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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食物中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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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庆节放假前一天晚上,江流收到了宋凌云的邀请,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悬停了足足十秒。他盯着那条简短的消息——“明天来我家吃饭?我妈说想给你做糖醋排骨。”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了。
江流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脑海里浮现出宋凌云那张总是带着阳光笑容的脸。
“好。”江流最终回复道,简短得几乎看不出他内心的波澜。
第二天早上九点,江流准时站在了宋凌云家门口。他穿着白色T恤和深蓝色牛仔裤,手里还拎着一盒从超市精心挑选的水果。
门铃响了三声后,门开了。站在门口的不是宋凌云,而是周令仪女士。她穿着简单的家居服,腰间系着一条印有小花的围裙,头发随意地挽在脑后,几缕不听话的发丝垂在脸颊旁。
“阿姨好。”江流微微鞠躬。
“哎呀,江流来了,快进来!”周令仪女士眼睛一亮,热情地拉住江流的手腕把他往屋里带。
江流跟着周令仪女士进了家,小心翼翼地脱了鞋,把水果递给周令仪女士:“阿姨,这是给您带的。”
“哎呀,这么客气干什么!”周令仪女士接过水果,脸上的笑意更浓了,“阿霄还在睡觉呢,你去叫他起来吧,二楼右手边第一个房间。”
江流点点头,轻手轻脚地上了楼。木质楼梯发出轻微的吱呀声,每一声都像是敲在他紧绷的神经上。站在宋凌云的房门前,江流深吸一口气,轻轻敲了敲门。
没有回应。
他又敲了敲,这次力道大了些。“宋凌云?”他小声呼唤道。
门内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然后是重物落地的闷响和一声模糊的咒骂。门突然被拉开,江流的呼吸瞬间停滞了。
站在门口的宋凌云顶着一头炸开的乱发,眼睛半睁半闭,上身赤裸,只穿了一条印着卡通图案的短裤。晨光从窗户斜射进来,在他白皙的皮肤上镀了一层金边,勾勒出少年初显的肌肉线条。
“干嘛啊这么早……”宋凌云揉着眼睛嘟囔道,声音里还带着浓浓的睡意。
江流的目光从宋凌云乱糟糟的头发滑到他光裸的肩膀,再到他平坦的腹部,最后定格在他睡眼惺忪的脸上。一种难以名状的感觉在胸口蔓延开来,他突然觉得眼前这一幕无比滑稽,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宋凌云的眼睛瞬间睁大了。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又抬头看了看笑得肩膀直抖的江流,表情从困惑变成了恼怒。
“笑什么笑!”宋凌云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他“砰”地一声关上门,隔着门板吼道,“在外面等着!”
江流立刻噤声,但嘴角还是控制不住地上扬。他靠在墙边,听着房间里传来乒乒乓乓的声响,想象着宋凌云在里面手忙脚乱的样子。十分钟后,门再次打开,这次出现在门口的宋凌云已经穿戴整齐,头发也勉强梳顺了,只是脸上还带着未消的红晕和明显的起床气。
“我妈让你来叫我的?”宋凌云抓了抓后脑勺,避开江流的目光。
“嗯,阿姨在做饭。”江流点点头,努力保持面部表情的平静,“她说让你快点起床。”
两人一前一后下了楼,厨房里飘来的香味让江流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周令仪女士正在灶台前忙碌,锅里翻炒的排骨裹着晶莹的酱汁,发出诱人的滋滋声。
“阿姨,我来帮您吧。”江流主动走上前。
“不用不用,你是客人,怎么能让你动手呢。”周令仪女士头也不回地摆摆手,“阿霄,给江流倒杯水,再拿点零食出来。”
宋凌云撇撇嘴,但还是照做了。他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冰镇可乐塞给江流:“给,你爱喝的这个。”
江流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喝可乐?”
“你来班里找我的时候不就在喝可乐吗?”宋凌云耸耸肩,仿佛这是再明显不过的事情。
午餐时,周令仪女士做了满满一桌子菜,其中最显眼的就是那盘色泽红亮的糖醋排骨。江流夹了一块放进嘴里,酸甜适中的酱汁包裹着酥软的排骨肉,美味得让他几乎要闭上眼睛。
“好吃吗?”周令仪女士笑眯眯地问。
“太好吃了!”江流由衷地赞叹,“阿姨的手艺一如既往的好吃,我很喜欢!”
“那就多吃点。”周令仪女士又往江流碗里夹了几块,“阿霄说你最喜欢这个,我特意多做了些。”
江流扭头看向宋凌云,后者正埋头扒饭,假装没听见。阳光透过餐厅的窗户洒在三人身上,江流感到一种难以言说的温暖在他心口蔓延,让他不自觉地微笑。
饭后,周令仪女士匆匆收拾了碗筷就要出门:“公司今天下午有个紧急会议,我得先走了。阿霄,好好招待江流啊。”
“知道了妈。”宋凌云懒洋洋地应道。
门关上后,客厅里突然安静下来。江流和宋凌云面面相觑,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怪的尴尬。
“呃……要不要参观一下我家?”宋凌云最终打破沉默。
江流来过很多次,但是从来没有进来过。
宋凌云家的房子比江流想象中要大得多。一楼是客厅、餐厅和厨房,二楼除了卧室还有一个小书房。宋凌云自己的房间充满了生活气息——墙上贴着几张篮球明星的海报,书桌上散落着几本漫画书,床头柜上摆着一个相框,里面是年幼的宋凌云和周令仪女士在游乐园的合影。
最引人注目的是靠墙的一排架子,上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棉花娃娃。有穿着可爱衣服的小熊,有圆滚滚的仓鼠,甚至还有几个造型奇特的原创角色。江流忍不住走过去,拿起一个戴着厨师帽的小狗娃娃。
“这些……都是你的?”江流难掩惊讶。
宋凌云的脸又红了:“我妈买的。她……她就喜欢买这些。”
江流敏锐地注意到,每个娃娃下面都贴着一张小小的日期标签,最近的几个标签上还写着“月考进步”、“篮球比赛获胜”之类的字样。他突然明白了什么,但看着宋凌云窘迫的样子,决定不再追问。
“阿姨对你挺好的。”江流轻声说,把娃娃放回原处。
宋凌云挠了挠头,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这个突如其来的感慨。两人又陷入了沉默,这次是江流先开口:“那个...要不要打会儿游戏?”
下午的时间在游戏和闲聊中飞快流逝。傍晚时分,周令仪女士打来电话,公司事情很多,可能要很晚才能回来,让他们自己解决晚饭。
“我来做饭吧。”宋凌云自告奋勇地站起来,脸上带着一种莫名的自信。
江流本想提议他来做饭,但看着宋凌云跃跃欲试的样子,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半小时后,他后悔了这个决定。
宋凌云端上桌的“料理”堪称灾难——米饭夹生,青菜炒得发黑,最可怕的是那盘所谓的“红烧肉”,外表焦黑如炭,切开后里面却还是粉红色的生肉。江流强忍着不适尝了一口,咸得发苦的味道瞬间充满口腔,他的胃袋抗议般地抽搐了一下。
“怎么样?”宋凌云期待地问,自己也夹了一块肉放进嘴里,然后立刻吐了出来,“呸!这么难吃你怎么不说?”
江流艰难地咽下嘴里的食物,挤出一个微笑:“还……还行,吃不死人。”
“还行个鬼!”宋凌云把盘子一推,“别吃了,我叫外卖。”
但江流摇摇头,继续一口一口地吃着那些难以下咽的食物。当最后一口食物进入胃里时,江流已经灌下了整整三杯水。
夜幕降临,周令仪女士又打来电话,她可能要通宵。江流看了看窗外已经完全黑下来的天色,正准备告辞,宋凌云却突然开口:“这么晚了,你家又那么远,别回去了。”他的语气很随意,但眼神却飘忽不定,“反正我家客房空着。”
江流的心跳漏了一拍,他努力控制住上扬的嘴角,假装思考了一下:“也行……那我给我妈打个电话。”
电话里,江流妈妈絮絮叨叨地叮嘱了一大堆注意事项,江流一边应着一边偷瞄正在假装看电视的宋凌云。挂断电话后,两人之间的气氛又变得微妙起来。
“我去给你拿被子。”宋凌云匆匆起身,逃也似地离开了客厅。
夜深人静时,江流躺在客房的床上,胃部传来一阵阵绞痛。他蜷缩着身体,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起初他以为忍忍就能过去,但疼痛越来越剧烈,伴随着强烈的恶心感。
凌晨两点,江流终于撑不住了。他跌跌撞撞地冲向卫生间,跪在马桶前剧烈地呕吐起来。胃里翻江倒海的感觉让他眼前发黑,耳边只剩下自己痛苦的干呕声和冲水声。
“江流?”卫生间的门被推开,宋凌云站在门口,睡眼惺忪的表情很快被惊恐取代,“你怎么了?”
江流想回答“没事”,但一张嘴又是一阵呕吐。他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眼前的景象开始变得模糊。最后看到的,是宋凌云惊慌失措的脸和他颤抖着拨打120的手指。
医院的灯光刺得江流眼睛发痛。他躺在急诊室的病床上,听着医生对宋凌云说“食物中毒”、“脱水”、“需要输液”之类的词语。周令仪女士匆匆赶来时,江流的意识已经清醒了许多,但身体仍然虚弱得无法起身。
“不好意思,阿姨……”江流虚弱地道歉。
“傻孩子,该说对不起的是我们。”周令仪女士心疼地摸了摸江流的额头,“阿霄都告诉我了,他做的饭那么难吃,你还……”
“妈!”宋凌云红着脸打断她,“你刚加完班,肯定累了,去休息吧,我来照顾江流。”
周令仪女士看了看儿子坚定的眼神,又叮嘱了几句才离开。病房里再次只剩下他们两人,沉默在消毒水的气味中蔓延。
“你是傻子吗?”宋凌云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江流从未听过的颤抖,“难吃就说不吃啊,还说什么吃不死人,干嘛硬撑着?”
江流望着天花板,不知该如何回答。他总不能说因为那是你第一次为我做饭,我不想让你失望吧?
“以后别这样了。”宋凌云的声音低了下来,“看你躺在医院里……我……”
江流转过头,惊讶地发现宋凌云的眼眶红了。这个平时开朗的男孩此刻咬着嘴唇,像是极力忍耐着什么。
“没事的。”江流轻声说,“明天就好了。”
宋凌云猛地站起来,动作大得差点带倒椅子:“我去给你接点热水。”
宋凌云站在医院的热水器旁,蒸汽氤氲,模糊了眼前的玻璃。他盯着不断上升的白雾,思绪却飘向了病房里的江流——那个平日里毒舌的家伙,此刻正虚弱地躺在床上,难得安静。
没有尖锐的嘲讽,没有挑衅的挑眉,只有苍白的脸色和微微蹙起的眉头。他闭着眼的样子,竟透着一丝……温柔?
“啧,我在想什么?”宋凌云猛地甩了甩头,仿佛这样就能把荒唐的念头甩出去。可脸颊却不受控制地发烫,连耳尖都染上了一层薄红。热水器的指示灯“叮”地跳转,他手忙脚乱地去接水,差点被烫到。
看着宋凌云逃也似离开的背影,江流的嘴角微微上扬。尽管胃里仍然不舒服,但心里却涌起一股暖流。他想,也许这次食物中毒并不是完全糟糕的经历。
病床的窗外,国庆节的烟花在夜空中轰然绽放,金色的光芒透过玻璃,在洁白的病房里投下流动的光影。江流微微仰起脸,绚烂的烟火在他清澈的眸子里明明灭灭,映出藏不住的笑意。
而站在窗边的宋凌云也被笼罩在烟火的光晕里,轮廓也柔和了几分。他侧过头,正巧对上江流直白而热烈的目光,心跳蓦地漏了一拍。他第一次感到无措,只能借着咳嗽的动作掩饰泛红的耳尖。
夜风裹挟着烟浪的气息拂过,两个少年的影子被拉长又缩短,最终在雪白的墙上悄悄重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