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顷天光为君落》可以出发萝

3、鬼影曈曈

　　冯毅面色如土，硬着头皮解释：“我做些小本生意。” 温子驱眨巴了一下眼睛，不阴不阳地问：“你的小本生意不会是杀人劫财吧？”
　　“不是我！”冯毅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我不过是替他们通风报信而已，陆家兄弟俩才是杀人越货的，我……我就赚点小钱。”
　　宋锦明如何不知道陆氏兄弟，京城中两次走镖被劫，这兄弟二人都有重大嫌疑，宋锦明虽说是掌管刑案，但若没有授权，大理寺无权干涉本地刑狱，他私下询问过曹县令，曹县令说已经组织官府几次进山，都没能找到二人的据点，又说劫镖之人皆蒙面，若是没有实证，恐诬陷了好人，总之推三阻四，案子一直不曾勘破。
　　温子驱见宋锦明面露难色，懒洋洋扇动手中折扇道：“看来宋大人又有用得着在下的地方了。”
　　“连曹县令这个本地主官都管不了的山贼，你有办法？”宋锦明有些不敢相信。
　　只见温子驱伸出手指比划了个二，笑道：“从陕西防务借两队人马，够不够进山剿匪的？”转身向外走，轻飘飘留下一句，“给我三天时间，把人给你带回来。”

　　这头冯毅被赶来的官差带走，押入大狱，宋锦明叫住捕快道：“另外请曹大人来一趟，不必去正堂，直接来这大狱。”
　　狱中残留的血腥味和终年不见阳光的湿气混合在一起，闻来格外刺鼻，曹大人以衣袖掩住口鼻，连连摇头。“曹大人，在下有一事不明，想请教大人。”还不等曹德忠开口，宋锦明接道：“我们昨夜子时才将人带回，大人今晨就守在了门口，不知大人的消息为何能如此之快？”
　　宋锦明呷了一口茶，慢条斯理说：“难道是刺客告诉大人的？”
　　“宋大人莫要拿我打趣，我不过是心急，辰时便守在大理寺门口，然后听差役所说的。”曹德忠哂笑着摆手说。
　　宋锦明并未与他过多纠缠，继续道：“那大人想必也‘听’说我们在抓捕呼合磨的时候，遭遇了刺客，这刺客撤退时说的的确不是官话，但是其中一名刺客被砍下右手时，吃痛之下喊出了声，那声音中却并没有一丝金国口音，那般情急之下可是做不了假的。”
　　“宋大人的意思是……”宋锦明不再废话，斩钉截铁道：“所以他们并非金人，只是故意想要伪装成金人内讧！”话到此处，宋锦明目光灼灼地看向曹德忠。
　　“宋大人你……你们有何证据，难道就凭呼和磨那一句供词吗？”
　　“金国三人身上的刀伤不够平整，伤口局部有凹凸，起初被大人影响，我觉得是金人刀法粗犷，但更为可能的是这兵器本身就是乡野民间打造，因铁的纯度不够所形成的豁口。”
　　宋锦明向着狱中那黑暗处指了指，借着火光依稀能看到一身镣铐的人形，“大人不开口，就不怕冯毅将你供出来？”
　　“我不认识他！我只是派人……”曹大人的话说了一半，意识到不对，赶紧闭上嘴。宋锦明替他接了下去：“你只是派出刺客截杀呼合磨，想搞个死无对证，于大人而言金人内讧是此案最好的结果，不然山贼在你管辖的境内杀了金国皇子，曹大人难辞其咎。”
　　大约是想到自己从此仕途无望，曹德忠面色煞白地瘫坐在地上：“山贼作乱，怎么偏偏就这么巧把金人给截了。”
　　“若是你平日关心民生，积极剿匪，便不会有今日之祸。”宋锦明冷声道。
　　翌日刚过五更天，宋锦明就披着晨袍推门从房内出来，问迎上来的孙琛：“有消息了？”
　　孙琛先是一愣，很快明白大人的意思：“还没有。”
　　距离温子驱同自己说的三日之期还有两个时辰，不知为何宋锦明的心里隐隐有些不安，他手持案卷在书房内端坐了半柱香，却什么都看不进去，只觉得心中有口气喘不上来。
　　忽然听的门外大喊：“传医师，快传！”两个身披坚甲的武官扶着一个浑身是血的男子，冲进大理寺，那张棱角分明的脸正是温子驱，两日前还神采飞扬的贵公子，如今任凭宋锦明怎么叫都没有反应。
　　一旁的武官上前跪拜道：“回禀大人，陆氏兄弟熟知山中地形，我们伤亡惨重，幸亏温公子以自身做饵，诱敌深入，我们才打了个伏击，陆家老大逃窜后失足跌下悬崖，老二则被乱箭射死，我们在山上搜出了大量金银，目前正在与礼部赠予金国的礼单对应。”
　　“他伤的有多重？”宋锦明半跪在地上扶着温子驱低头问。
　　“短刀差几寸……便到心口了……”武官又赶紧补充：“随行医官替他止了血，说若是三日内能醒便无大碍……”
　　“若是不能呢？”宋锦明打断道，那武官沉默着垂下头，答案显而易见。
　　医师足足在大理寺呆了三日，药童打了一盆盆清水进来，又端着一盆盆血水出去。待夜深了众人从房中一一离去，宋锦明呆坐在温子驱的床头，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对他一无所知，这个名字是真是假，他是哪里人，家住何处，自己通通都不知道。
　　一晚新月悄然升上来，映得窗外满地银霜，如同落雪一般，忽然温子驱的眉头皱了一下，宋锦明来不及细想，飞身向门外跑：“医师！医师！”
　　前后忙活了一个时辰，在医师反复用银针刺激穴位后，温子驱终于转醒过来，他一眼瞧见那医师身后，焦急不安的宋锦明，哑着嗓子道：“抱歉，我没能将陆氏兄弟带回。”
　　宋锦明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嗓音沙哑：“在他们山中隐匿处搜出的珠宝与礼部的记录一致，已经足够定罪了。”
　　温子驱还欲发问，一旁的医师已经将宋锦明向外推：“受此重伤必须静养三日，不，五日，不可劳心伤神。”

　　就这样温子驱老老实实躺了三天，第四日实在憋得慌，趁医师不注意偷偷摸摸出了房间，轻车熟路地来找宋锦明。
　　正遇上孙琛同宋锦明低声耳语了几句，还未等他开口，宋锦明微微拧眉解释：“那日在冯毅家中，我见他夫人手中所绣的稚子不过垂髫，观其夫人约莫三十出头，若是求子嗣一般会绣百子图，而她夫人所绣的只有一个男孩，且眉眼与冯毅神似。但我见他家中并无孩童的物件，觉得有些古怪，便差孙琛寻问了周围邻居，说他们夫妇二人有一个六岁的男孩叫冯小满，半个月前被他姨妈接去安阳了。”
　　“这么巧？”温子驱听完也心生疑窦，“我要再审冯毅”，宋锦明说完这话却没有着急出门，上下打量着温子驱，一脸的不放心。
　　“行了，我已经好了，再躺着才要出毛病。”温子驱一边拍着胸脯保证，一边脚底抹油往大狱方向去。
　　按宋锦明的吩咐，衙差们并未对冯毅用刑，可他看着却是几夜没合眼，整个人消瘦了一圈：“你多久没见到你的儿子小满了？”
　　听到这个名字，冯毅浑身一震，一双浑浊的眼睛陡然亮了起来，身上的铁链随之发出当啷声，“小满他……”话说一般冯毅似乎想起什么，赶紧解释，“他……他在安阳，在他姨妈那……”说完垂下头去，整个人重新笼罩在阴影里，看不出神情。
　　“我劝你照实说，小满是不是出事了？”
　　冯毅咬住嘴唇不发一语，任凭宋锦明怎么发问都不肯开口。
　　“大人，要不要上刑？”宋锦明摆摆手退出去，“若是为了他儿子的性命，上刑他也不会开口的。”
　　温子驱手托下巴喃喃问：“难道有人用小满的性命，威胁他截杀金国使团？”
　　“走，再去问问他夫人柳氏。”二人向着评事坊去。
　　柳氏这边满脸愁容，哭得梨花带雨，夫君出了事，儿子也不知下落，可这却难不倒温子驱，他好一通劝解，柳氏不仅止住哭声，还整了整衣衫，替二人斟了茶。
　　宋锦明抬眼看了看这个巧舌如簧的家伙，正跟没事人一般，同柳氏攀谈，宋锦明只觉得可怕。
　　温子驱柔声柔气的问：“你夫君说小满去了他姨妈家？”
　　“嗯，起初我们俩都慌乱得紧，四处找他。两天后夫君说姨妈走的匆忙，没来得及联系我们，之后才送信告知，还送来小满贴身的玉麒麟。”说着打开抽屉，将那玉麒麟取给二人看。
　　“此事可有什么不妥？”柳氏小心翼翼地问。
　　温子驱见柳氏并不知情，赶紧摆摆手：“没什么，我们顺道一问，从小满离开，从他姨妈来信这两日，你夫君可见过什么人？”
　　柳氏叹了口气：“我一直以为他做的是寻常生意，家中常有生面孔，我只道是生意往来……”说到一半柳氏突然想起什么：“第二天昏时来了身着华服的贵公子，与他平日生意场上的人都不一样，他与我夫君长谈了半个时辰，我记得夫君出来的时候面色十分难看，久久坐在桌案前，喊了他几声都没有反应。”
　　宋锦明赶紧请画师按照柳氏的描述画像，半个时辰的功夫，此人的画像就被送到了宋锦明的案几前，画像徐徐打开，只见此人眉目如剑，清逸疏朗，宋锦明还未开口就听温子驱喊：“这……这不是赵允吗？”他拍着宋锦明肩膀激动地解释，“就是在宴请金国时，讥讽拓跋户，替我朝挽回颜面，因而声名京都的赵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