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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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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西检查下,有没有遗漏的。”
“……没有。”
卓远懒得多说一句废话,直接出了门,北里跟在他后面,眼看着门口一直用鼻孔看自己的女人换了个诚惶诚恐的模样,目送自己离开,心里谈不上多少快意。
宿东方的手下可以配枪,他是这么有手段的人,自己跟着他,能求个善终吗?
但眼下的情况容不得他想太多,要么在昨天横尸街头,要么继续走一步看一步。北里确实想过死,但还没到一心求死的程度,至少想起未曾谋面的父母,他总能莫名燃起求生欲。
很多孤儿院的孩子都对亲生父母并不感兴趣,他们心里很清楚,如果父母还在世,但凡心里有一丝牵挂都不会把自己丢到这里来。北里却不太一样,他总是相信父母也在找自己,他们只不过是暂时走失,并不是刻意的遗弃。这种想法曾经让孤儿院的工作人员都觉得可笑,但他依然如故。
“你现在身体怎么样?”
卓远问了他一句,北里说:“已经没事了。”
“那就送你去宿总那边,他会给你安排事情。”
宿东方看到他,还是很高兴的,嘴上埋怨卓远,这么迫不及待把人带过来,身体都没养好,还是很快叫了个女人来,带北里去工作间。
女人胸牌写着业务经理,尽职尽责地给北里介绍,他们现在所在的公司是宿东方手下新起的娱乐公司。现在直播行业兴起,他们当然也要赶上风头,招募大量主播签约合作。
“不过,我们之前都是从其他平台谈准备解约的主播,你是第一个没有任何经验的素人。”
北里问:“我做不好怎么办?”
女人笑道:“还没做,怎么就说自己做不好?你知道做直播最重要的是什么?”
北里摇摇头,女人把他领到工作间的电脑前,让他坐下来,调试好设备后,北里的脸就出现在屏幕的直播软件里。
“重要的是有流量,有流量就有曝光,就算没有打赏,光靠广告也能赚回收益。”女人扶着他的脸对准镜头,“你的脸摆在这里,就是流量。”
北里扫了眼直播软件的右侧,他目前为止没有说一句话,但是肉眼可见地涌入了几十人,屏幕上刷起了数量不小的弹幕。
他没有心情去看那些人说了什么,问:“合同能让我看看吗?”
女人收敛笑容,谨慎道:“你没有经纪人,合同是宿总那边定的,暂时还不能透露。”
*
那份合同,北里从来没有亲眼见过,但是每当流水不达标的时候,或者表现不尽如人意的时候,宿东方就会适时地提出,按照合同,他需要做出相应的补偿。
这份合同签了几年,他甚至也是不清楚的。自从认识宿东方之后,时间对他而言也逐渐沦为没有实感的概念。
北里回到住处时,天已经快黑下来,夏至一过,天就黑得越来越早。外面的天空透着荧荧的深蓝色,星点在污染严重的空气里依稀分布,看不太清楚。
非常适合摄影的蓝调时刻,但他不懂,只是打开直播间开始工作。
直播间早早蹲守了不少人,已经有人在刷三周年有没有什么活动。
“有什么纪念活动吗?有的。”他受过培训,已经学会对着镜头露出熟练的营业笑容,“充值一个月的嘉宾可以赠送主播的拍立得,可以指定写什么内容,充值贵宾可以升级为写真集呢,老板们要来捧场啊。”
他话刚说完,榜一的“苍龙”就刷了几个礼物炒热气氛,北里看到礼物,谢得有点勉强:“谢谢老板的……5个礼花。”
宿东方想单独找他,虽然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但大概率不会是愉快的事。
本来这一晚上大概就是要在无聊的谢礼物和读id里过去,直播间播了三年,会打钱的也基本都是熟面孔。北里读着读着,突然停顿了一下:“谢谢……宿夜待曦……充值一年的贵宾,老板破费。”
这名字听起来像宿东方的小号,但是他很清楚,宿东方没有这个耐心跟他玩情趣,所以这人是谁?
还没想明白这个问题,“宿夜待曦”又发了一条付费弹幕,明晃晃地跳到前排:“我想听你的心跳。”
北里的直播没什么实际内容,他没有什么才艺,只靠脸又不能长久地留住观众,所以安排他播的是擦边类型的助眠。说是助眠,跟真正靠技术吃饭的专业助眠差得很远,大多数时候还是靠听心跳、学猫叫之类的擦边来赚打赏。听心跳这个环节需要把衣服拉下来露出胸口,重点不在听觉而在视觉。
看来是被封面吸引来的色批。北里已经习惯了,笑着去拿耳麦,顺势解开上身衬衫的扣子。
他早就不是第一天上岗会被弹幕非礼要求吓得关电脑的愣头青,已经会熟练地用耳麦摩擦胸口,尽可能对着镜头露出最大面积的皮肤,又不至于被超管看到封号——这是宿东方手把手教的。
“我不是慈善家,也不相信积阴德那套。”宿东方告诉北里,“所以你至少得把我投进去的钱赚回来,不管你用什么方法。”
北里没有反抗。他经常听到培训的工作人员私下说,如果把北里的位置给之前谈好或者有意向跳槽过来的主播,赚得一定比现在要多。这话往往说着说着,会往不客气的方向发展,比如,宿总为什么会签一个白纸一样的素人,直播软件都不会用,除了脸一无是处,难不成真的是私底下有什么……
很不幸,全说中了。
“老板能听到吗?”北里盯着屏幕右下角的时间,“五分钟到了哦。”
“宿夜待曦”没有回答,而是又发了一条付费弹幕:“你心脏不太好。”
北里愣了愣,没想到他居然真的在听。
“我也不知道……每年体检没什么问题。”北里想把这个话题敷衍过去,“可能麦的音质不好吧。”
他被这个话题弄得不知所措,一时居然忘了把衣服扣好,弹幕像闻到腥味的苍蝇一样汹涌起来。
“别熬夜了,注意身体。”
“宿夜待曦”大概是注意到他直播间里写的流水要求,默不作声地刷了几十个礼物,很快就超过了要求的份额,眼看着就要翻两倍。北里忙道:“谢谢老板,我会早点休息的。”
他急匆匆谢了剩下的礼物,道过晚安,就关掉了直播。看看时间,现在才九点半,离他平时的下班时间早了五六个小时。
这人什么意思?现实里劝妓从良不够满足他的虚荣心,跑到网上赛博救风尘了?
北里对着电脑发呆了一会儿,听到客厅门打开的声音。
进门的人长了跟卓远一样的脸,表情却莫名多了几分戾气,开门见山道:“宿总让我来看看你为什么下播。”
“……我想休息。”北里硬着头皮想了个理由,“而且我流水也够了,没必要……”
对方的表情逐渐奇怪:“你应该知道我不是我弟吧。”
“……知道。”北里说,“你是卓群,我认得。”
卓群突然发作,揪着他的头发把人从椅子上直接拽起来,硬是拖到窗前,北里不敢反抗他,只敢尖叫一声:“你干什么!”
窗户被一把推开,卓群把他拦腰按在窗口,再使点劲就能丢下去。
“那你是怎么敢跟我找理由的?”卓群问,“我什么时候跟卓远一样好说话了?”
“嫌钱太多?你当年跟条落水狗一样求着别人救你的时候怎么没这么清高?偏要挑今天偷懒,把客都赶跑了你拿什么赔?”
北里看着窗外,楼下的花坛被距离拉远成一个小小的绿圆圈,黑夜里像一只幽深的瞳孔。
他很早就不住在宿东方家里,正式拿工资的第一个月就搬了出来。但宿东方也不允许他离自己太远,精挑细选了现在的住处,十一楼,哪天真被丢下去,宿东方也有手段证明是他自己不小心掉下去的,他一直都清楚这一点。
“你放开我。”北里努力设想自己掉下去四分五裂的惨相,找回了点说话的力气。
“你让我回去,我回去继续播。”
卓群威慑性地又把他往下按了按,让他长点记性,这才把北里丢回转椅上。北里正要开直播,卓群又道:“等等。”
“怎么了?”
“把你脸擦了,哭哭啼啼的给谁看。”
北里摸到脸上湿漉漉的,大概是刚才被卓群拽疼了逼出来的眼泪,他面无表情抽纸巾擦掉,深呼吸了一下,又开了直播。
“怎么又回来了?哦,刚刚是有点事,现在结束了,难得今晚人多,跟大家多聊聊。”
“主播眼睛有点红。有吗?可能是不太舒服揉的,最近入秋了天气冷,容易犯结膜炎。”
“怎么头发乱糟糟的……这不是急着回来开播,换衣服的时候弄乱了。”
那个“宿夜待曦”又发了付费弹幕,内容只有一个简单的:“?”
北里低下头,假装喝水没看到,简单地感谢了一下,没有回应。那人似乎也发觉了什么不对,接下来没有再刷过礼物。
卓群在旁边,雕像一样看着北里营业,他不说停,北里也不敢停,强打精神一直熬下去。
直播间里的人也渐渐少了,弹幕只剩稀稀拉拉几条的时候,卓群用指节敲敲桌子,示意他关掉。
电脑右下角时间显示六点多,他居然播了个通宵。
“晚上五点我再过来接你,提前收拾好,别让人等。”
北里困得眼睛都睁不开,整个人陷进椅子里,怏怏地应了声。
“那五个礼花,是五点钟的意思?”
“不是。”卓群否认,“你去了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