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在我青春里的你》壹安然

35、看不进去的电影

　　盛夏七月，午后的阳光如同倾盆而下的火焰，将整座洋城炙烤得近乎虚脱。早餐过后，伊然和秦逸并肩走出餐厅那扇隔绝了冷气的玻璃门，一股裹挟着尘土与热浪的空气几乎是瞬间扑面而来，黏腻而滚烫，让她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去看电影吧。”秦逸微微侧头，阳光在他浓密的睫毛上投下淡淡的阴影，望向身边的伊然，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暖意。

　　伊然点了点头，心底却早已悄然翻涌——他们第一次一起看电影。这再普通不过的约会流程，对她来说，却像一个期盼了许久、此刻终于小心翼翼捧在手心的梦。

　　正午的太阳毒辣无比，将秦逸身上那件简单的白色T恤晒得有些透明，能隐约看到少年清瘦的肩胛轮廓。伊然跟着他钻进好不容易拦下的出租车时，又闻到了他后颈处随着体温蒸腾出的、那股独有的干净味道——混着清爽的柑橘沐浴露香气，和记忆里某个清晨悄然重合，让她心跳微微漏了一拍。

　　电影院的大厅里，强劲的冷气是如同天堂般的救赎，瞬间驱散了两人从室外带来的满身暑气。各式海报在明亮的灯光下色彩鲜艳，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爆米花、可乐以及各种香精混合的甜腻气息。

　　秦逸目光在排片表上扫过，指着一部青春爱情片，声音平静地问：“这部怎么样？刚好半小时后开始。”
　　“都……都可以。”伊然努力让语气显得自然，指尖却在身侧悄悄收紧“你挑就好。”

　　秦逸唇角几不可察地扬了扬，转身走向售票处，很快买了两张最后一排角落的卡座票。他一向不喜欢人多嘈杂，偏爱角落的宁静。伊然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看着他微微低头和售票员说话的侧影，心里像有只小鹿在砰砰撞着。

　　“还想吃点什么？”秦逸拿着票走回来问。

　　“冻柠乐……还有那个……”伊然的声音越说越轻，脸颊也莫名开始发烫。

　　“芥末青瓜？”他语气轻松，眼角眉梢却分明带着了然的笑意。

　　伊然猛地愣住，随即脸颊腾地红了——她甚至忘了和他提起过，但他竟然记得！那一刻，她觉得心里某个地方，像是被什么东西温软地、满满地塞住了，暖融融的。

　　影厅里光线昏暗，巨大的银幕亮着，空调的冷风无声地吹拂着。稀稀落落的情侣们已经落座，低语声像融化在黑暗里的蜜糖。伊然脚步放慢，想起上次自己还是晓珠和陈霖的“陪跑电灯泡”，而这次——是她和秦逸，两个人，在这个暂时与世隔绝的、昏暗的二人世界里。

　　他们落座在最后一排卡座，座椅宽大，两人并肩坐下时，肩膀自然地贴在了一起。哪怕只是这一点微不足道的、隔着薄薄衣料的触碰，都让伊然感觉自己的呼吸一滞，周遭所有的声音都模糊远去，只剩下自己越来越响的心跳。秦逸将冻柠乐递给她，然后自然地撕开了芥末青瓜的包装盒。

　　“我帮你拿着，你吃。”他语气温和，目光看着前方。

　　伊然伸手接过冰凉的饮料，指尖却不小心碰到了他干燥温热的手背。那一瞬间，如同被一股微弱的电流击中，她身体下意识地一颤，立刻闪电般收回手，心跳彻底乱了节奏。她悄悄抬眼，飞快地觑了他一眼——秦逸很安静，坐姿端正且神情专注地看着银幕，长睫在变幻的光线下微颤，侧脸线条利落分明。

　　电影开始了。光影在银幕上流转，环绕音响效果极佳，但伊然的注意力却完全无法集中。她的全部感官，都像被施了魔法般，固执地聚焦在身侧这个人身上——他身上那种干净且独有的味道，在冷气的包裹下愈发清晰；他平稳的呼吸声，在她听来却如同放大的鼓点；他那只拿着青瓜盒的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她看不进去电影里的悲欢离合，却无比清晰地，看得进去他每一个细致的侧影。

　　“吃啊，”秦逸忽然低声开口，声音不大，却在黑暗中格外清晰。他将盒子向她这边递了一下，“不是你喜欢的吗？”

　　伊然回神，手忙脚乱地拿了一片青瓜塞进嘴里。芥末的辣意瞬间冲上鼻腔，她却根本没尝出味道。她的全部神经都绷紧在那个瞬间指尖的轻触里。

　　电影情节缓缓推进，观众席偶尔传来笑声或低语。伊然努力想跟上剧情，视线却完全离不开身旁的身影。她感觉自己的呼吸都有些不畅，仿佛这狭小的空间里，每一丝空气都沾染了他的气息，无孔不入，带着令人心慌的温度。

　　“你又在看我？”秦逸忽然偏头，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不易察觉的笑意，又一次在她耳边极轻地响起，温热的气息若有若无地拂过她的耳廓。

　　伊然瞬间心跳如擂，像做坏事被当场抓住的孩子，猛地转回头看向屏幕，眼睛睁得大大的，嘴上却倔强地辩解：“我……我才没有！我在看电影啊！很认真啊！”

　　看着她这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慌乱模样，秦逸低低地轻笑了一声，那笑声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在她心头漾开圈圈涟漪。他的眼神在昏暗中显得格外深邃，被银幕的光影映照得明明灭灭，专注地看着她，带着一层朦胧而温润的光晕。

　　恰在此时，屏幕上的剧情毫无预兆地转入了一场缠绵悱恻的吻戏。男女主角在暧昧的光线下紧紧相拥，镜头语言充满了暗示和张力。影厅里的空气仿佛都因此变得黏稠暧昧起来，伊然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变得急促滚烫。她下意识地转过头看向秦逸，却不期然地，再次撞进了他那双正注视着她的眼眸里。

　　那一瞬，时间仿佛停滞。秦逸没有说话，只是那样深深地看着她，目光沉寂，眼底却仿佛有暗流在汹涌，藏着太多她读不懂的探询。伊然觉得自己的脸颊乃至全身的血液都在瞬间被点燃，像跌入了一个无法挣脱的、光影迷离的灼热梦境。

　　秦逸的身体，似乎向她这边又微微靠近了一点点。他的呼吸，温热而清晰，就拂在她的唇边。他的声音，轻浅得几乎如同耳语，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在她耳畔低低响起：“专心看电影。”

　　语气似笑非笑，像提醒，又像……某种更深的暗示。
　　伊然的脑袋瞬间发麻。她猛地转回头，强迫自己将视线重新胶着在银幕上，可那些原本清晰的画面，此刻早已在她眼中碎裂成一片片快速闪烁跳跃且毫无意义的彩色光斑。

　　整整两个多小时，她的注意力如同漂浮在水面上的羽毛，始终围绕着他打转。他的呼吸，他的体温，他偶尔调整坐姿时手臂与她不经意的触碰，都让她心跳如同失控的鼓点。她甚至不止一次地想，再这样下去，自己会不会因为心跳过速而晕倒在这个昏暗的角落。

　　所以，这部电影，她最终什么也没记住，除了那场让她面红耳赤的吻戏，和……秦逸在明明灭灭的光影中，帅得令人心悸的侧脸。

　　影厅的灯光骤然亮起，将一切暧昧与遐想都驱散。伊然仿佛从一个漫长的梦中猛然惊醒。她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才发现手心早已一片汗湿，双腿也有些发麻。站起身的时候，身体甚至控制不住地轻微晃动了一下。她瞬间有点担心，他会不会已经发现她的痴迷。

　　“你觉得好看吗？”秦逸一边从容地收拾着空饮料杯和青瓜包装盒，一边率先走出卡座，声音里带着一点忍俊不禁的促狭意味，随口问道。

　　“啊？哦……好看啊，挺好的。”伊然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足够镇定自然，嘴角却还是止不住地微微上扬，眼神也有些飘忽地落在走廊光洁的地砖上，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秦逸回头看了她一眼，唇角勾起一个浅浅的笑容，像是早已洞悉了她所有的小心思。他抬起手，动作自然地拂开她额前有些汗湿的碎发，指腹的触感轻柔温热，一触即分，却在她心头留下长久的余韵。

　　“下次，”他的声音，轻柔得像一阵恰好拂过心尖的微风，带着清晰的笑意，“我们看部你真正能看进去的电影。”

　　伊然猛地怔住，随即露出毫无掩饰的灿烂笑容，感觉心口像是被无数甜甜的气泡瞬间填满了，咕嘟咕嘟地往外冒着幸福。然后，轻快却又无比郑重地点了点头。

　　“好啊。”

　　她想，就算以后每一次和他一起看电影，都像今天这样，什么都看不进去，其实……也没关系。

　　只要，那个让她“看不进去电影”的人，身边坐着的那个人，是他，就已经足够了。

　　——

　　“秦逸！”

　　“嗯？”

　　“那你明天，后天，大后天…. 还会抽时间陪我吗？”

　　“……小傻瓜……”，秦逸侧头看向玻璃门外的盛夏阳光，喉咙轻动，嘴角勾起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柔软弧度。

　　——

　　伊然日记小结：

　　2005-07-21

　　片长120分钟，
　　我看了119分钟你的侧脸——
　　剩下那1分钟，
　　用来慌张地
　　假装没偷偷喜欢你整整两个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