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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 就是说,你完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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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百年来,他努力模仿祁不定的言行举止,其实尽数半真半假。
祁不定跃上他的肩头:“想杀人就杀。百年前,正道魁首,大道即将有成,并非只是仁慈博爱,杀戮是必不可少的阶段。修仙界的残忍远超人界。鲜血铺路,随心所欲。”
“我杀的人,并不比你少。”
林幽从拐角冒出头来,看到了站在尸体边上的君临,白衣上染了血,桃花散落,即便手染鲜血,依旧一副自持冷静的样子。他并不关心这些,他更关心地上死掉的那个人,“祁不定,你知道他是谁吗?”
林幽躲得老远,欲哭无泪:“泯极宗宗主的独子,顾六逢。我并非打不过他,是不敢和他打,万一不小心把人杀了,这辈子都要被泯极宗针对了。”
君临毫不留情戳穿他:“你自诩正义凛然,其实是笃定顾六逢会率先杀我,我死了,为你争取时间。顾六逢死了,再好不过,泯极宗想找麻烦也要掂量掂量。”
林幽佯装恼怒,实则甩锅:“胡说什么?”
君临只想顺手杀了他,但不能使用魔气,实力不济,暂且放下这个想法。
祁不定宽慰他:“无人敢怪罪你。”
自然无人怪罪。百年前的大功臣,终止魔族与正派的维持千年的争斗,还修仙界百年安宁,谁敢怪罪?只是这一点,整个修仙界见了他都要毕恭毕敬。
君临没了人设限制,终于可以放飞自我,刻薄地瞪了一眼林幽,嗤笑:“你当我是顾六逢那样的蠢货吗?”
君临手里的枯木伸过来,尖端在林幽的脖子上轻划:“我的师兄作为一个委席,就坐在外面看,就算我现在杀了你,你也不敢反抗。也不知你哪来的底气。”
修仙界,看上去实力为尊,实则仗势欺人的事每日都在发生,“实”和“势”相连相系。
树枝的尖端尖锐,木质,带着颗粒,轻飘飘地划过脖颈,又到了下巴。
林幽只觉眼前人变了,与昨日完全不同了。
昨日还是传闻中的那个人,今日俨然是个因为修为尽散已然病态的术士。不止是病态,几乎一体双魂。
不过,这样诡异的事,放在一个从云端跌落尘泥的人身上并不违和。
君临说的对,林幽真的不敢动手。
且不说‘祁不定’受着各大门派子弟的敬仰,暂且只谈苍云上,风起根本无法与苍云上抗衡。
苍云上的剑道门槛低,弟子众多,天赋绝佳者亦多。而风起的参透自然之道极难,门槛高,弟子数量少,且两极分化严重,走在尖端的踽踽独行,走在末端的成群结队。
君临往前走了一步,林幽吓得后退,被顾六逢的尸体绊住,狼狈摔倒。
“只是戏言。”君临变脸比翻书还快,友好伸出手,“你当真了?”
林幽看着伸到面前这只手,指腹有剑柄磨出来的茧子,指节如玉,此刻却泛着冰凉鬼气。他强制自己扯了一个笑来:“无事,我仅是不慎绊倒。”
君临用力把人拉起来:“顾六逢的弟子令就给你了,我不需要。”
最后的排名以身上的弟子令计算。
祁柳的纸鹤飞至苍云上再返回已经是一日后的事情了。他端坐于星辰轨迹间,一只纸鹤遥遥飞来,落在了祁柳的耳侧。
“久”已然没个正形,倦怠地把腿搭在案上,发铺散一地,目之所及,每一星辰都代表着一个日夜。他只挑了几个看,注意到那只苍白的纸鹤,斜着眸子:“怎么样?老人家说了什么?”
祁柳已习惯“久”不合礼仪的叫法,此刻不恼,瞥他一眼:“不定若是出了事,必要讨个说法。”
“久”伸出一根指头,摇了摇:“撒谎,根据星象来看,意思全然相反。祁柳,何必呢?祁不定早已不是百年前的祁不定了,他天赋卓然又如何,如今不还是修为尽散,废物一个。苍云上那老妖怪都抛弃他了,你装什么好心?”
祁柳的发箍是柳叶形状,他自始至终都没生气,抬眼,语气轻盈,刻意提起了君临:“无非是因为当年师弟杀了君临,听说你与那魔头私交甚密,不定杀了你的密友...”
“慎言。”旁边有人提醒。
“久”微微歪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是我换了祁不定的弟子令?呵,谁跟你们仙门一般勾心斗角,我若是要他死,他不会活到现在。”
祁柳不言,继续看着祁不定所在的那一日夜。
花落成雨,剑碎落尘。顾六逢的鲜血迸溅,尸体重重落地,他那师弟也许是脑子跟着修为一同丢了,千万种早早杀人于无形的破绽摆在眼前,非要选择那个最为光明磊落的。
百年前,师弟的性格就难以令人琢磨。修为散尽后,如今更是诡异。偶尔大发善心、手下留情;偶尔怪异,不清楚的,还当是重立道心,参透新的剑道,以佯装假扮为趣。
五位委席中有一位是泯极宗长老,看到顾六逢倒下时脸已经绿了。
不是心疼,而是丢人。
顾六逢占着优质的修炼资源,一路堆砌到了今日这一步,却被毫无修为的人斩杀。
整个宗门上下,也只有宗主和夫人疼爱这个废物,其他人对顾六逢的态度出奇一致,那就是厌恶,恨不得敬而远之。
他捋着胡须,心里盘算着。
幸好不是顾六逢伤了祁不定,若是顾六逢这个蠢货当真做了这样的事,带来的麻烦就不止是苍云上的压力,还有泯极宗内部弟子的不忿。
同时,还可以仗着这一借口向苍云上索要好处。
顾六逢之死是有益处的。
林幽想和他拉近关系,贼眉鼠眼地凑过来:“祁兄,你这狐狸是灵兽吗?”
祁不定听到声音,抬头,对上林幽那双眼睛,故意张嘴吓他:“是啊,我是祁不定的本命兽。”
林幽后仰,想要摸毛的手默默收回:“哈,已经开了灵智吗?”
虽如此说,他的脑子里已经有了来龙去脉,开了灵智的灵兽得百来岁,还未修炼至妖,大抵是祁柳抓来保护祁不定的。祁不定没有修为,顾六逢说不定是被这灵狐杀死的。
祁不定伸出爪子,隔着布料,踩在君临的胳膊上,然后伸个懒腰:“我想趴你头上。”
林幽心想:得寸进尺,这狐狸顶多算个护卫,怎敢骑到祁不定的头上。
下一刻就看到冷着脸的君临伸手托着白狐,慢吞吞放到了头顶。
这狐狸不大,盘在头上刚刚好。
林幽还在想着什么,就对上了两双眼睛,出奇一致,看着他。
君临问:“有事吗?”
他怎么从未听说过祁不定还有一只宠狐,这狐狸也惯会蹬鼻子上脸。
祁不定脑袋一耷拉,就开始睡了。
不止是林幽,祁柳也深觉奇怪。师弟看起来与狐狸格外亲昵,可相识不到三日。
祁柳不自觉地转案上的茶杯,杯中微黄色的茶水轻轻晃动,直至将花纹看得一清二楚,他才回神。
君临没有修为,弟子令又散发着气息,引来不少人。
君临待在房内发呆,林幽就在外面绞杀了七八个。他能听到外面血肉迸溅的声音,鲜血染红了门框上的纸布。还好,刺杀的人都考虑着不伤及本地人,所以挑选的时间都是在空旷无人的夜晚。
噗呲。
林幽杀人很粗暴,最擅长的术法是“风绞”。也是这三日,君临才发现,林幽的能力其实很强,大概卡在二阶后。一般的风起弟子,只专攻一种自然力,林幽不一样,他还会水系术法。
门外的影子蹲在了新鲜的尸体边上,伸手在血肉里翻动着,提着弟子令站起来,离开了,鲜血也随着那道黑影的离开而消散了。
君临不觉得这是好事。
一般而言,风起术士会在三阶前只专攻一种自然力,随后再参透其他。林幽这样的天才,在风起派的地位应当不低。
“你认识他吗?”君临向来不关注这些门派的事,只当林幽是个小有名气的天才。
祁不定在月光中懒洋洋地睁眼:“不认识。”
那就是后起之秀少年天才了。
君临准备把这几天熬过去,第五日的夜晚,有一道身影站在了门外,“风绞”声音传来,被轻易抵挡。
林幽察觉到对方的修为,瞬间消失在漆黑的拐角,漆黑的夜色下,街道寂静无人,一道身影快速掠过房顶,就此远去。
祁不定坐在窗口:“他逃跑了。”
君临点头:“我知道。”
门豁然被打开,君临照常准备亮身份,只是看到门外的人时,他的话拐了个弯,轻声道:“魔修。”
“祁不定!你当年杀君临,让我们魔界百年不得翻身,如今,我就要杀了你,报...”
“要动手就尽快。”君临打断,手已经落在了案几的一侧,桌上的茶还升腾热气,风穿堂而过,将那白色的气体吹向门外。
祁不定缓缓起身,跃上君临的肩膀:“不止一个。”
仿佛是为了验证他的话,在朦胧的月色下,空荡的街道里,随着祁不定孱弱的灵识推远,无数道黑影在其中静静矗立。
君临似有所感,扭头看向窗外。
方才还空荡荡的街道,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道身影,在月光下,惨白色的皮肤就像他此刻的心情,微弱的影子打在地上,层层叠叠,仿若乱坟岗。
“你今日必死无疑!”
祁不定的毛发蹭着他的脖颈,“你可以用魔气的,一副躯壳罢了,身败名裂也没关系。”
五位委席都在看着,他只要用一点魔气,曾经的正道魁首一朝陨落成为魔修的事就会传遍修仙界。
面前这魔修还是个剑修,腰间的剑晕着红色的血气,只是简单地指着他,他能感受到剑下亡魂的哭啼,不屈、怨恨、咒骂...滋养着剑灵。
剑指着他,却不立刻动手。
风从窗户大股地涌进,将高束的发卷到面前,他眯着眼看刺眼的剑尖,一两根头发撞上尖端,瞬间断开,碎发被风带走。
“搞这么大动静?”君临笑了一声,闲谈,“‘久’的三百日夜里,规定是不许伤害原居民。三百日夜作为独立于魔道和正道以外的第三阵营,只要发生一点意外,坏了‘久’的规矩...君临知道你们这么蠢么?”
他的手握住剑,往前走了一步,将那剑对准了自己的脖子,风声愈大,带着少年的声音到了耳边:
“你以为进了仙林大比,我丝毫不做防备吗?我修为尽失天下皆知,为何刺杀的人却杳无音信?我只是没了修为,又不是没有法器灵兽,也不是丢了脑子。”
魔修眼看那剑尖就要没入君临的脖子,被他的话吓住,不敢再动:“你这是何意?”
那剑魔气浓郁,君临只觉舒适。他一个魔修整日混迹在正派里,被所谓的仙气浸没,只觉浑身难受,每一次接触魔气都能让他身心舒畅。
于是,他眼里的愉悦也多了一些,说起话来也轻柔了:“没事,就是说...”
魔气顺着指尖窜入,沿着剑身回溯,直至对面魔修苍白的手。
“啊!”
魔修惨叫一声,瞬间松了剑柄,手无力地垂下,少年含笑的话语被风裹挟至耳边:“就是说,你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