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棘眼》无糖面点

3、旧校徽

　　第二天上午，许呈渊拉开窗帘，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

　　屏幕上有一条未接来电。

　　他点进去，确认是一通被标记的骚-扰电话，目光下移，看见下面接着还有一条新的通话记录。

　　联系人是两个字，邢冽。

　　来电显示时间为昨晚22:29，许呈渊目光顿了一下，回忆昨晚这个时间，那时他似乎睡着了，脑子里并没有关于这通电话的记忆。

　　他微微拧眉，下意识就想回拨回去。

　　眼神瞥到屏幕上方的时间，他却在电话拨出去的下一秒挪开了手指，转而点进短信界面。

　　【昨晚没听到电话，怎么了？】

　　但短信显示发送成功之后，直到下午，也没有任何回信，仿佛石沉大海。

　　……

　　邢冽昨晚才绕出去一条街，就被他爸派来的人抓了回去，关了他一晚上，第二天晚上六点直接押送机场。

　　整个过程极其流畅，邢冽怀疑邢晟阳早就准备好了，甚至将他所有逃跑的可能性扼杀，势要把他送出国。

　　在去机场的路上，邢冽心情出奇意外地平静，他只后悔一件事。

　　昨晚到底为什么没打许呈渊一顿。

　　邢冽拿出手机，长指抬起，流畅地拉黑删除联系人里某个好友，仿佛这样就能消除掉被背叛的痕迹。

　　但是心里那股窒闷始终没消一点。

　　身边的保镖突然伸手递来一个电话，“少爷，有你的电话。”

　　邢冽身形顿了顿，还没去接手机，视线已经下意识飘过去，却在扫到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卫宁臣”三个字时，心里没由来地沉了一点。

　　“哎邢哥，你出国的事跟许呈渊说了没？”电话一接起，对面爽朗干脆的年轻男声便传了过来。

　　“提他干什么？”邢冽顿了一秒，语气一下子冷了下去。

　　“不是吧邢哥，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也就罢了，他许呈渊知道凭什么不去送你啊？”

　　“……”

　　卫宁臣丝毫没察觉有什么不对，继续不满地絮叨。

　　“学霸架子都这么大的吗？他是不是忘了你前阵子为了他打架受伤，看不惯那帮人碎嘴子顶着处分也要给他出头，还他妈救了他一命的事啊——”

　　邢冽忍着耐心听到这儿，终于听不下去了，“我什么时候救他一命了？”

　　“那不是他上次过敏发烧烧得要死了，你连夜给送去医院的么。”

　　卫宁臣这么夸张地一描述，邢冽瞬间想起来他说的是那次，他们班班长生日，班里的人都被请去参加生日趴。

　　众人多多少少都喝了点，就剩下许呈渊一口没碰，有人看不惯就主动给他递酒，说学霸光学习不合群怎么行。

　　邢冽认为许呈渊估计是好面子，就接过来喝了一杯。

　　聚会结束后，大家都各回各家，只有许呈渊单独坐在原处，垂着脑袋，一动没动。

　　当时邢冽和他不熟，虽然是同桌。但话都没说过几句，邢冽还最看不惯因面子逞强的，自然也没打算多管闲事。

　　结束的时候已经很晚，那个KTV不是24小时营业，店里连人都没几个了。

　　沙发上的男生脸色和颈部都显示出异常的红，在KTV那种光线下也能看清，他听到开门的动静，抬了抬头，看向邢冽，平日里漆黑无波的眼，此刻透着一股淡淡的虚弱。

　　邢冽上完厕所回到包厢，已经是除许呈渊在外的最后一个人了，抬眼就撞上男生看过来的视线，还没说什么，那人就已经率先开口。

　　“能扶我一下么。”

　　“……”

　　邢冽这是第一次被人这么“请求”，甚至这语气还听不出什么客气来。

　　本打算不搭理，他没忘记这人前两天还“故意”给他接开水烫他，但还没来得及收回视线，就听见许呈渊忽然开始咳嗽起来，一声接一声，不算剧烈，但也到了难以忽视的地步，能听出来对方的不适。

　　“扶我到门口就行，我可以自己回去，”许呈渊看着他，似乎察觉到什么，语气放淡了几分，“不会麻烦你太久。”

　　说完，他顿了一秒，补充了两个字。

　　“谢谢。”

　　卫宁臣听说之后，大吃一惊：“什么？你是说邢哥把他送医院去了？”

　　乐于助人，这个词和邢冽一点边都不沾。

　　更何况被助的那人还是许呈渊——邢冽那位高冷话少的同桌，那人似乎对学习以外的事都没丝毫兴趣，整天在学校脸上就写着几个大字：别来沾边。

　　邢冽讨厌他，虽然没人知道为什么。但这是身边朋友都知道的事，不就是看不顺眼么，堵他就完了，没什么事是教训警告一顿解决不了的。

　　可惜的是，这还没怎么着呢，邢哥怎么就把人送医院去了？

　　“操，邢哥，你把他打了？”

　　“我打他干什么？”

　　“你不是看他不顺眼吗……”卫宁臣奇怪地问，“那你没打他，他怎么进医院了？”

　　“过敏，发烧。”邢冽脸色冷寂，且不耐烦。

　　邢冽那晚扶着人走到KTV门口的时候，心里嘲讽喝一杯就醉成这样，简直菜得不能再菜。

　　但很快他就感受到对方身上的温度，隔着夏季单薄的衣料直直地传过来，炙热滚烫。

　　邢冽偏过头，男生几乎半个身子靠在他身上，闭着眼，从他的角度看过去，许呈渊的睫毛很黑，很长，大约到眼睑下方的位置，颤都没颤一下，也没发出一点声响。

　　男生脸色异常，衣领处露出的一截冷白的脖颈，细密的血管清晰，下方隐约浮现着一些红疹。

　　“喂，”邢冽被他靠得热，忍不住动了动肩膀，试图唤醒他，“到门口了。”

　　这回身上人的睫毛动了一下，然后睁开了眼。

　　他微微直起点身子，远离邢冽的肩膀，似乎想靠自己站稳，但显然什么力气，整个人很轻微晃了一下，看起来下一刻就要栽倒在地的样子。

　　邢冽下意识伸手扶了一下，等人站好之后，马上又松开了手。

　　他简直怀疑这人是不是中毒了，喝杯酒能成这样？

　　邢冽拿出手机扫了眼时间，抬腿就往外走，扔下一句，“我走了。”

　　身后的人没回应，应该是没听到，邢冽收了手机，走下几层台阶，看见一个中年男人，是个醉鬼，晃晃悠悠地在路边走。

　　恰好不远处有一个装饰性的花坛，里面水不浅，男人没注意，一脚踩了进去，整个人瞬间浑身湿透，然后倒在了花坛边，不醒人事。

　　有路人经过，看见这一幕吓了一跳，赶紧帮忙打了报警电话。

　　邢冽折返回去，发现许呈渊仍站在原地，状态看起来很不好，一只手还放在胸口的位置，腰往下弯，微微喘着。

　　邢冽突然开始怀疑自己脑子是不是出了问题。

　　“去哪？”

　　一道冷淡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年轻，低沉，掷地有声。

　　许呈渊似乎听到声音才注意到面前有人，他顿了顿，抬起头，开口，声音很低，“可能要去医院。”

　　还可能要去医院。

　　邢冽发现这人不仅自尊心强要面子，还装。

　　等到了医院，医生说：“不要命了？酒精过敏这么严重还碰酒！喉头水肿随时窒息，过敏性休克会要命知不知道？”

　　“从现在起，含酒精的食物、药品都不许碰，再这样下次进医院就没这么好运了。”

　　“嘿嘿，我就说嘛，邢哥你不是意气用事的人，多大点事，那个，姓许的一看就事多，学霸都爱跟老师告状，幸亏你……”

　　邢冽瞥过去一眼，卫宁臣后面的话没能再说出来。

　　“……”

　　邢冽回神，看向车窗外不断晃过的景色，烦躁地皱眉，懒得再说，冷冷地撂下一句“挂了”。

　　邢冽出国的事虽然突然，但其实早有预兆，邢晟阳本就打算好好管管自己的儿子，毕竟将来是往盛宁继承人的方向培养的——大家都见怪不怪。

　　高三的学业紧张，荟川中学是市区数一数二的学校，但与此同时，各种文艺和体育活动也没落下，昭市前不久竞争力最强的全国数学建模竞赛刚结束，学校就立马安排了一系列活动。

　　和邢冽走得近的那些人因为他走了还失落了一段时间，但很快他们就逐渐适应，毕竟生活还在继续。

　　转眼临近高三模考，大家忙碌和紧张起来，没人再去想班里少了一个人的事，尽管这个人在整个高中三年存在感都很强——打架、惹事、逃课，每周一升旗的例行检讨，样样都与他拉不开关系。

　　甚至连他的同桌，都表现得和往常无异，众人纷纷猜测，这样是否恰好如了他的意，毕竟班里最大的刺头儿走了，再没人干扰他，学霸一定会更专心学习。

　　虽然邢冽一般上课都趴桌上睡觉，根本谈不上干扰。

　　距离邢冽离开已经有半年了，老师似乎仍旧没有给许呈渊安排同桌的打算，周围的人就以为学霸是因为之前的同桌霸凌他，有阴影了。

　　荟川中学的校徽又回厂翻新了一回，但是跟原来的好像没什么差别。

　　许呈渊前排的同学是个热心肠，话多，邢冽走后经常转过来找许呈渊聊天，这在之前他是完全不敢的。

　　某一天课间，他向往常一样扭过脑袋，却发现身后的桌子空无一人。

　　应该是出去了。男生心想，刚想转回去继续抄许呈渊之前借给他的作业，余光一瞥，却看见桌上放的笔袋里有两枚亮闪闪的东西。

　　银色的，上面还有字。

　　校徽？

　　男生眼尖地发现校徽是之前的那一款。可是新的早就发了，难道许呈渊还没换过来？

　　他还想再仔细看看，就见座位的主人从门口走进来，男生身形高挑，长相出众，纯白校服T恤上没有丝毫褶皱，左边靠胸口的位置别着一枚崭新的校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