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念》稚怯

19、明骚暗爽

　　天刚蒙蒙亮，为了避免和周淑宜碰见，孟京一大早就收拾好东西出了门。
　　周淑宜很久没有发病了，孟有志的生日让她又爆发了一次，孟京能做的只有尽量不出现在她面前。

　　她打算这几天先在出租屋住着，去超市买了点牛奶和速冻饺子，上到二楼时脚步微滞，瞥了眼紧闭的房门，看看时间才六点多。
　　她没有打扰别人睡觉的习惯，放轻了步子，就连开锁都尽量没有发出太大的声音，但老式铁门的威力实在太大，她刚推开第二扇门，楼下也传来了开门的声音。

　　“……孟京？”元绎的声音不带一丝困意。
　　她停了动作，回头看向楼梯：“嗯。”

　　元绎探出头，发丝微卷看起来有些凌乱，脸上还挂着没擦干的水珠，一身纯色睡衣衬得他肩宽腰窄。

　　“怎么起这么早？”

　　孟京眼神掠过他撑衣的锁骨，又恢复了一贯的冷淡：“没睡。”
　　元绎毫不在意，边说边往上走了几个台阶：“那你要补觉？”

　　这人突然彻底进入自己的视野，孟京抬了抬眼尾，随后点了点头。

　　“好巧，我也没睡，打算补觉。”他抓了抓卷发，赶紧发出邀请，“中午一起去看那只猫？”
　　孟京听出他嗓音微哑，没耽误他去睡觉：“好。”

　　“顺带一起去吃个午饭吧。”
　　他说完，边打哈欠边下楼，没给她拒绝的时间，很快回房关门。

　　孟京：“……”

　　她把饺子和牛奶都塞进冰箱里，几天没住，昨天又是一场大暴雨，阳台还湿着，地面也有些潮。
　　她一晚上没合眼，趿着拖鞋去浴室洗了个澡，换上睡衣，躺在床上还不忘订了个十二点的闹钟，入睡得很快。

　　这一觉并不舒坦。
　　她梦到了周淑宜第一次发病的时候。

　　那场意外的车祸中，孟京伤得不算太重，但周淑宜强硬地让她住在医院里，期间来看她的次数屈指可数。
　　一个人的病房，能陪她的，只有一台无聊的电视机。

　　爸爸和弟弟的葬礼那天，她第一次接到了周淑宜的电话，告诉她有司机在医院门口等着。
　　孟京连病号服都没换，下楼时因为太着急，从三楼滚了下去，再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

　　三个月后，她所有伤口愈合，医生说已经完全没有继续住院的必要，周淑宜拖无可拖，叫车来把她接了回去。
　　到家时，周淑宜表现得一切如常，她以为生活会逐渐回到正轨，当晚，她在痛哭声中被掐醒。

　　“为什么！为什么你可以……为什么只有你回来！”

　　孟京挣扎的动作停住。
　　她目光聚焦在对方布满红血丝的眼睛上。
　　这一刻，她明白了，被丢在医院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周淑宜恨她怨她。

　　病房里电视的遥控器总是失灵，她以为是电池的原因，反复转动过很多次，后来护士拿走说找人修一修，却忘了再放回来。
　　孟京觉得自己才应该是死的那个。

　　……

　　闹铃声响起，孟京挪开挡住眼睛的胳膊，撑着身子坐起来。
　　她连拖鞋都没穿，光着脚走进浴室洗了把冷水脸，把脸闷在干毛巾许久，直到敲门声响起才抬起头。

　　门外，元绎提着一杯加冰的西瓜汁，已经换上了短袖长裤。

　　孟京愣愣地接过：“我换个衣服。”

　　“行。”

　　她转身，走出两步又反应过来，这种情况应该把人喊进家里坐着等。
　　但元绎已经在门边蹲下，似乎完全没有要进来的意思，低头开始刷手机。

　　她看了眼手上的西瓜汁，忽然低头喝了一口。
　　甜而不腻，连带着梦的苦涩，一同被她咽了回去。

　　两分钟后，她换好衣服，拿着手机出了门。

　　元绎听见动静，回头时仰视她几秒，拍了拍手站起来：“睡饱了？”
　　孟京晃了晃手上的西瓜汁，反问：“你睡了？”
　　“睡了啊。”元绎走在她前面，一步两个阶梯，“点的外卖。”

　　两人来到房东的房前，还没敲门，里面便传来一声猫叫。

　　元绎蹲下来，轻拍手心，用气音喊：“小橘。”
　　很快，一只猫头挤过门缝探了出来。

　　孟京也跟着蹲下，看着小橘撞开门，慢悠悠地走到她们面前趴下，转眼又翻起了肚皮。
　　元绎侧身给她让出空间，她挠了挠小橘的下巴，就听到小猫发出咕噜咕噜的响声。

　　“喜欢你。”元绎说。
　　孟京动作顿了下，瞥了对方一眼，没有说话。

　　他又说：“昨晚还被阿姨骂了，忘性大，今天又生龙活虎的。”

　　小橘被撸够了，甩甩尾巴，傲娇地钻回开着空调的家里。
　　孟京帮它把门合上，两人一起出了楼房。

　　地面还积着水，孟京走在元绎身侧，在手机上搜附近的饭店。
　　这一片居民房多而杂，小小的饭店里开着高档力的超大风扇，不凉快还吵。

　　她回想了下旁边这人平时一副不缺钱的少爷样，干脆叫了辆网约车，带他去正街。

　　元绎跟她停在路边，见她收起手机等车，绕到她面前伸出脑袋：“你要带我去哪？”
　　孟京扫他一眼：“找空调。”
　　他随手指了个店：“不是有风扇吗？”

　　孟京皱了下眉。
　　元绎懂了，没忍住笑出声，故意逗她：“你觉得我矫情？”

　　“我没这么说。”

　　元绎摆出一副被误会的沮丧脸。
　　车来了，孟京踢了下他鞋尖，示意他跟上。

　　司机是本地人，热情得有点过了头，元绎自然地接过他的话，目光却时不时往胳膊撑在窗边往外看的孟京身上瞟。

　　风吹乱了她的短发，单侧的耳朵也彻底暴露在他面前。

　　三个耳洞。

　　元绎忽然抬手摸了摸自己耳骨，刚想说什么，没等来回应的司机大哥忽然大声道：“别看了，快把你女朋友盯穿了。”

　　孟京愣了一下，不自在地放下撑着的胳膊，还没出声解释，元绎已经主动开口：“叔叔误会了，她是我同学。”

　　说完，这人又立马转过头来，用气音对她说：“不是我的锅，别打我。”

　　好像主动解释只是怕孟京羞恼之下灭他的口，而不是急着撇清关系以至于让她尴尬。

　　到了正街，两人一下车就被晒得眯起眼睛，就近找了家饭店，刚进去感受到了空调冷风和呛鼻的辣椒味。

　　元绎看向挂在墙上的菜品栏，才发现他们来的是个川菜馆。

　　“换一家？”他问。

　　孟京点了点头，刚要走，忽然瞥见旁边那桌人摆着放凉的毛血旺，步子不由自主地停下。

　　元绎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想吃这个？”
　　孟京回过神来，下意识转头对上他那双总是带笑的眼，鬼使神差地回答：“……想。”

　　直到店员真的端上来一份热气腾腾的毛血旺，孟京才从某种情绪中剥离出来，抿着唇恨不得掐死刚才的自己。

　　她吃不了辣，比喝酒还容易上脸。
　　小时候爸爸故意逗她咬了一口毛血旺的鸭血，辣得她小脸通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还是孟有志急急忙忙递给她一杯冰水才缓过来。

　　一只手忽然伸过来，往她桌边放了杯冰水。
　　杯壁雾蒙蒙的往下滚着水珠，那人的指尖也被冻得泛红。

　　她抬起眼，看见元绎单手托着脸，弯着眼逗她：“试试。”

　　孟京迟疑了一下，在他的注视下吃了片午餐肉。

　　元绎见她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其实我点的微微辣……”

　　话音未落，就见对面那人忽然偏开头，连着呛咳好几声。
　　他瞬间变了脸色，走到孟京面前蹲下，悬着的手不敢碰她，只好一手递纸一手端着冰水：“喝点水。”

　　孟京咳得整张脸都发红发烫，嗓子被辣汁呛到的感觉和喝了碗岩浆没区别。她接过冰水灌了一口，睫毛上还挂着生理性的眼泪。

　　元绎还蹲在她面前仰着头看她，孟京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别开脸露出了还红着的耳朵。

　　元绎抓了下头发，忽然坐回去也往嘴里塞了一片午餐肉。
　　他这行为有些诡异，孟京看过去，发现这人微卷的毛发下，耳尖也漫上了一层薄薄的粉。

　　“换一家吧。”元绎说。
　　孟京：“不用，我不是被辣到的。”

　　一顿饭吃得出了不少汗，老板端来两罐冰可乐说是送的，孟京不喜欢碳酸饮料，起身去接冰水，元绎想到什么，连忙拉住她衣摆：“那出水口有点问题——”

　　几乎是同时，店门被人从外推开。
　　听到来客那熟悉的声线，孟京没来得及让元绎松手就回头和一脸蒙圈的柳予菁对上视线。

　　柳予菁睁圆了眼，看看元绎还拽着她衣摆的手，又看看两人都有些红的脸，眼睛一眯，意味深长地指了指两人。

　　元绎这才后知后觉地松开手，注意到柳予菁身后跟着的男人。那男人他有印象，是瑞宁派出所的。

　　柳予菁走到两人桌边，看了眼完全不显得脏乱的桌面，只问一句话，还是冲着元绎问的：“就你们两个人？”
　　元绎迎上她的目光，看懂了她眼底的猜测和询问意味，毫不扭捏地给出回答：“是。”

　　就像高止问他是不是为了孟京才转学和租房一样，这次他也大方地承认了自己的那点小心思。

　　柳予菁喜欢他这份直爽。
　　到底是东区这一片的大姐大，她早就把元绎查了个遍。

　　这人长了张祸害小姑娘的帅脸，在学风不好的二中兄弟成群，还有不少人自称他小弟，总之怎么看都是女友如流水的配置，偏偏还真就没谈过恋爱。
　　不抽烟不喝酒不说脏话，打架也只跟那群没人性的王八蛋混子动手，也不知道附中是怎么把他传成那种满口黄牙的紧身裤精神小伙的。

　　孟京接完水回来，就听见柳予菁郑重其事地对元绎说：“我看好你。”

　　孟京：“……”
　　这两个人是怎么跳过她建立起友谊战线的？

　　她看见还在等着柳予菁的男人，知道她们有正事要谈，没有多聊，带着元绎先离开了。

　　得到了柳予菁的认可，元绎暗爽了一路。
　　孟京不知道这人抽什么风，嘴角的弧度就没下来过，等车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又踢了下他鞋尖：“你笑什么？”

　　结果那人突然往前一步，离她近了些。
　　孟京没往后躲，她比元绎矮一些，稍微抬头看他，拧眉表达疑惑。

　　好像不管谁来都不能让她怯场低头，元绎快被她身上这股劲迷死。

　　强忍下把人抱怀里揉一揉的冲动，他轻挑眉梢，学着附中论坛上那些人喊她：“京姐。”

　　孟京表情空白了一瞬。

　　他俯下身，语气恳切又憋着一股坏劲：“以后能不能罩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