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与公主解战袍【gb】》愚人木

4、牝鸡司晨

　　咸淳帝听闻李嘉凤此言，微微一怔，脸上出现讥讽的神色。

　　终身不嫁？

　　好处说完了，坏处呢？

　　不过他没想到，李嘉凤为了保留对镇北军的掌控权，竟不惜说出“永不入京”这般决绝的话。

　　还是太嫩了，既然将自己的底线和盘托出，就不要怪他不给她留后路。

　　更何况，她还有把柄在手上。隐瞒军情抗旨不遵，若非打了胜仗，早就人头落地了。

　　不留京，不外嫁……一个公主如何发挥出所有价值？

　　难不成让她顺应民意，做皇太女？

　　李重似乎想起来什么，那是他心底永远的刺。大昱朝确确实实有过女帝，不过女人如何坐得稳九五至尊之位，自然惹得天怒人怨，民愤四起。

　　最终由他这个天命所归推翻了女皇的暴政，带领大昱朝再次伟大。

　　李嘉凤莫不是想学她们牝鸡司晨？

　　咸淳帝眼底闪过一丝狠辣，既如此，她也不必再留下了。

　　“你想造反？！”

　　见天子发怒，场下人乌泱泱跪了一片，大太监王德全赶忙扶着他坐回御座。

　　殿内群臣亦是一阵骚动，纷纷交头接耳。

　　太尉胡崇山眉头紧皱，心中暗忖：这熙宁公主如此强硬，恐怕日后会成为朝堂上的一大变数，必须想法子遏制她的势力。

　　而兵部尚书魏延年，眼中则闪过一丝兴奋，他深知，若李嘉凤真能设立镇北都督府，自己在军事上的话语权也能随之增加，毕竟这镇北都督府日后少不了要与兵部打交道。

　　不过枪打出头鸟，眼下他还是皇帝这边的，不能亲自为李嘉凤说话。

　　他知道其中利害，倘若熙宁公主就此获罪，狄戎肯定会卷土重来，到时候生灵涂炭，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大昱罪人。他要找准时机，保下李嘉凤。

　　“儿臣不敢！”李嘉凤长跪不起。

　　咸淳帝抬手示意众人安静，目光再次落在李嘉凤身上，缓缓说道：“熙宁，你一片忠心，朕自然知晓。只是你身为女子，做出此番违逆纲常之事，可知罪。”

　　李嘉凤咬了咬牙，坚定地说道：“父皇，儿臣心意已决。大昱边疆不稳，儿臣难安。为了大昱的江山社稷，为了边疆百姓不再受苦，儿臣甘愿舍弃个人私欲，别无二心。”

　　咸淳帝沉默片刻，心中权衡利弊。

　　他一方面忌惮李嘉凤手握重兵，怕她势力坐大威胁到皇权；

　　另一方面，又深知如今边境局势确实需要像李嘉凤这样有能力的人去镇守。

　　若强行剥夺她对镇北军的兵权，万一狄戎再次来犯，后果不堪设想。

　　他确实刚愎自用，但不傻。

　　有人看出来他的犹豫，趁机出列。

　　“陛下，臣以为公主所言有理。”魏延年拱手说道，“镇北军在公主的带领下，多次击退狄戎，屡立战功。如今设立镇北都督府，由公主统筹边防要务，定能更好地保卫我大昱边疆。”

　　咸淳帝看了魏延年一眼，没有说话。

　　光有一种声音也不行，显得他专听独断。

　　于是，胡崇山也站了出来，忧心忡忡地说道：“陛下，公主虽忠心耿耿，但镇北都督府贸然设立，恐会引起各方猜忌，朝堂内外议论纷纷。还望陛下三思啊。”

　　咸淳帝微微皱眉，心中愈发纠结。他看向李嘉凤，问道：“熙宁，若朕准你设立镇北都督府，你如何保证这都督府不会成为你拥兵自重的工具？”

　　真是演都不演了。

　　李嘉凤心中一凛，知道这是关键的时刻，必须给出一个让皇帝放心的答复。

　　他略作思索，心一横，说道：“父皇，儿臣愿交出虎符。”

　　“镇北都督府的用人权、调兵权等重要权力，都置于陛下的监管之下。但凡重要决策，必先奏请陛下，待陛下恩准后再行实施。儿臣定当恪守臣子本分，绝不敢有丝毫僭越之心。”

　　“如有违逆，千刀万剐！”

　　咸淳帝听了李嘉凤的话，心中的顾虑稍减。她既交出虎符，他今晚的目的已然达到。

　　至于千刀万剐的毒誓，他完全没有当真。这种话誓言他发过更多，倘若一一应验，自己早就死过千万遍了。

　　“窃我河山者……不得好死！”他想起女人临死前恨毒的诅咒。

　　咸淳帝平生最恨女人，他的姑母，也就是被推翻的先皇，曾几度颠倒权利抬高女人的地位。

　　可女人这种软弱、虚伪、自大的物种怎敢支配男人？

　　好在李嘉凤还算听话，明白审时度势，李重愿意留她做一把趁手的刀。

　　他沉吟片刻，缓缓说道：“既然如此，朕便准你在京城设立镇北都督府。但你需记住，一切权力皆来自于朕，若你有任何不轨之举，朕绝不姑息。”

　　李嘉凤知道他同意了，连忙叩首：“谢陛下隆恩！儿臣定当不负陛下所托。”

　　大臣们见皇帝心意已决，纷纷闭嘴，躬身领命。胡崇山心中虽仍有担忧，但也只能无奈退下。魏延年则暗自得意，救下熙宁公主还没有被皇帝察觉，这个天大的人情必然能在日后发挥作用。

　　咸淳帝坐在龙椅上，捏着眉头道：“罢了……朕乏了。待明日早朝，再与众爱卿详细商讨边防事宜。”

　　他看着一直跪着的李嘉凤说：“退下吧。”

　　李嘉凤再次叩首：“谢陛下体恤，儿臣告退。”说罢，她起身，在众大臣复杂的目光中，大步走出了大殿。

　　咸淳帝答应的公主府还未交付，今晚只能出城对付一晚。心里咒骂了狗皇帝无数遍，他实在不愿多呆一刻。

　　亲卫在殿外列阵等待，他接过缰绳，跨上白马，朝宫门外飞奔而去。

　　……

　　咸淳帝目送李嘉凤离去，眼中闪过一丝阴翳。龙袍袖袍下的手指微微屈起，却最终没有动作。殿内群臣依然屏息凝神，只有王德全悄然靠近皇上身边，低声禀报：“陛下，要不要派心腹监视熙宁公主？”

　　“不必。”咸淳帝摆摆手，声音低沉，“朕要让她放松警惕，自己露出行迹。”

　　“诸位爱卿也退下吧。”

　　魏延年站在朝班中，面上维持着恭顺的神色，心中却不平静。他知道，今日虽救下了熙宁公主，但皇帝对她的戒心更重了。他正欲告退，忽然瞥见胡崇山对他使了个眼色。

　　退朝后，胡崇山在宫墙下截住魏延年，低声道：“魏大人好手段，竟敢在陛下面前为熙宁公主求情。”声音虽轻，却透着威胁之意。

　　魏延年微微一笑：“胡太尉言重了。边疆安稳，乃国之大事，臣只是就事论事罢了。”

　　“哼，”胡崇山冷笑一声，“失了虎符的主帅算什么靠山，魏大人的算盘恐怕要落空。”话音未落，人已远去。

　　魏延年神色不变，心中却警铃大作。熙宁公主势力的膨胀已经引起了朝中各方势力的不满，自己虽暂时单方面与她结盟，却不能不留好后路。

　　李嘉凤策马出宫，一路狂奔至城门前。夜色已深，守城士兵认得她是熙宁公主，急忙开门放行。他出了京城，直奔城郊禁军营。

　　早一刻交还虎符，皇帝的诺言就多一份保障。

　　“公主回来了。”禁军将领慕容士成迎上前，单膝跪地。

　　“我来取虎符。”李嘉凤边下马边道，“明日正式归朝。”

　　慕容士成递上一封密信：“据探子回报，京中有人散布公主功高盖主的舆论，诸位皇子恐怕明日早朝就会有所动作。”

　　李嘉凤冷哼一声：“父皇猜忌我多时，今日不过是稍作试探。”他揉了揉太阳穴，“镇北军的调动令可曾发下去？”

　　“已秘密送往各边镇，只等人马集结完毕。”他答道。

　　“陛下口口声声大昱江山社稷，却容不下一个女子为国效力。”李嘉凤眼底燃起疯狂的焰火，“待我掌控镇北全军，再徐徐图之。”

　　“公主三思，京中形势复杂，贸然行动恐怕引来祸端。”慕容士成呈上虎符，低声道。

　　李嘉凤接过虎符，眼中厉色稍缓：“士成，你我年少相知，我信你胜过任何人。若我将来真有什么不测，镇北军就交给你了。”

　　慕容士成连忙跪地：“末将万死不敢！末将这条命就是公主的，愿为公主赴汤蹈火！”

　　“起来吧。”李嘉凤轻轻扶起他，唇边却浮现一抹苦笑，“明日我自会进宫，当着满朝文武的面交还虎符。但在我掌控镇北军之前，这不过是做戏罢了。”

　　送走慕容士成前，他思忖半晌，道：“对了，多留意一下朝中那个留山羊胡子的魏大人，应当能为我所用。”

　　次日，天刚蒙蒙亮，李嘉凤便已在通往皇宫的马车前准备就绪。休整一晚恢复了精神头，他更显得英气勃发。

　　“驾！”一甩马鞭，胯下骏马长嘶一声，带着他返回皇城。

　　为避免百姓夹道相迎，引起咸淳帝和诸皇子的忌惮，慕容士成派禁军围住沿路街道。护驾的禁军列成两列，如铁壁般将公主车驾与周围隔开。

　　不过熙宁公主面圣的消息还是不胫而走，想亲眼目睹李嘉凤风采的人总有办法。树上、房梁上、院墙上蹲了许多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

　　李嘉凤一路目不斜视，唯独路过朱雀大街时，终于没忍住看了一眼——

　　重重绸缎下，趴着两条大青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