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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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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念?”听到这个名字的一瞬间,沈明佑就警觉起来,眼神透出些危险,转眼又掩藏起来,“你们兄弟俩的名字,听起来倒是有趣,只是你兄长那人过于沉闷,没有二公子讨喜。”
江念被养成了个天真愚蠢的性子,听到这话只以为皇帝对江郁离不满,转而看上了他。
“兄长自幼就是这性子,连父母都不怎么亲近。”
“是吗,可惜朕本来要他做这个皇后,是想缓和与丞相的关系来着,现在看来怕是做了无用功。”似乎在惋惜自己找了个没用的筹码。
江念果然上钩,自豪的炫耀着,“陛下有所不知,父亲向来不喜兄长,家中受宠的是我,名字也是父母怜我体弱,这才把在山里的兄长接回来,改了名字,就为了给我祈福挡灾。”以为皇帝对他感兴趣,特意把脸扬起些,露出个漂亮的角度。
沈明佑笑着,似乎对他很感兴趣,手却在看不到的地方捏碎了龙椅的扶手。
“还有呢,不过是个名字,兄长爱护弟弟,算不了什么,二公子莫不是想多了。”江郁离说过,江家待他不好,可当时他没信,不知道那人受了多少委屈,江平远又偏心到何种地步。
江念笑着,声音温软,语气天真又残忍,“陛下真是冤枉我,在父母眼里,江念安怕是连条狗都比不上,小时候看见他练剑,我就说了一句羡慕哥哥能如此健康,父亲就让母亲废了他的武功,从此连剑都提不起来。父亲最是宠我,陛下不如弃了兄长~”
沈明佑笑的更灿烂了,叫来鹤影,“二公子还真是受宠,朕让人告诉丞相,二公子在宫里住些时日。”
还不等江念高兴,忽然又换了副极为恐怖的面孔,“鹤影,把人拖下去,送去天牢,朕亲自审。”
从天牢出来已是半夜,沈明佑黑着脸,身上带着些许血腥气。
“别让人死了,告诉江平远,朕把人留下陪皇后了。”沈明佑在人前向来是有些玩世不恭,带着几分稚气的形象,此刻却像是地府里爬上来的杀神,周身寒气简直能冻死人。
“江家,也是时候该算算账了,欠他的,朕会一件件的讨回来。”从前想着江平远这个老东西蹦哒不了多高,温水煮青蛙逗着玩玩算了,如今看来,畜牲就该直接杀了。
在宣玉殿门口徘徊半晌,想着自己一身血腥气,又是半夜,人应该已经睡下,终究是没踏进去,从前说的话像利箭,一根根向他心口扎来。
——皇后既然说了这是侥幸,那这便算不得数了
——臣说江家待臣不好,陛下可信?
——你投靠了朕,亲口污蔑了自己的父亲,江念安,你觉得朕信吗?
——你父母为你取名念安,想必也是希望你一生平安顺遂。
——朕能叫你念安吗?念安…念安……
—— 为什么不争取一下……别永远一副不争不抢,不怨不快的样子……
……
他怨一个被打断了骨头的人为什么不站起了,告诉一个被父母虐待的人天下父母皆爱子,一声声叫着他最厌恶的名字……
明明一开始就说了,江家待他不好,他没信……怪不得,为了个安慰喝下那杯险些要了命的酒,怪不得,皇帝许下的承诺只要一盘蜜饯,怪不得……
沈明佑坐在桌前,一夜未眠,终于到了早上,急匆匆奔着宣玉殿去,快出门才想起来身上带了血腥气,忙梳洗一番,换了衣裳才去。
又是徘徊许久,越是靠近,就越是心疼。
那人早早就起了,照例坐在窗前,不知想什么。
“……皇……朕给你换个名字吧。” 不知怎么开口,不敢面对那双眼睛。
“陛下怎么突然想起这个来了。”
“昨日发现这名字与朕的一位长辈冲了,皇室规矩多,改了吧。”
“陛下这理由是不是过于敷衍了。”
“抱歉,我……改了吧……”不知道如何开口,江念交代的那些无时无刻不在他脑海里掀起巨浪,心疼到无以复加。
“郁离。”见沈明佑愣神,又重复了一遍,“江郁离。”
“这是,你自己取的名字吗。”沈明佑变得小心翼翼,生怕再说错什么。
“嗯。”
“我……算了,听说江南一带有名是齐神医最近在京城出现过,我让人去找了,到时候让他给你看看。”据说那神医性子古怪,但只要能治好他,沈明佑什么代价都肯出。
“陛下何必费心,臣这身子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了。左右有宫里的太医照看着,也出不了什么岔子。”就算找到了,那神医也不会愿意进宫来给他医治的,到时候怕不是想亲自送他上路。
单薄的身子突然被环抱住,沈明佑的胸膛贴在他背后,心跳声格外明显。
“你说江家待你不好,从前我不信,现在和你道歉好不好。”几乎是乞求着,把脸埋在他的颈窝,心疼的要落下泪来。
“陛下待我很好,这就够了。”颈间被眼泪砸中,几乎要烫穿皮肉。
“我待你不好,郁离,我好坏的。”初见时他怀着成见,以为他与江平远并无两样,还羞辱了他。“第一次见,就让你跪了一夜,你该有多委屈……”
江郁离知道,皇帝怕是知道了些什么,所以才这般难受,只是他做的那些事跟在江家受到的一笔,简直不痛不痒。
“我一次次的警告你要安分,还怀疑你……明明说好答应你,结果又反悔,郁离,我好坏的。”
覆上皇帝的手,安抚着,“在宫里的日子好过很多,陛下怀疑的也不无道理,臣不会放在心上。”
沈明佑后悔,为什么当初那般幼稚,为什么自己那么没用,连江家的真实情况都查不出来,若不是这次见了江念,还不知道要被瞒到什么时候。
“陛下肯放臣出宫吗?”再一次询问,感受到身后人僵硬了一下,江郁离就知道答案了。
“等过段时间,事情结束,我带你出宫住段时间。”这就是拒绝了,沈明佑小心翼翼的打量着,试图看出些什么,眼前人只是垂下眼,说他知道了。
江平远这些年做下的事被一一翻出,连带着他勾结翼王,试图谋反,江府上下皆被打入牢狱,等候发落,唯独翼王一派还有些许残支,用不了多久就能一网打尽。
江郁离没再提出宫的事,只是愈加沉闷,沈明佑看在眼里,心里难受,正巧太后要去瑶山祈福,不如趁这个机会带他出门散散心。
瑶山是历代皇室祈福的地方,山不算陡峭,沿途栽了不少花树,这个季节花瓣铺了满地,风光正好。
沈明佑让大半护卫留在山下,只带了几个影卫贴身跟着,太后在前面,他在后面拉着江郁离讲从前来瑶山时发生的事。
“陛下还是小心些好,翼王还没落网,难免生事。”作为一个皇帝,这几个人保护显然是不够的。
“翼王残部成不了气候,不想太多人,打扰了我们。”
沈明佑都这么说了,江郁离也不再说什么,只是刚行至一半,两边林中突然围上一群杀手,人数之多,显然他们处于下风。
“鹤影,去护着母后。”鹤影领命,拔剑护在太后身旁。
两拨人交缠在一起,沈明佑一边拔剑反击,一边护着江郁离,虽然他们这边武艺高强,但架不住杀手太多,渐渐落入下风。
身后护卫杀出一条路,沈明佑让人护着江郁离和太后先走,山下的护卫应该已经发现不对,正在往上赶。
正在这时,一魁梧男子手提重剑,朝沈明佑劈开,正是翼王,当年翼王也是从战场上杀出来的,招式狠毒致命,皆是奔着致命处去的。
江郁离被护着,鹤影在后面抵挡,很是吃力,不知何处又窜出几个黑衣人,正从旁边偷袭而来。
沉默着捡起一把地上掉落的剑,利落的解决身旁的敌人,把太后交给解放出来的鹤影,一步一步朝沈明佑走去,一路上遇到的杀手皆被斩于剑下。
沈明佑费力躲开翼王的重剑,身侧又被短刀划伤,正在翼王准备刺中他时身后出现一把剑,挥开了致命的攻击,以极为迅速的招式刺入翼王的命脉,胸口却也受了翼王一掌,那人没后退,把剑扎的更深。
山下的援军终于赶到,将剩余的杀手控制住,沈明佑看着站在身前,提着剑的人,满目惊讶,还不等他问,江郁离猛的喷出一口鲜血,身子骤然倒下。
忙把人接住,才发现他轻的像一片羽毛,随时都要飘走似的。
“江郁离!”怀里的人不停吐着血,脸上却笑的灿烂。
“陛下…可不可以…答应…臣,一件事……”气息很乱,他人江郁离别说话,可江郁离坚持着,求他,沈明佑忙说答应,什么都行。
“江平远书房有…间…密室…先生……尸骨……求陛下……送到……江南。”
沈明佑以为江郁离会求他放他出宫,没想到却是这样一个要求,连连答应,江郁离见他应下,笑着闭上了眼睛。
幸亏瑶山离皇宫不远,江郁离被太医围着,却都说无能为力,身体似乎是已是强弩之末,脉搏更是一团乱麻。
之前神医已经找到,只是一直不肯进宫,现下也来不及劝说,鹤影直接把人绑了过来,只希望他能救人。
“给我放开!老子说不救就不救,信不信老子把人给你毒死!”吵闹声在见到躺在床上的人时戛然而止,甩开抓他的鹤影,奔到床前。
“江郁离!”齐宣白怒了,嘴上骂着收却摸上江郁离的脉。
沈明佑忙凑上去,却看江郁离的手被狠狠甩开,他上前抓住齐宣白,问他能不能救。
“只要你救活他,代价随便你开。”
“让他去死,老子才不救这种自寻死路贪图富贵背信弃义的小人!”齐宣白气急了,却又甩不开那手,只能继续骂着。
“我爹自小教导他,他却害死我爹,连尸首都被江家扣下,明明答应要将我爹尸骨送回江南,可转眼就进了宫,当他的富贵闲人去了,这种狼心狗肺的东西让他死了算了!”当初江郁离与他约好,三日后就行动,把他爹的骨灰带出来,让他接应,两人一同离开,可他等了许久不见人,一打听才知道江郁离进了宫,做了皇后,还颇得圣宠怕是早把他们的约定忘在脑后了。
“是朕强要他入宫,他拒绝不了,他晕过去前求朕,将他先生的尸骨送到江南,他没忘!”转眼就想明白了,江郁离口中的先生大概就是齐宣白的父亲,是他把人带进了宫,打乱了他们的计划。
“求你,救救他。”
一听这话齐宣白瞬间反应过来,忙掏出银针在江郁离身上扎着,一边扎一边骂。
“真是上辈子欠了你了,你个自寻死路的疯子,明知道不能动内力,还如此透支自己的性命,怕是连压制蛊虫的药都许久未用了,你当真是不想活了。”
随口骂的话却砸进了沈明佑的心里,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江郁离还受了多少苦。
一直到深夜,齐宣白才停下手里的动作,床上的人依旧紧闭着眼,面色苍白,似乎已经死去。
“郁离怎么样了?”沈明佑就站在一旁,见他收手忙开口询问。
“暂时死不了,能不能醒看他自己,他要是自己不想活,谁也救不了。”听到这话沈明佑心里一沉,这世上好像没什么值得他留念的。
“我们聊聊。”齐宣白开口。“现在你也做不了什么,一切看他自己了,有些事我要知道。”
“去偏殿吧。”虽然人还昏迷着,可沈明佑就是下意识的怕打扰了他。
“你们约定什么时候动手?”齐宣白提到过一个约定,只是不知道具体他们是怎么计划的。
“在他入宫的那天,原本我们能离开的。”若不是皇帝突然的行动,江郁离恐怕已经带着他爹的骨灰逃出去了。
“你的意思是,若不是朕,他早就自由了。”声音有些颤抖,是他亲手扼杀了他奔向自由的权利,把人圈在宫中,像一只鸟雀。
“他被下了蛊,好几种,平日要吃药压制,否则性命难保,他那性子不会在完成约定前放弃,半年前,你做了什么?”江郁离这人活的很累,总觉得亏欠,其实算起来他爹的死不能算在江郁离身上,他也是受害者,可事情因他而起,让齐宣白怎能不怨,再者既然答应了,江郁离就一定会想办法完成,怎会突然的就放弃了。
“半年前……朕说要他做一辈子的皇后……”大概就是那时候,他断了江郁离出宫最后的希望,是他,亲手将他送上了死路。
一拳打在脸上,沈明佑没反抗,齐宣白恨不得掐死他。
“等他醒了,朕就放他走。”
“去江家找药吧,他向来不给自己留退路,手里的药怕是都被他毁了。把躁动的蛊虫压制住,说不定还有救。”这人在做出选择时,就没想活着。
“要是不愿意醒就算了……他太累了,让他走吧。”齐宣白嘴上怎么说,心里却也不想放弃,只是死亡对江郁离来说或许更像是一种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