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6、46 ...
-
“我知道的。”宿末跟着他。
知道君临嘴硬心软,明知他大概率会输,还是废了一颗丹药。
黎沐长得面若冠玉,看上去就像个好人,跟君临这种把不服写在脸上的人就是不一样,平白让人心生好感。
黎沐上了擂台,感知到宿末的修为恢复,脸色僵硬一瞬。
看得出来,宿末近几日进步许多,至少有些手脚功夫了,动作慢,僵硬,漏洞百出,好在黎沐也很一般,没有第一招就打趴宿末。
当然,不到五招,宿末就落了下风。
君临这次终于有耐心在擂台之下等待了,就算为了那一颗丹药,也要在此看看结果的。
宿末娇生惯养,这几日虽学了些,也都是皮毛,无人教授。君临抱臂靠着一边的树,那黎沐的朋友不少,看到宿末劣势顿时叫好声一片。
宿末原本还有些泄气,被一拳打到地上,他吐出一口血,却看到靠着树的君临,就像看到了自己的家长,顿时有了底气。
当然也只存在在思想上,实际上,他还没爬起来就被一脚踢中腹部,重重摔在了擂台边缘。
宿末不知道他就算赢了,宿家人也会想方设法让他无法入风起。若是知道,一定不会如此。说来,他也是一时冲动,把祁不定留给他的丹药赠予宿末,结果是不会改变的。
他转身走了,早些回去,早些歇息。他自从道心破碎,再次入道,平日总是困乏,不如从前。
他走了两步,听到背后那些叫好声戛然而止。
不只是这一个擂台,其他擂台周围的声响也缓缓止住了。
君临依旧没扭头,他打了个哈欠,隐隐约约听到低低的唏嘘声,他才顿住脚步,扭头看了一眼。
少年脸上全都是血。原本倒在擂台边缘,只差一线,就会离开风起,偏偏在黎沐一脚踹过来时,狼狈地抱住黎沐的腿,孤注一掷,毫不在意自己的形象,华贵漂亮的衣服满是尘土,没有任何招数,只剩原始的欲望,一口咬上去。
黎沐踩他,他还是紧紧抱着,不止如此,还要往上爬,把黎沐压倒,一拳一拳打上去。满嘴都是血,囫囵说着什么,台下的人都听不清楚。
君临知道他在说什么。
懦弱得可笑,说的不是埋怨,不是发泄,而是“对不起”。
黎沐只觉自己的腿被咬下一大块肉,没了刚上台之时的光风霁月,喊着:“我认输。”
宿末摇晃着站起来,一口一口吐着血,一个人从擂台上下来,却没看到树边的人,心下难免沮丧,他没了力气,扶着树。他听到身后有人簇拥着黎沐说关心的话,有人低声说着他的不是,他的周围没人,是一片真空地带。
“在看什么?”君临看着他一个人盯着树,也不开心,就是发呆。
宿末惊喜地转头,开开心心地要扑上来,被君临抵着肩膀推远了,“我有道侣,离我远点。”
宿末依旧要抱,“我们都是男子,怕什么?”
君临又把他推远,含着笑:“我是断袖。”
宿末诧异地啊了一声,乖乖站在了原地,见君临要走,还愣在原地。
君临:“跟上。”
宿末随意用衣摆抹了一把脸上的血:“哦哦哦,好。”
“黎沐利用你,你不用对着他说对不起。”君临在前面走,说话也冷冰冰的,“那些话都是蒙骗你的,他除了一张脸还算有点欺骗性,还有哪里能骗到你,虚伪做作,几乎不掩饰恶意。他再找你,不许哭,不许弯腰,不许躲起来,若是还说什么话,就打他。”
宿末小碎步跟在他后面,小声道:“我打不过。”
君临:“今日如何赢的?”
宿末像个被训斥的童生,耷拉着脑袋,声音更小了:“不知道。”
君临原本心里没气,听到他此刻的话反而被气笑了,顿住脚步,扭头,伸手把身后畏畏缩缩的少年揪过来:“就是因为你好欺负,别人才欺负你,你次次不还击,黎沐才把你当狗玩。你若是不想有麻烦,最好在入宗前就把腰板挺起来。还有,我不想再听见你说对不起几个字,是你的错吗你就道歉,好不好笑?”
宿末被吓了一跳,耸着肩膀,道:“好。”
君临松开他的衣服,“就算你过了初试,你这样的肉搏,没有长老能注意到你,最多只是混个外门弟子。你爹派人一说,还是要滚回雨眠。”
宿末揪着他满是灰尘和鲜血的衣服,道:“我知道。”
君临动作停顿一刻,好久没说话,直至眼前出现那几处住舍,才道:“唯一留下的方法,是让长老注意到你,在后两轮比试里脱颖而出。最好有长老收你为亲传,那时,你的话才有人听。”
宿末脸色苍白:“可是我什么也不会。”
君临瞥他一眼,“第一轮比试至少需要五日,第二轮比试三日,第三轮比试两日。还有四日。”
宿末的心境纯洁,在第二轮考核中表现不错,这一点还算不错。
“明日,不,从今夜开始,我教你一点基础的手脚功夫,你的耐力和力气都很差劲,但这些短时间没办法补,灵活取胜的几率更高一些。”
宿末嘴一瘪,眼看又要哭,哼哼唧唧就要扑上来,被君临推远了,“现在就去换洗,稍后就开始。”
宿末瘪着嘴,脸上的五官皱巴巴拧作一团,脸上脏兮兮的,灰尘和血糊作一团。下一刻,就有鼻涕流出来,他狠狠吸了一下,“云堇,你真好!”
君临嫌弃皱眉,被他恶心到了。
宿末见状,立刻去换洗。
林幽原本是对入门试炼没有兴趣的,可听师父说弟子当中有一人肖似君临,就屁颠颠跑来,怼着看。
长相确实相似,与当年陵墓一瞥的长相分毫不差,若君临待在祁不定的壳子里,那君临的壳子里待的该是祁不定才对。这人不可能是祁不定。
他一眼就看出来。
他摸了个果子,贼眉鼠眼凑过来:“师父,这一届的入门试炼怎得有了灵果?”
不因:“别在这吃吃吃,没事就回去参悟,净把这些琐事放在心上,何日成圣?”
-
日落,黎沐果不其然又来找宿末。
君临坐在屋内案边,瞧见那人满脸青肿,乘着夕阳而来,“宿末!”
宿末正要迎上去,君临咳嗽一声,宿末顿时止住脚步,站在了门口,恰巧被门框框住。
黎沐顺着大开的门看到了门里翘着腿嗑瓜子的少年,却没放在心上。一个一阶修士罢了。
宿末让自己僵着脸,冷冷看他,不说话。
黎沐没等到宿末的开口,有些窘迫地笑了一下:“宿末,并非是我不认输,我本想打一会,晚点再认输,难免太过明显,被长老们认出来。”
拙劣。
绝口不提前夜下药之事。
宿末努力摆出冷酷的模样:“原来你还记得你要认输,我还以为你想把我打死呢。”
黎沐从未听过宿末用这样的语气对他说话,一早想好的说辞尽数没了影,开口:“是你误会了,那只是些障眼法。”
按照君临所说,宿末直直盯着他的眼睛,不言语。
黎沐被他盯得心虚,却还是梗着脖子开口:“无论如何,宿末你就是对不起我,你瞧我脸上的伤,不止脸上,还有腿...”
宿末仍是盯着他:“那昨夜下药之事呢?”
黎沐惊讶,“什么下药之事,你被下药了?为何不和我说?让我平白担心,我们之间果然有人挑拨离间,我们已然约好,待你进了风起,还要来风起城和我游玩,我哪里会做此般腌臜事?”
他看懂了宿末的意思,声音些许沙哑:“你以为是我?我怎么可能做这样的事?你一直如此想我吗?我是真心实意...”
宿末打断:“恶心死了。”
黎沐声音戛然而止。
宿末冷冷道:“你的吃穿用度都用我的灵石,一个普通商户,浑身上下凑不出几块上品灵石。你看上我宿家少爷的身份,想与我交好,又不想驳了宿家的面子,怎么,这次输了,没拿到宿家的好处,又像狗一样跑过来摇尾乞怜!”
黎沐整个人呆住,直直看着宿末,他没想到宿末一日之间变化如此大,明明白日擂台之上还那么蠢笨懦弱。
宿末一字一顿:“你要脸吗?”
黎沐难堪到无地自容,“你怎么这样说话?我把你当...”
“把我当爹吗?所以才摇着尾巴过来讨要灵石?”宿末表情没有任何变化,“贱民。”
“贱民”这两个字说得很轻,带着明晃晃的鄙夷。戳中了黎沐的羞耻心,他家只是商户,没有修道者,偏偏在财力方面又比不过宿家,一声“贱民”把他近几日的光鲜亮丽打回原形。
让他想起自己身上价值不菲的灵饰都是宿末给他买的。
君临看得满意了,见人脸皮厚成这个样子,如此还是不走,呆呆站在那里。他张口,把宿末从无词可背的尴尬当中拯救出来,声音好奇而嘲笑,“宿末,这是你新养的狗吗?”
黎沐无地自容,扭头跑了。
宿末见人没了影,才回头,犹豫:“话是不是有些重了?”
君临问:“哪句?”
宿末又答不上来了。君临嗤笑一声:“照我看,还不如初见时你那句贱民来得畅快。”
宿末挠挠头:“我那时不知事,在雨眠所有人都捧着我,我...”
君临见他磕磕巴巴说不出来,也不再逗他:“把我方才教你的再练一遍。记住,动作要快,下盘要稳,同时要想象对方出招。”
宿末乖乖点头。
第五日,第二轮考核的名单张贴出来。
“我们明日都是第三场,你记住动作要领,你对战二阶弟子,不必担心,现在都没学术法,灵力打过来躲就好了。”
君临今夜好好睡上一觉,却在梦里看到了熟悉的人。
一个小山坳,绿叶遮天蔽日,山峰将天空包裹。小小的屋舍处在其中,甚至没有院墙,孤零零的。他踱步进入,从未记得自己来过此般地方。奇怪的是,此刻,他清楚地知道这是在梦中。
他绕了一圈,又进屋子看。
单调,无趣。榻、木桌、几本书,简单到了极点,大片的空地留出来。
他又走出来,刚要离开,就听到一道清冽的声音。
“道友。”
君临扭头,看到了房顶上坐着的少年。
肩膀上承载着一片星空,简单的白袍成为明月。
他张嘴,却说不出一句话。祁不定的目光看着他,声音清晰,没有任何旖旎的意思,认真问:“道友可有道侣?”
君临张张嘴,喉咙里像是哽了一大块硬物,半晌说不出话来。
祁不定见他不回,还当他是哑巴:“你不会说话吗?有的话点头,没有的话摇头。”
君临还是看着他,不动作。
祁不定理解了:“原来是脑子不好。”
有一瞬间,君临以为这不是梦。眼前的祁不定不存在于他的回忆中,而是存在在现实里,真真切切的人。
他终于有了动作,正要说话,就听到祁不定愉悦的声音:“脑子不好的话,肯定没有道侣。”
君临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住。
“我有。”君临房檐下,伸手扒着上方的瓦片,翻身上去。
祁不定两只眼盛着星光,明明没有丝毫表情变化,君临却敏锐感受到目光在触及他时莫名柔和下来,“那你们什么时候分开。”
君临被他逗笑了,“我们不会分开。”
人都死了,还怎么分开。
祁不定不满道:“你道侣死了,你们就分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