴巴道:“这……这是……暗道?”
“嗯,出去便是重霄宫,可避开程统领,只是怕污了姐姐的……”
“衣裳”二字尚未出口,程芷惜已将布包往肩头一搭,身手利索地爬进了灶口,她一手抚灶壁,一手反伸朝徐静沅挥了挥,话音从灶口传出,闷闷的:“走了,你快去打发我哥哥,机灵点,别暴露我。”
徐静沅眼见她一身红石榴华服顷刻消失在黑暗中,无奈地点了点头。
敲门声还在继续,笃笃笃,不疾不徐,敲几下,停一会儿,然后再敲。
徐静沅拢了拢衣裳,深吸一口气,向绿蕊颔首,
绿蕊打开门,来人却并非程慎,而是小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