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念》稚怯

11、自讨醋吃

　　孟京很少去南区那边，上个学期唯一去的那次还是为了拍摄。

　　因为气温刚降下来，她穿着店主发来的样衣风衣就出门了。

　　天气正阴，她不熟悉南区的路，也就没有骑那辆小电驴，没想到刚穿过一条小街就听到了打骂声。

　　南区这边惹事的人也不少，无论是初中还是更高年级，总有攥着几块钱骑着辆改装的摩托车就出来炸街的黄毛，这大概是偏落后县城的通病。
　　她了解过这一片某些街头混混的丰功伟绩，听说他们甚至以蹲过局子为荣，平日里还喜欢到派出所门口抽烟拍照打卡，这几乎成为了一种别样的潮流。

　　总之，孟京并不喜欢这边的氛围。

　　她路过一家奶茶店时，偶然间注意到被红橙黄绿青蓝紫毛围起来的一道身影。
　　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没有想要多管闲事的冲动，东西南三区互不干涉几乎是心照不宣的规矩。

　　那么小的店面，空调都没有，热气直往外冒，孟京加快步子走过。

　　导航播报最短路程右拐进入小巷，她刚转身，后方就传来怒吼声。

　　那声音，分明是那群彩毛追的人朝这个方向来了。

　　孟京脚步不停，走进小巷的瞬间，后颈忽然一紧，紧接着被人勾着往墙边成堆的柴堆底下钻。

　　她下意识反握住那人手腕，还没来得及用力，那人干脆连着她的嘴一起捂上了：
　　“别发出声音。”

　　柴堆架起的三角空间非常有限，少年身上还隐隐有些热气往外冒，却没有那股令人厌烦的汗臭味。

　　他比孟京要高出半个头，侧着头观察着外边的情况，即使有意不产生肢体接触，这样小的空间还是不可避免地让两人挨到一起。

　　孟京不能说话，因为一旦张口，很有可能会碰到他的手心。
　　她脸色变得很难看，不只是因为扑面而来的陌生的异性气息，还有这憋屈的处境。

　　她想推开他独善其身，他却语调平缓地陈述事实：“六个人都带了刀，他们已经看见你了，不会放你走的。”

　　那会儿的孟京比现在更沉默寡言，一句废话都不想多说，要是换做现在，她可能会先把那少年拽出去揍一顿，再把那六个染毛怪抡去派出所。

　　身后脚步声渐近，他从始至终没把视线落在她脸上过，孟京一时不确定这人知不知道自己是谁。
　　没等那咒骂声清晰地传进耳朵，卡着自己的少年或许是以为她会吓到，又往前倾了倾，挡住她的视线。

　　孟京这才抬眼看清他的长相。

　　少年头发刚打理过，皮肤比寻常男生要白一些，侧目注意着身后的动静时，双眼皮连到眼角处，睫毛乌黑纤长，下颔处一道溢出血丝的小刀口。

　　这是孟京对元绎的第一印象。

　　直到脚步声远去，男生确认那群人不会再折返，第一时间钻了出去，似乎对她没有半点好奇。

　　“快走吧。”他说着顺势回头。

　　孟京恰好弯腰从柴堆底下出来，抬眼就和他对上视线，眼神里的不爽简直快要漫出来。

　　眼前的少年却是一愣：“……孟京？”
　　他下意识上前半步，孟京已经皱着眉从他身后绕过去了。

　　元绎刚要喊她，突然发现她那件一看就崭新的杏色风衣，被瓦墙勾出了乱线。

　　“……你的衣服。”他提醒。
　　孟京脚步一停，猜到了他要说什么，脸色顿时变得更难看了。

　　她半是提醒半是嘲讽：“打不过就往派出所跑，让警察保护你，钻进巷子里是想找打？”

　　那会儿的她大概也没想到，不过几个月的时间，他和二中不少人处成了好哥们，明明年纪最小却成了老大。
　　虽然不是出街摇花手的混混，但好歹在南区这边也有几分分量了。

　　当然，她更不会想到，这个第一次见面就把她的雷点踩了个遍的人，会转来附中，像个狗皮膏药一样甩都甩不掉。

　　按理说，她应该和他打一架分个胜负才对。孟京出神地想。

　　一只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想什么呢？”元绎起身，边把写好的检讨书对折边往外走，“我送去教导主任办公室。”

　　孟京把包装盒收拾好，丢进垃圾桶里，一回头，卫冕已经吃完晚饭回来了。

　　她没管，刚想去校超市买点东西，却被他叫住了。

　　孟京目光询问地看过去。

　　卫冕指尖微蜷：“我能……和你一起去吗？”

　　孟京疑惑地蹙眉。

　　他眼神躲闪，似乎是觉得难以启齿：“我自己去，有人跟着。”

　　孟京明白了他的意思。
　　附中比起二中和职高，优势只在升学率，并不能保证学生的素质和人品，就像二中职高有努力学习的人一样，附中也有抱团取暖的“好兄弟”。

　　她深有体会。
　　霸凌这两个字，她比任何人认识得都早。

　　卫冕长相很干净，刚来附中时也在论坛上挂了几天，不过他性子太闷，没几天就被贴上了书呆子的标签。
　　季骁看不惯行事散漫好似什么也惊不动的元绎，自然也有人看不惯人群之外寡言少语的他。

　　“……走吧。”她走在他前头。

　　出教室门时，正好和回来的元绎撞上。
　　他想说什么，却看见了后方的卫冕，两秒后目光又重新落在孟京脸上。

　　对视片刻，他侧身让了路。

　　孟京插着外套兜，头也没回地拐角下了楼。
　　卫冕落后她几步跟在后面。

　　出了教学楼，她放慢脚步和他拉近距离，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没有起伏：“看清那些人长什么样了吗？”

　　卫冕：“没有。”

　　她点了下头：“骂就还嘴，打就逃跑，他们人多，硬抗才蠢。”

　　卫冕有些意外地看向她，“嗯”了一声。

　　到了超市，孟京随手拿了两盒冰牛奶，等他一起结账。

　　卫冕等了很久都没等到她再开口，主动问：“有什么办法吗？马上就高三了……”
　　孟京叼着吸管，咽下奶液，平静地告诉他：“没有，就算他们真的动手了，学校也只会给处分，不会停课也不会退学。”

　　卫冕抿了下唇。

　　“相处不来不用想着硬挤，不是你的问题。”她语气平静得不像是安慰人，而是在非常客观地陈述事实，“放学就跑，被堵了就说你是菁姨的亲戚，第二天再来找我。”

　　没人敢随随便便借柳予菁的名头说事，附中的小团体比二中和职高那群人还怕进派出所。
　　她自认为给出了个最好的解决方法，卫冕也照做了，不过中途出了点意外。

　　这个意外是简灼。

　　简灼人缘出了名的好，和谁都聊过两句，微信好友多到能助力她砍到拼多多的300元提现，一到节日满屏的群发祝福，置顶除了家人就是孟京和夏星莓。

　　也是因为这个，附中没人想和她结怨。

　　所以当她扯着卫冕的后领拽到身后时，那群人面面相觑几秒，灰溜溜地走了。

　　第二天，孟京看着照片上半模糊的人脸，依稀认出其中一位成绩吊车尾的。
　　简灼双手托脸挨着孟京坐：“这些人怎么办？”

　　“警告两句。”她把手机推回卫冕面前，总结，“装腔作势。”

　　简灼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瘦长的手拿起手机放进抽屉，卫冕坐回位置。

　　简灼看他又要重回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状态，有些气不打一处来：“病秧子，他们都骂你那么难听了，你不想骂回去吗？”
　　孟京以为他会装没听见，或是摇头回应，没想到他居然开口了：“不想。”

　　简灼一脸恨铁不成钢。

　　夏星莓路过窗口，状似不经意觑了眼教室的方向，见简灼也在，大着胆子串了个班。

　　简灼分出来半边凳子，另外一瓣屁股往孟京那儿挤。

　　“我们哪天去吃烤串？”夏星莓问。

　　“周六。”一道不属于在场四个人的声音从天而降。

　　几颗脑袋齐刷刷转过去。

　　元绎拿着熟悉的牛奶，他手指长，显得牛奶盒小了一圈。
　　他极力推荐：“市中心有家味道不错，有隔间不会被吵到，但是星期天不开门。”

　　简灼眼睛亮了：“在哪呢？”
　　元绎余光瞥见卫冕也在注意着这边，喝了口牛奶，看向孟京，缓缓道：“我把定位发给你吧。”

　　简灼不知道这人为什么搞这一出，狐疑地盯着他。
　　就见他长臂一伸，把牛奶放回桌面，光明正大地掏起手机。

　　片刻后，孟京抽屉里传来一声振动。

　　孟京：“……”

　　距离上课还有两分钟，简灼把借来的椅子推回原位，离开前忽然想到什么，脚步一顿，歪着头打量已经低头预习课本的卫冕。
　　她忽然戳了戳孟京：“我有个好办法。”

　　孟京抬头：“什么？”
　　她一指卫冕：“烤串带上他，被人碰见了肯定会到处传的。”

　　附中的人喜欢八卦凑热闹，要是知道卫冕和她们玩到了一起，至少明面上没人会找他麻烦了。

　　孟京看向夏星莓。

　　夏星莓被堵过几次，简直感同身受，而且现场只有一个不熟的人，她不会觉得很不自在，于是点了点头表示可以接受。

　　孟京这才询问卫冕的意愿，毕竟这人可不像大周末还会跑出来玩的性子。
　　结果他虽然迟疑了片刻，最后还是点头答应了。

　　某人在后面光明正大地偷听。
　　看见卫冕点头的瞬间，他有些不爽，握着笔的手松了力，掉在桌面上发出不轻不重的响。

　　绕这么大一圈哄骗孟京，到头来给自己找了个情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