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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纸贵人贵自有分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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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档子事结束,赵明德对他们也没了限制,然而,他们却没有闲情逸致游赏徽州,受姜如意所求,大伙儿都各有各的忙。
徐家墨场的那一批墨块,姜如意虽然往湖州销了一大半,但还剩了不少在库中堆积。
单单依靠李赢给予的便利,她的墨销路子始终局限,于是,她便开始筹备起了文集,准备利用文人学子的名气,将徐氏徽墨,广售四海。
赵明德因姜如意解了他与陶望岳的情事,自然而然地接了这文集主办人的身份。
至于沈弈出和陶望岳,则出没于当地书院和书局,为文集造势。
李赢最是辛苦,一直在给姜如意打杂。
好在文集算是声势浩大地开了起来…
“哪来的腌臜货!老子这纸一卷百金!!是留给明德王爷交好的姜掌柜所用,竟叫你污浊了这精贵!”
男子收回踹出的脚,一点不顾惜受他一脚、蜷缩在地的女子。他双手捧着那洒金宣纸,左瞧右瞧。
随着地上女子慢慢平复喘息,四周围观的人凑了一圈又一圈,无人敢上前劝和。
那男子看着手中的洒金宣纸,眉头越拧越紧,面目越发憎恶。
最后,他将手中宣纸往地上人身上一掷,啐道:“既是你毁的,本公子大人不记小人过,照价赔偿,本公子便就此揭过,否则,休怪本公子送你去官衙。”
说到这里,他话语没有停下,还小小呢喃道:“这世道也不知是怎么了,越来越多的腌臜货往这风雅之处凑,连纸都买不起,真以为一杆破笔,沾点黑水,便能也成一「生」…”
地上女子缓了过来,撑地半坐了起来,面色惨白道:“公子…小女子姜如意,便是你口中的姜老板…不知你为何不问缘由,踹我一脚?”
没错,这被踹倒在地的女子,正是姜如意。
像是撞了什么霉运,她受邀来此提笔,刚写下一字,一华服男子气势汹汹地走来,二话不说,直接抬脚朝她腰腹踹了上来。
掀开身上的洒金宣纸,看着上面的墨迹,她颤颤地抬起一手,往男子身旁的仆侍指去,道:“是你身边人请我来落笔,非我要私用你的东西,此等场合,公子当真跋扈。”
“跋扈?”
男子双目一觑,质问身旁人,道:“我让你们去请王爷,请姜老板,谁让你们找腌臜货来糊弄本公子的?”
“本公子在京城都未遭过此等羞辱,倒是叫你们在这里戏弄上了!”
说罢,他大手一扇,那仆侍嘴还没张开,便被他一掌扇倒在地。
紧接着,又是抬脚猛踹了几下,仆侍哭喊求饶,他消了心中怒气,才罢休停下。
转过头,他对姜如意道:“百金好纸,是皇室专供,市上求无可求。”
打量了一眼姜如意,他继续道:“瞧你这腌臜如此穷酸,估计五银一卷的糙纸都买不起,更不要说一金一纸,或是十金一纸,你方才居然敢在本公子的珍藏上随意挥洒,把这小命赔上都不足为惜。”
好纸稀贵,堪比一命,此话不假。
姜如意想要争辩的话,听到此处,不禁噎进了肚中。
她的泄气,叫男子得寸进尺地道:“女子跻身闹市便是腌臜,你方才敢冒充姜老板,便是承认自己是腌臜。”
“赏你一脚,是本公子通情达理,真论起来,你毁了百金好纸,送你下狱都不为过。”
姜如意双手蜷握,环顾四周议论的看客,垂首看了一眼身上的洒金宣纸,沉声道:“行业百态,不是只有男儿可为。”
“女子,亦可登顶。”
缓缓站起身,她勉强揖出一礼,道:“未确认主人意见,随意毁坏了公子的东西,是姜愿之过,不管计价几何,愿意赔偿。”
男子喝道:“你…赔不起!”
姜如意抬起头,道:“百金也好…”
“一脚之惩也罢…”
“即便是登上官衙…”
“商人行事,必定有始有终。”
“姜愿赔得起。”
放下双手,单手朝文集门外做了一个手势,她继续道:“我虽不如公子财力雄厚,不懂何为真正的贵,但至少能看清,公子是廉价的。”
“公子不为墨宝,不为四宝,便请离开此处吧。”
“我,姜愿,如意四宝堂之主,徐氏墨场主事人,一介行商客,不欢迎你在此交易。”
男子满脸通红,身体先喉间的声音行动,往前再踹了一脚,却是受横打而来的一把扇子,挡了回去。
他整个身躯重量后移,咚——,栽倒在地,看着突然出现的一红一紫身影,嗫嚅道:“沈…沈…”
李赢震斥道:“沈什么沈,上学时就听不懂人话,什么都听一半,你来的时候就没打听打听,除了王爷在这里,就没有其他什么人在此吗?”
似好意,他冷冷地笑了笑,摇头道:“看你这模样,怕是不知道,弈出收学生了。”
“这学生好巧不巧就叫姜愿…”
“你说你往后可怎么办啊?陈必胜小侯爷…贵妃和太子这次还能保你吗?”
沈弈出那厢紧着姜如意瞧了几眼,随后淡淡地道:“都散了吧。”
围观之人,瞧出了这里的不对劲儿,纷纷三五结群,离开了。
待四周安静下来后,沈弈出对李赢吩咐道:“带他去院后厢房。”
姜如意拉住沈弈出,劝道:“我没事…”
沈弈出垂眼看向姜如意腰腹的污迹,哑声道:“我有点事。”
姜如意不是傻子,能看明白沈弈出的举动。
手中握住的袖襟未松开,她摇头道:“老师,没有他,也还会有其他的人…”
“我自己不能解决,以后老师若是不在我身侧,那我该怎么办?”
“我该去找谁?”
眼眶猩红,她隐忍着,半抬眼皮,和以往故意作天作地、搏沈弈出同情不一样。
这一回,她不想沈弈出看见她的无助,道:“你…和三爷,不可能次次都为我挡下那一脚。”
沈弈出一顿,收了往前去的劲儿,回身关问道:“痛吗?”
姜如意又摇了摇头,道:“不疼了。”
沈弈出道:“这一次,你可以说疼的。”
姜如意道:“这一次,不可以喊疼的。”
语毕,她松开手中的衣襟,往前走去,蹲在地上人身旁,道:“洒金宣纸的确精贵,寻常人基本用不上,甚至练笔所需的糙纸,对于家境不佳的文人来说,也是一笔不小的花费,我姜愿即为四宝商,便见不得这市中无货。”
“公子今日损毁的好货,我心甘情愿赔付,来日我必将让你引以为傲之物,广布四海,不分上下,人人皆可低价购得。”
陈必胜嘴上啐了一口,鄙夷道:“就凭你?你这腌臜…哎哟喂!”
李赢心疼地看着手中刚敲完人的折扇,怜惜道:“脏了脏了…”
陈必胜恶狠狠看向李赢,道:“李登科!你竟敢打我?!!”
李赢扬了扬折扇,威胁道:“你信不信我还敢踹你!”
陈必胜语气一下软了下去,道:“你…你不要太嚣张。”
李赢再给了他脑袋一扇子。
陈必胜揉着脑袋,哭诉道:“你怎么还打我…”
李赢拿扇子抵住他胸口,道:“刚刚姜老板说的话,这里记住了吗?”
陈必胜看了眼沈弈出,见对方仿佛没有要劝阻李赢的意思,不情愿地盯向姜如意,道:“记住了…记住了。”
姜如意知他打心里不服,轻笑一声,一边起身,一边道:“公子没别的事,便快些离开吧,这里不欢迎你。”
李赢收回折扇,跟着站了起来。
陈必胜在仆侍的掺扶下从地上也站了起来,嘴里不屑道:“谁稀罕…”
随即,一瘸一拐,他在一群人的拥簇下,往文集大门处走去。
这群人离开了,不多时,赵明德和陶望岳带着一群人走了过来。
陶望岳上前查看姜如意的伤势,道:“要不请医师看看?”
姜如意摇摇头,道:“不日,我打算去徽州泾县,王爷和陶先生这方若无他事,可否放我先行离去?”
她这想法,很显然不是今时今刻陡然生出来的。
赵明德道:“我们的交易早就结束了,姜老板随意,无需过问本王意见。”
陶望岳一震,看了一眼沈弈出,询问姜如意道:“会不会太突然了?”
姜如意道:“我不是一时浑了脑袋。”
陶望岳收回目光,踟蹰道:“再去泾县折腾一番,那何时才能回湖州?”
姜如意道:“可能暂时不回了,去了泾县,还打算去一趟蜀地。”
陶望岳沉吟道:“蜀地?地势险恶,离湖州就更远了…”
姜如意道:“蜀纸韧性极好,不比徽州宣纸差,且原料还取之不尽,不过是销往外地的商道寥寥可数,我想随几位客商去看看,有没有办法…”
沈弈出眉头一沉,问道:“是何时有的想法?”
姜如意口中一滞,静默须臾,整理好神情,回转身,答道:“接手徐家墨场后,得知徐家有意做低价墨料,又遇见徐家在与几位商客谈论此事,便生了注意。”
沈弈出打量着姜如意,上前半步,再度问道:“是何时有的想法?”
姜如意抿唇道:“长兴县。”
“我见过有文人因四宝受困…”
沈弈出低声道:“许世安。”
“徐家门外是他的墨迹。”
姜如意眼眸一颤,点点头道:“嗯,他谋职不成,辗转到了这里,认识了徐老他们。”
“做平价墨,是他给徐老他们出的注意。”
“这注意甚好,我的如意四宝堂想区别于其他商客,也可行此道,我想去试试,未曾料到,今日会因为一张百金好纸,提前行了计划。”
沈弈出道:“不随我们回湖州了?”
姜如意道:“老师不是也快回京城了吗?”
突然,驿站信使急匆匆闯了进来。
他手中举了三份信件,高喊道:“京城加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