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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一纸来信相告而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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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弈出,陶望岳和赵明德一顿,接过信件展开,三人神情是一个比一个凝重。
只见赵明德眼眶一红,震声吩咐道:“速速备马,立即返京!”
吩咐完,他扫了眼沈弈出和陶望岳,便径直随侍从离去。
姜如意紧张道:“是出什么事了吗?”
陶望岳把手中信件递给李赢,对姜如意答道:“皇上病重。”
李赢接信的手一顿,沉声道:“京城要乱…”
沈弈出收起信件,否定道:“不会。”
他看向姜如意,不再犹豫,也没有先前劝阻的意思,道:“蜀道艰险,路上多当心些,若不急在一时半会儿,可寻些老手多筹备筹备。”
姜如意满脸担忧,道:“老师要即刻回去?”
沈弈出颔首道:“跟随王爷队伍一起,会少一些麻烦。”
姜如意道:“会有危险吗?”
沈弈出闭嘴不言。
姜如意知他不喜撒谎,看向陶望岳,再问了一遍,道:“蜀道难,但你们此行更险,对吗?”
陶望岳亦是默不作声。
那厢,李赢看完信件内容,一边收起信纸,一边勉强大笑道:“去往京城,路宽道阔,能有什么危险。”
“如意娘子当了老板就是不一样,变得越发胆小了。”
姜如意抿了抿唇,也扯出笑容,道:“三爷说的是,我胆子是小了些。”
“去蜀地也不急,我打算去玩徽州泾县之后,先去一趟西安,那方松烟墨最好…”
抬眼而去,她征询沈弈出的意见道:“春日,我给老师寄送一块松烟墨,可以吗?”
沈弈出沉吟了许久,道:“不一定非得春日,酷暑、凉秋、寒冬…你有闲时,随时都可以。”
到明年春日,刚好半年,这时候局势基本已是尘埃落地。
姜如意是掐着时间算的,她摇头道:“我还要去蜀地做生意,就春日。”
“老师,春日可以吗?”
沈弈出无奈应道:“可以。”
陶望岳提醒道:“走吧,王爷那边不会等我们太久。”
沈弈出看向李赢道:“既然出来了,你也不要急着回去。”
书院两封来信,唤了沈弈出和陶望岳回去帮忙,唯独没叫李赢,其中利害,便是李氏为皇商,在这场朝堂变故中,势必是被争抢的对象。
京城无李氏人,任何事就是天高皇帝远,不会波及过来。
李赢深知院长的用意,苦笑道:“那是自然。”
“我本就有此打算…”
“你们…多保重。”
沈弈出点点头。
陶望岳拧眉一思,道:“皇商不愁生意做,可方才如意娘子所言文人之难,望你作为一名学院人,不要怠慢。”
听闻此话,沈弈出眉头舒展了一分,道:“既然要出去走走,便就随姜愿同行吧。”
李赢错愕道:“啊?”
姜如意推据道:“不…不用…”
李赢再是一怔,看向姜如意,不悦道:“我都没说什么?姜老板怎么还拒绝上了?怕我李氏抢你生意?!”
“这趟我还去定了。”
姜如意嗫嚅道:“三爷,我不是这意思。”
“路途辛苦,我是担心你吃不消。”
李赢双手抱臂,气愤道:“吃不消?”
“你一个女子都能行,我堂堂七尺男儿,你竟看不上我?!”
“沈弈出,你看看你的人…嗯?人呢?”
姜如意往远处渐隐的一红一绿身影看去,道:“不说离别,便不会生离别。”
皇帝病重,京城局势动荡,朝堂波诡云谲,从未浮于世面,然而,所有人都知道,这天下有些不安定。
官不外出,商不奔走,不仅如此,光是从徽州到西安这一路,关隘多了两三倍,民自然而然,顺着寒风,也缩在了屋内。
姜如意和李赢在徽州泾县没待多久,便如姜如意所愿,将宣纸一行摸了个大概。
宣纸货好,价格却是不管怎么议都降不下来,姜如意当机立断,没再徽州泾县多待,径直赶往西安。
到达西安的第一日,便遇上了大雪。
漫天的鹅雪纷飞,路上人影清清,姜如意执伞走在市集,微微侧偏头去查看天势,一个不留神,脚下出溜,往后栽去…
“姜老板!当心!!”
一人揽肩接住了姜如意。
她瞥了眼被风吹走的一锦一素两伞,半闭眼睛遮挡落在面颊上的鹅雪,惊喜道:“许公子?”
“是我。”
姜如意道:“多谢。”
脚下有冰,她本打算直接站起来,滑了几脚,颇为无奈地转了一个身,双手攀上身后许世安的双臂,一边起身,一边苦笑道:“这天气还真是恶劣。”
许世安双臂匡扶在姜如意身侧,护着对方,道:“惯例来说,府衙该安排人手来铺上枯草,今年也不知道怎么了,竟是误工了。”
在他的引领下,二人踉踉跄跄地躲到了街边屋檐下。
许世安收回了双手,解释道:“我来市集替主家采买,在街口看见你一人往这里走来。”
指了指姜如意脚下的锦鞋,他又撩开身下棉披示意自己绑了草绳的棉鞋,道:“大雪初下时,最亦结冰,是以私自跟了过来,还望姜老板不要介意。”
姜如意收了擦拭发上水渍的锦帕,浅笑道:“怎会怪罪?”
“若不是你及时出现,我早摔扑在地,狼狈不知几何了。”
“嗯?许…许公子…”
“你这是做什么??”
垂首,她看着身前蹲在地上,解开脚上草绳,往她锦鞋拴系的许世安,有一丝丝吃惊。
许世安整个过程自然又得体,道:“地滑,这时候图不得漂亮,姜老板便许我挪两根用过的粗绳吧。”
姜如意看着下方人瞬间红涨的双耳,愣愣地抬高脚配合,道:“多…多谢。”
许世安得到同意,动作更加麻利起来,但二人还是免不了一阵尴尬。
片刻,为姜如意系好草绳,一边整理衣袍,许世安一边站起身,随意道:“姜老板来绛州,是行商?还是…”
姜如意知道自己这一身李赢备的锦衣华服,叫许世安误会了,适应着脚下的粗绳,答道:“行商。”
“为松烟墨而来。”
“出行较匆忙,未带厚衣,三爷便给安排了。”
最后,她站稳身子,嘟囔道:“花这么多银子在穿着上,我可舍不得。”
许世安赧然一笑道:“李氏三爷也来了。”
姜如意道:“嗯,李氏毕竟是皇商,做的也是文房四宝的生意,目的相同,便一起同行了。”
许世安道:“原来如此,我还以为是…”
声音越来越小,仿佛是他知晓自己说话逾越了,所以讲到一半,便抿了唇,止了话。
姜如意却是在寒风中一怔,下意识答道:“老师有些事,提前回京城了。”
许世安亦是一愣,转移话题道:“三爷怎地没有一起出来?”
姜如意诧然地看向他,似在询问,他为何要打探李赢行踪?
许世安举起冻得紫红的双手揖了一礼,局促地道:“天气恶劣,一人独自出门,终是不安全的。”
姜如意转回头,看向檐外密密麻麻的白雪,道:“他怕冷。”
“我想早些找到最好的制墨场,赶在春日前…”
许世安道:“墨场…”
“你要找墨场。”
“姜老板相信在下的话,可否容我自荐一番我所在的张记松烟墨。”
姜如意提起了点精神,追问道:“张记松烟墨?”
许世安颔首道:“嗯,张记名声虽然不好,主家脾气古怪了些,但所制墨品,工艺精绝,是整个绛州最好的。”
“我在他们墨场做账房,记账、理账,所用次品墨皆质地紧密坚硬,且泛出紫玉光泽,墨液也通透沉静,书写起来胶轻抗笔,入纸效果极好。”
姜如意拧了拧秀眉,道:“欺人太甚!”
“??”
许世安不明所以,盯着姜如意微微发红的小脸,迟疑道:“是…是我哪里说错话了吗?”
“姜老板勿怪,我嘴…嘴笨…”
姜如意急忙摆手道:“许公子误会,我是说那张家欺人太甚!”
“你既是账房,这大冷天的,居然还遣你出来采买。”
许世安愣了愣,扑哧一笑,道:“姜老板原是替我鸣不平啊…哈哈哈,这点小事,无碍的。”
姜如意纠结了一会儿,将手中的袖笼,塞进了许世安怀中,抬了抬脚,示意道:“礼尚往来。”
许世安想要拒绝,刚吐出“草绳不值钱”几字…
姜如意半退了一步,认真道:“寒天冻地,许公子不要拒绝。”
看了眼对方的手,她蹙眉道:“你这双手是出墨宝的,不是拿来受苦的。”
许世安敛了笑意,把双手拢进棉袖里,按上自己的肚子,道:“活下去,才能谋机会。”
看着怀中的东西,他羞红脸,道:“而且不算主家刁难,我多用笔墨,自是应该比旁人多干一份活。”
手上暖暖,他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回到一开始提出的注意,道:“姜老板切莫因我之故,便舍了张记的墨。”
“他们家的松烟墨真的很好。”
姜如意道:“一码归一码,你极力推荐,我自是要去瞧瞧。”
“松烟墨一事,我也是非常着急。”
许世安道:“是单主催得厉害?”
姜如意摇头道:“不是,是要赶在春日之时,亲手做出一块…送入京城。”
许世安脸色一暗,道:“给沈公子的?”
这答案明确的问题,问出口便显得问话的人有问题,故此,他声音极小地嘟囔出口,盼望姜如意能如最开始一般,自己注意,自己主动为他解答。
最好,这答案是否定…
然而,姜如意四处打量的双眼,恰巧看见了街口一滑一前行的“紫粽子”。
李赢一臂抱胸,一手撑伞,瑟瑟缩缩,往这方寻来。
姜如意暗叫一声“不好”,掩了许世安的话,急忙侧头告辞道:“三爷来寻我了,我得先走了。”
许世安道:“姜老板…”
姜如意已经滑溜着跑出了两步,听见身后声音,回头道:“我会去张记的,你要护好双手,莫叫这寒气伤了你。”
这时,远处的李赢手中伞一扬,瞧见了路中央突然多出来的身影,大声埋怨道:“说是出来一会儿,如意娘子忽悠人的伎俩,真是越来越厉害了!”
“如此恶劣的天气,你那老师还没收到你的松烟墨,怕是要先赶来训斥本公子一趟。”
姜如意急忙奔去,连连应道:“这不是在往回赶了吗?”
“三爷辛苦了,前面路更滑,在原地等等我便可,摔倒了,我们还得去医馆。”
同李赢拌嘴习惯了,她是一点没把话松下去。
许世安看着大雪中越来越淡的身影,听着那刺耳的对话,将怀中袖笼往棉袍里一掩,也跟着冲进了大雪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