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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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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最近送了不少东西,宣玉殿都快被堆满了,连院子里的树上都被挂上了珠链,侧面打听着他喜不喜欢,面对他时还莫名有些脸红。
“这些东西,你可还喜欢?”眼神飘忽不定,偷偷观察着青年的表情,可惜青年依旧是那副淡淡的,挂着礼貌微笑的样子。
他不喜欢吗,为什么不说,要是喜欢为什么不开心,是朕那天说的话太伤人了吗,他在埋怨朕吗,埋怨也是应该的,莫名被卷入这场风波,又被他一杯酒害的吐血,结果像个锯了嘴的葫芦,什么都不说。
“谢陛下赏赐,臣喜欢的。”意料之中的答案,敷衍,淡漠。
“听人说你除了请安,不曾踏出过寝殿,整天在这枯坐着。”不由得有些心虚,明明是他明里暗里的警告青年安分些,现在反而问起这个。
“臣觉得这样很好,宫中用品俱全,陛下还给臣送了话本解闷,臣不觉无聊。”
“那就好,朕特意问了希乐跟明礼,找的话本都是当下京城最流行的。”
“原来是这样,让陛下费心了,也替臣谢谢二位殿下。”怪不得送来的东西还掺着些女孩子喜爱的,想是皇帝把打听来的一股脑全塞给他了。
“今天阳光不错,陪朕到御花园走走吧。”
冬日的御花园一片枯黄,唯有几支梅花发了新芽,角落还零星绿着几颗松柏,偶尔有鸟雀停在枝头叽喳几声。
有些懊恼,如今花园并不漂亮,怎么能把人约到这,阳光再好也是寒冬,这人身子弱,冻着了可如何是好。给人紧了紧身上的大氅,雪白的狐狸毛衬的那张脸更加精致。
江郁离不习惯与人如此亲密,身子有些僵硬,看着那人给自己系好带子,又一脸懊恼,居然觉得也不难接受,心底泛起丝丝暖意。
“现下时节不好,等开了春,必定比现在艳丽百倍。”他在解释吗?这话听起来像是邀请自己春天一起赏花。
“梅枝抽芽,松柏长青,鸟雀啼鸣,臣觉得别有一番趣味。”
“这点东西就满足了,皇后还真是不挑。”恼怒与自己的失误,又被这算得上安慰的话开解,嘴里冒出来。
……良久的沉默。
“陛下说的是。”“对不起,朕不是那个意思。”同时开口,皇帝别别扭扭的道着歉。
“臣很少出门,自然觉得什么都好,让陛下见笑了。”这话不假,江家一向不喜他出门,只是碍于在外的伪装,偶尔让他出门参加些诗会,免得别人说江家大公子是个草包,若是有机会,没准还能与哪家小姐结亲,给江平远拉拢些人脉,只是与翼王搭上线后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只偶尔让他出去露个脸。
“等天气暖了,朕带你出宫走走。眼下年关将至,朝中事忙,朕让人给你准备些民间的趣物,要是有什么想要的,吩咐下去,朕让人一同给你带来。”想了想又补充道:“等忙完,朕再陪你。”
这话说的莫名其妙,他们不过逢场作戏,大过年的,来陪他做什么,算算时间,江平远又该上折子,让他回家一趟了。明面上说是思子心切,实际上是为了取血给他那个弟弟养身子,想起那种失血过多的感觉,心中有些许抗拒,果然不出所料,紧接着皇帝就开口了。
“江平远上了折子,说想让你年前回去一趟,与家人团聚。”
“臣知道了,全凭陛下安排。”
手被拉住,滚烫的温度让他愣了一下。
“你想回去吗?”
沈明佑很认真的问,仿佛只要他说不想,就能去回绝了江平远的要求,沉默片刻,最终还是笑着说全凭陛下做主。
和想象中的不一样,沈明佑把他的手握的更紧,把一个暖炉塞过去。
“皇后的手好凉,怎么都捂不热。”明明出来时已经抱了个暖炉,手一离开又是冰凉,比起暖炉,江郁离感觉更烫的是皇帝的手,攥得紧紧的,抽也抽不出来。
“陛下……”
像是突然回神,对自己刚才的行为感到震惊,怎么就那么抓着人的手不放了,反应过来却没舍得放手,别过头躲过青年投过来的目光,当做没发生。
“母后最近老说,年底后宫事宜繁忙,她忙的有些劳累,皇后就留下帮母后分担一下吧。”终于把人放开,手里还残留着些许触感。“朕明日同母后说一声,她会高兴的。”抬头看青年的表情,似乎想看到什么,刚刚牵了他的手,他是怎么想的呢?一如既往的平静,有些庆幸他不在乎,有恼怒于他不在乎,朕这是怎么了?
“谢陛下。”心里有点乱,最后只说出了三个字。
“回去吧,天冷,往后宫里你想去哪都行,让人照顾好你,多添些衣裳。”说完就让人送他回去,太后把持后宫多年,怎么会因为一个平常的年节忙不过来,皇帝找的这个理由,过于牵强了。
罢了,左右不用回江家,舒服日子谁不想过,刚到宣玉殿,凝蝉就端上一碗姜汤。
“公子,这是陛下吩咐给您熬的姜汤,您快趁热喝了吧。”
辛辣的姜汤入口,泛起丝丝甜意,沈明佑让人放了糖,似乎把他随口说的话记在心上。
“陛下还有别的吩咐吗?”
“回公子,陛下吩咐奴婢们将炭火烧的旺些,又送了些皮料,说是给您做个暖手的。”
……
“下去吧,我知道了,天气冷,给殿里其他人也分一碗姜汤吧,莫要染了风寒。”
“谢公子。”
沈明佑一夜没睡,想了一宿也没想明白昨日为何做出那样的举动,还答应让人留在宫里,甚至用了母后做借口。一下朝,沈明佑直奔寿康宫,不仅为了昨日随口撤的理由,还想问问太后自己这是怎么了。
“我不想看他勉强,想让他高兴些,昨日不知中了什么邪,竟抓着他的手不放了。”回想着近来的举动,沈明佑觉得还是哪里出了问题。
“他还没说什么,我就不想逼他回去,还把母后拉出来当理由。”
太后笑着听着,脸上带着些许无奈,最终叹了一口气,眼神带上些许忧愁。“我儿这是有喜欢的人了?”她这个儿子自小宠着长大,却没见对谁动过心,自幼聪慧过人,没想到在感情上一窍不通,这分明是有了想法却不自知。
“喜欢?江念安?可他是男子,还是江平远的儿子,我如何……”
“那母后问你,你牵了他的手,是什么感觉?”
“他的手很凉,大概是因为身子不好,怎么都捂不热,腕骨很细,很瘦,手感很好……太瘦了……要好好养养……”回想着昨日,那细腻的触感好像又出现在指尖,有些痒,痒到心里。
又是一声叹息。“那他是什么反应?”
沈明佑低着头,半响才开口。“他没什么反应,像是什么也没发生。”
太后的叹息声更重了,“那你看了,是什么个想法。”
头低的更深,艰难的开口,“我高兴他没什么反应,庆幸他没把这件事放心上,又觉得有些气恼,恼他半点反应也没有。”凭什么就他如此纠结,那人半点反应也没有,着实是不公平。
“我儿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男子又怎样,母后只希望你开心快乐,若真的喜欢上一个人,就要好好待他,别让人委屈了,平日里口是心非的毛病也要改改,不然只会把人越推越远。”
沈明佑有些委屈,怎么就喜欢上了,他对他好,难道不是因为愧疚吗,只是看不得他不好,施舍些关怀罢了。真喜欢上了?沈明佑问自己,那他喜欢我吗?他有什么好的,不过是长的好看了点,温柔了点,让人心疼了点……
看着自己儿子低头蔫巴着的反应,太后就知道了,无奈的摸摸儿子的脑袋,“明日让他过来吧,寿康宫也好热闹热闹,让希乐跟明礼也过来,一家人总要相处相处。”
心不在焉的应下,有些沮丧的出了寿康宫,不知不觉居然绕到了宣玉殿的门口,思来想去还是走了进去,依旧是没让人通传,一进门就看见那人又在窗边坐着,窗子开了道缝,那人就顺着那缝往外看着。天刚下过雪,正是冷的时候,有些生气的走过去,把窗户关上。“你这身子是不想要了,大冷天穿的如此单薄,还开着窗,宣玉殿的宫人就是这般照顾你的。”
江郁离回过神,正准备请罪,身子却被抱起,放在床上,被厚厚的被子包裹着。手心被塞了个暖炉,他抬起头,不解的望着沈明佑,皇帝冷着脸,似乎很是生气。
“不关他们的事,是臣自己的主意……”沈明佑的脸更黑了,江郁离试着换了种说法,“臣知道错了?”
“皇后既然如此不在意自己的身子,想来也是不怕那苦药,以后也不用什么蜜饯了。”不罚一罚,总归是不长记性的。没敢对上那双眼睛,说了太后让他明日起去寿康宫帮忙,就黑着脸头也不回的走了。
晚上听雪把药端上来,往日放在一旁的蜜饯不见踪影,听雪脸上泛起心疼,不敢看他。
“放这儿吧。”让人出去后,江郁离端起药碗,望着黑漆漆的药碗有些出神,想来这些日子被养的太好,竟觉得有些不适应。不应该,江郁离想着,凑到嘴边准备一饮而尽,入口却不是苦涩,是中药特有的味道混着甜味,这药里也不知道加了多少的糖,不好喝,可是不苦。
听雪又端进来盘点心,悄悄的塞过来。
“公子快些压一压吧,奴婢偷偷给您拿的,陛下只说不准给蜜饯,想来点心是无妨的。”
桂花的味道在舌尖化开,经久不散。
寿康宫最近热闹的很,两位殿下也在,太后让人备了茶点,炭火暖洋洋的,说着从前的趣事,希乐还调皮的叫他嫂嫂,太后笑着看着,并未阻止。
不知是不是有意,太后似乎在教他如何安排后宫的事宜,语气温柔,像是对自家的小辈。
睁眼到了除夕,太后摆了家宴,几个人有说有笑,气氛温馨,江郁离默默的听着,只偶尔回答太后的问话。
等吃完饭,沈明佑说要与他消消食,拉着他来到皇宫边上的一座塔楼,眺望着京城,不知从哪先开始的,金色的铁花被打上半空,又像流火般落下,一边未落,一边又起,满眼全是金灿灿的,耀眼,夺目,漂亮极了。
沈明佑攥着他的手暖着,什么话也没说,就那么静静的陪着他看着。
不知过了多久,金色的星河终是落下,江郁离收回视线,连带着飘出去的思绪一起。
“还没完。”耳边是低沉的声音。
天空划过一道流星,又炸开成花,四散而落,彩色的烟火铺满天际,将夜空染上颜色,心跳露了一拍,然后剧烈的跳动着,又被硬生生压下。
“多谢陛下。”简简单单的四个字,浇灭了沈明佑心里的雀跃。
“那你……喜欢吗?”皇帝从未如此小心翼翼过,一腔热血随着时间渐渐冷却。心底冒出一片叹息。
没再强求回答,只是给人拢了拢衣服,挫败的道了声:“新年快乐。”
沈明佑终于是承认,自己玩栽了,把心玩丢在那人身上了。
几乎是逃着走的,自己应该有些狼狈,沈明佑心想。
江郁离看着皇帝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什么。
喜欢吗?不知道,可是很漂亮。回到寝殿已是半夜,今日忙了一天,也是有些劳累,给宫人放了假,让他们自己去过年节,所以此时殿里空荡荡的,平日最常坐的窗前被挂上了一层帘子,有些奇怪。
走过去挑开,月光照在雪上,分外晃眼,窗户不知何时被换上了一整片琉璃,挡住了寒风,放进了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