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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流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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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夫人来信,乐书把信放您书房里了。”
黎明修刚一回府,就被乐画告知,京城那边来信。
“好,我知道了。”
黎明修净手洗面,又向乐画吩咐道,“让乐安把马好好喂一喂,今儿跑了一天,它也累了。明玉呢?”
嘴上问着明玉,手上动作也没耽搁,待洗完,一旁侍候的乐棋眼明手快将污水接过退下。
乐画看乐棋几人,忙而不乱,又见黎明修终不似刚到府里的局促样子,举动间行云流水,暗自欣慰点头。
一面伺候黎明修换了常服,一面笑道: “明玉小姐累了。下午她原找了公子一回,想去后院划船呢,知道公子有事出去,就闹着嘉月、令月那几个大丫头玩。
本来今儿起得便早,兴冲冲的,这不下午闹了没多久就睡着了,这会儿想来还休息着。”
黎明修点点头,吩咐道:“让令月把那董家酥糖看好,晚上不许明玉多吃,下次我出去再给丫头们都带些,大家也都分着尝尝。晚膳我就不陪她用了,叫明玉不用等我。”
乐画、乐琴几个跟着伺候的丫鬟们俱都笑着应下。
到了书房,乐书已经研好墨,她怕黎明修晚上回来要写字,书桌亦收拾齐整。
等人都出去,黎明修方把于夫人的信打开看了,信上内容是一如以往,除了关心黎明修的身体,就是让黎明修好好准备八月乡试。
黎明修将信纸翻了几遍,并没有看到夫人提及萧家来人之事。想到今日那两位打量的目光,黎明修这一封回信写得犹豫起来。
如今世家权盛,这位萧家公子纵只是京都八品官,但只要出身兰陵萧家,就本能小瞧。
不知京都来人有何目的,夫人没有反应又代表着什么?
黎明修忍不住摩挲起信纸,思索起来。
萧家来人,无论目的为何,只要有所行动,终会显露出来。倒不是一时急得来的。
夫人的反应是考验亦或其他思量,只要萧家目的显露,也就明了。
如今,还是以准备科考为重,万不能坏了夫人的计划。
黎明修将事情想明白,自嘲一笑,也觉得自己运气实在不错。被夫人收养后才系统学习,又遇恩科加试,不出意外,今年便能以十五岁之身过乡试成举人。
这样的境遇,与从前流浪的日子比起,谁都要恍惚一瞬。
既想起从前的波折,又怎能忘记今日故人相见呢。
眼前又闪过那抹艳色。
如今的蒋天时,确实担得起闽州第一美人的称号。
黎明修耳边响起那人在船上说的话,“我虽然不在这些人中,也并不知自己究竟想做什么,可我愿意活着……”,不由哑然失笑,自言自语道:“真是和从前想法一样,即便天真如稚子,也算这么多年未失本心。”
黎明修目光沉静,指尖在书案上轻点几下。
再帮他一回吧。
整理好思绪,黎明修提笔而书,回了于夫人的信,并叫人进来把信寄出去。
又将乐平喊进来,让他联系周打听,着人帮忙在江都城里散布些消息。
忙完一切方用晚膳,后温习旧书,夜深睡去。
一夜好眠。
江都第一茶馆,五柳茶馆内
几个闲汉,喝着茶,闲聊起来。
“听说了吗?闽州蒋家要招亲啦!”说话的人穿着布衣短打,激动地吆喝起来。
旁边一身长衫的嗤笑一声,“这谁不知道?说起来,我当日还去凑了热闹。那闵家公子实在地美貌,可惜,我家钱货不足,要不然,我也要……”
一摇着扇子的把话接过,“老兄看起来颇为意动啊?”
长衫男将杯中茶一口饮尽,摆弄着空杯子,语带不甘道,“嘿嘿,那样的的美人,看起来唯有价高者得了。”
几人聊得有些没意思了,一把粗门大嗓的声音忽然加入,“老兄几个,竟不知最新消息?”
摇扇男将手中纸扇摇得好似羽扇,略带轻蔑道,“怎么?阁下还知道点别情?”
“哎哟,我也是听说。这蒋家公子年龄可不算小,哥几个说,等他年岁上来,可还值钱否?”
“阁下之意是……”
一天后,江都城里才因闽州富户、美人蒋公子招亲闹得沸沸扬扬的事而热闹非凡、众人关注的情况下,有一消息不胫而走。
然后慢慢传到蒋之北的耳朵里。
“这些贱人!都说江都文风盛行,民风文雅,原来奸诈至此。”蒋之北气得把八仙桌上冰梅纹样的茶具杯碗齐齐打翻在地。
他本有些文人气质,四五十岁的年纪,也算是个美男子,可惜这会儿急怒之下,连鼻子都泛起了油光,整体便不堪起来。
当时招亲话出,才过两日,蒋家就收到许多明里暗里的询价竞争。看起来,蒋家公子的美貌确实是在江都彻底打响了名号。
蒋之北本来的计划,是在客栈安然稳坐只等钱到,可惜,第三天就渐渐人少,甚至后面竟逐渐无人问津,且之前出价的人也都收回说过的话。
其中变化,怎不叫人心焦。
蒋之北焦躁之下着人打听,才知道,有富商放话,蒋家公子要价虽高,但已十七,再大几岁,不说模样有变,就是滋味也不如更年轻的,总会降下身价,让人得以亲近些许。
既然总会降价,不如多等些日子,少花不知多少钱。
其他人听了,未免动了心思。
因为消息打听得曲折,晚了些时候才传到蒋家人耳朵里。
今日已到第七天,蒋之北故意让蒋天时坐在客栈二楼倚栏听风,也不见有人前来交钱结亲。
发觉自己实在想当然了,如今已无解决办法,于是蒋之北气急败坏回房砸了杯碗。
好歹是一家之主,为了卖儿子,连体面也顾不得,蒋天时说不上自己心中是生气多些还是鄙夷多些。
只看蒋之北这算盘打空、怒火攻心的模样,他也不觉得害怕,倒暗自畅快起来,心里吐了好几口气。
“孽障,我养你到如今,不想竟成了个赔钱货。”看蒋天时仿佛置身事外的样子,蒋之北愈发痛心,“你可知道,若是不能再短时间内凑出这些钱来,咱们蒋家就彻底败落了…”
蒋天时小的时候,也曾跟着他去庄里巡视过,也目睹过乡里人家嫁女:
因为彩礼不合心意将自家女儿贬的一无是处的父母,说的那些犹如刀剑的话,不光将女儿刺得泪流哽咽,连小小的蒋天时也不忍细听。
彼时蒋天时想上前帮助,被蒋之北带走并告诉他:
“没办法,男贵女贱,自来如此。做父母的也不过是心疼用钱,当子女的当然无话可说,若是仅仅因为伤心就跟父母离心,怎么算得上孝顺?”
那时候,蒋天时就听不懂,后来再长大点,也不想听懂。
如今,在这客栈里,听蒋之北说的话,蒋天时好像又回到了当年的那个庄子、那户人家门前。
只不过,这次被刀剑刺伤的是自己,一个有些容貌、无才无业的男子。
蒋天时以为自己早就接受,可一张嘴还是忍不住挑些难听话说,“父亲大人,这话说的,您说要卖儿子,当儿子的可二话没说,就跟您从闽州奔波而来,不能因为您自己没本事卖出去,就说儿子我是贱货吧。”
“你!”蒋之北一张脸瞬间气得通红,却也没说什么否认“卖儿子”的话。
蒋天时不由得撇嘴露出个讽刺的笑来。
“少爷,老爷也是为了咱们蒋家家业,再者说,您的吃穿用度不也是老爷费心操持的嘛?”
下人们不敢上前,唯有跟他俩一起来到江都的蒋七早在打翻杯碗时就已入房中,如今一看情况不妙,也是急忙上前劝解,一边劝一边替老爷抚顺心气。
“更何况”蒋七说着又看向蒋天时,目光从蒋天时的身前滑向脸蛋,浑浊的眼睛黏在蒋天时脸上好一会儿,接着说道:
“少爷如今的人才模样也是老爷精心培养的,俗话说,父母之恩难报,少爷将来过上好日子就能懂老爷的良苦用心了。现下,就不要再气老爷了。”
蒋七话音落下,脸上就浮起一抹好似包容自家晚辈胡闹的微笑。
蒋天时留意到他的眼神,下意识看向蒋之北,看他只是自顾自喘气,怒从心底起,那双漂亮的眼睛里,闪过一瞬间的狠厉,呵斥道,“再看一眼,我就把你的眼睛挖出来。”
这个蒋七!
不知道究竟怎么入了蒋之北的眼,自从他好多年前来到蒋家,蒋之北对自己的培养和疼爱,一朝之间全被推翻,自己现在金玉其外、腹内草莽的模样,怎么不算是被人精心培养过呢?
如今,还敢对自己露出垂涎之意来。
蒋天时暗恨不已,却也怪自己贪图安逸,如今陷在这烂泥潭里,和几个贱人混在一处。
突然又想起前几日碰到的黎明修,“你今后有何打算?”话音犹在耳边,连萍水相逢的人都知道要长远考虑…
蒋天时觉得,现在的自己,像剩饭剩菜的油反倒在青瓷花瓶里,将花根厚厚地糊住,不得呼吸。
手指轻颤,有一种恶心从心底涌出,连带着长时间未进食的胃也开始隐隐抽搐,“就这样吧。反正也不再指望他了。”
蒋天时在心里这样告诉自己,“事情已经结束,我也不再欠他,明早就前去京城,再不和这些破烂人纠缠。”
“官府查案,闲杂人等,未得允许,不得擅自出入客栈。”
外面传来杂乱脚步声,接着就听到有人高声通知客栈众位。
房内三人还不及反应,门已经被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