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乱终弃天界上神后》银龙金鱼

94、第 94 章

　　赵兰辞清醒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分崩离析。

　　他想活，他想活的！

　　先是从心口的剧痛，蔓延到脖颈，腰际，他控制不了自己的手、腿，最后连视线也失去了，只能“看见”，或者说感受到炫目的金光，像太阳的火球，将他笼罩。

　　这种感受如此熟悉，他在被那金光贯穿时就该体会到的，可是眼前的光团，似乎并不是要来击溃他，而是拥抱，将他包裹其中。

　　光与热流淌过他每一条筋脉，每一滴血液，重新糅合、凝聚、成型，脱胎换骨。

　　而他在光团中，试探地张开了“嘴”，贪婪而虔诚地吸取。

　　尝到了光芒的第一口滋味，他的血液沸腾了起来，像烧开的水，而他想要将这种沸腾继续持续下去，最好一直就这样直到生命的尽头。他不安地扭动着，想要将这具肉身变成更适合吞噬的模样，最好身上每一个部分都变成唇舌，大口大口地吸吮那仿佛无穷无尽、永远也不会被吸干的光团。

　　他这么想着，发觉自己只要想的话，是可以拥有形态的，他顺着自己的想法，将肢体延伸得更深、更远，牢牢地攀附在光芒之上，让肢体在末端分叉，身体变得像纸，更加薄而细，用全部的肌肤和感触体验、品尝眼前的饕餮盛宴。

　　满足感不断升起，又在下一瞬间的吞噬后变得更加饱足，要是能这么无穷无尽地吞下去就好了……就像一个永远也不会休止的生灵符，在极致的快乐中不死也不活，似乎这样就能抵达天之外，超离世间一切。

　　一声呼喝将他从这种极乐中唤醒。

　　“定神！”

　　他榨取的动作突然停了一瞬，像被狠狠地扇了一巴掌，扇得他头晕眼花，似乎就连眼前的美餐也为之震颤，包裹着他的绝妙世界地动山摇，似乎有什么东西要冲破蛋壳的裂缝。

　　他低下头，瞥见自己的手臂上，挂着一串碧色玉珠。

　　这是什么？

　　不对，为什么我会有手臂？

　　……我是谁？

　　我是……我是……

　　他停止了进食，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握住那串玉珠子。

　　朦胧中，一双手按住他太阳穴，两道长穗从脸侧落下，带来酥麻微痒的触感。

　　好好想想你是谁！

　　他长出了手指、躯干、四肢。

　　段家家传的珠串，果然不是凡品，只传给心爱之人。

　　它为他寄存住了珠玉主人的一缕魂魄，能为他冲破最深的一重幻境。

　　“我是赵兰辞！”

　　他呼喊着，嘴唇和舌头重新吐出话语。他仰起脸来，轻柔的魂魄一般的吻落在他唇间，顷刻又消失不见，一阵清风被吹回了手臂上的玉扣之中。

　　眼前的光变得模糊，世界重新出现。

　　他想起来了，他原本是农人的孩子，投身仙门，得道飞升，又被打下凡间，渡江归乡……再然后，不人不鬼地活着，直到今日。

　　他现在又成了个什么样子？

　　赵兰辞低头一看，自己的身体正被顶撞得摇来晃去，他吞食的“源泉”仰面躺在他身下，手随意地搭在他的腰上。

　　他看了半天，直到又美餐了一顿，眼前又是白光一晃，现在才意识到自己之前是在吃些什么东西。他叹出一声绵长的吐息，赵兰辞现在意识到为什么总有人爱双修，如此深邃悠长的吐纳，初学起来至少也要月余，他这一下就得了。

　　应雪晴的面容似乎有所变化，更像是一张介于青年与少年之间的脸，微微带着喘息，平静地看着他。

　　赵兰辞愣愣地看向四周，他们在一个山洞里，只有头顶有一丝光线，映着细尘笼下来，时不时有几滴水，沿着石缝淌下，滴落到他脊背上，沿着脊柱沟壑没入尽头，又或许跌入周围的水洼，在山洞里响起幽冥的回声。他仰面看着头顶的光，依稀觉得很像刚刚不清醒时看见的那光团，蒙了雾的太阳。

　　应雪晴仰面躺在一棵树上，一条腿闲适地屈起，撑着他的身子。赵兰辞趴在他身上，腿夹住一根粗壮的树枝，黑色的藤蔓垂了满树，像榕树的气根一般，满地都是零落的细碎花萼花瓣花蕊，身下枝叶上斑斑驳驳的……全是他刚才爱惨了的玩意。

　　这好像是……紫叶杉，常生长在石缝山洞中，赵兰辞在缓缓地拾起脑子里的记忆，至少知道了自己还没走得太远。

　　赵兰辞哪里还想再要，他清醒过来，手忙脚乱地就要向后爬，被捉着脚腕拉回去，也不管自己□□，想尽办法也要起身躲远，可是树就这么大，他实在不想回忆自己刚才究竟是个什么样子了。

　　“醒了啊。”应雪晴的声音还带着一丝遗憾，好像还嫌他醒得太早似的。

　　“这是哪里……”赵兰辞一开口，喉咙沙哑得要命，嘴巴里全是古怪的味道，他也不愿去思考那是什么，答案显而易见。

　　只是，他分明记得，自己出来的时候还是夜里，看头顶这一抹光线，现在怎么成了白天。

　　“过去多久了？”他连忙问。

　　“也就几日。”应雪晴回答。

　　赵兰辞松了一口气，才有功夫看了看自己，对方衣冠楚楚，自己却□□，身上的裂痕，早已消失，他将双手捧到眼前，手掌上有微厚的茧子，这就是自己的手，身体也是自己的样子，只是总感觉有哪不一样，却又说不上来……

　　应雪晴整理他的衣服，从树枝上撑起身子起身似乎就要凑过来，赵兰辞在研究自己的余裕里喝住他：“你不许动！也不许过来！”

　　应雪晴顿住，见他那么紧张，只好坐了回去，悬空架在两根树枝之间，两条腿搭在一起，和他保持一定距离，两人就这么对坐着。

　　赵兰辞见他端坐不动才放松了些，其实他从刚才就想问，这满树的细长黑色藤蔓究竟是什么，为什么还开出一地小花，就连他脚腕上也纠缠得全是。他抓了一把，自己的头顶被薅得疼，他看着应雪晴，毕竟这里是唯一一个他能问话的人了。

　　“这是……我的头发？”

　　应雪晴点了点头。

　　赵兰辞呆滞地看着地树枝，这几乎蔓延到地上的……全都是他的头发？因为有的浸了水粘成一缕一缕，所以才会被看成藤，细细想来，那些可能也不是水……

　　“就是你前些天长出来的。”应雪晴说。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你和那棵树合体了。之后你便发了狂，我只好带你躲起来。”应雪晴说。

　　“树？”赵兰辞喃喃念叨着，“原来是苍穹梦叶木……对了，它饮过我的血。苍穹梦叶木……那棵银白色的树呢？”

　　“不见了，或者该说，你在它身上睁开了眼睛。”

　　那他岂不是……以苍穹梦叶木为底，重塑了自己的肉身？

　　他低头细看，每一道伤疤、握笔的茧、掌心的纹路，连身上的痣都清晰可见，一模一样，这就是他自己的身体。

　　只不过，他现在应当是神木之身了。

　　应雪晴就在那盯着他自己看来看去，继续说：“你那些头发，我猜都是吸收的养料化成的。”

　　养料……赵兰辞又是面上一僵，这么多，那他到底是吸了多少。

　　“那一地花瓣也是？”

　　“花乃草木精窍，雄蕊散朱尘，雌蕊承玉露，蜂蝶为引，阴阳乃合。”白羽说，“你开了这么多。”

　　赵兰辞在树上差点没坐稳当摔下去，头发太多太长，很多刚才都绞在了他四肢上，再一搅合，他连站起来都困难，无奈，赵兰辞只能求助于这里的另一个人：“你有没有……利器？先帮我把这些除了。”

　　应雪晴站起来：“我能过来吗？”

　　赵兰辞犹豫了片刻，也只能点点头。

　　应雪晴伸手绕到他背后，抽出拂尘，握住他一把青丝，手起发落，将他的长发一下就削到了肩膀。

　　赵兰辞入门之后就再没随便剪过头发了，这一下顿时觉得头上轻了好多，他晃了晃脑袋，还觉得有些新奇。

　　应雪晴没把他的头发扔在一边，而是挽在手上，细细收拾了起来，像在卷一大捆麻绳，赵兰辞问：“这些能扔到哪去？”

　　“你不想留着？”应雪晴反倒问他。

　　留它作什么……赵兰辞捻起一缕，才放到手上，充沛的灵力瞬间涌入掌心，那一缕长发脱离了其余的，在他手里不一会就化成了几片叶子，晶亮白皙，细细长长，正是苍穹梦叶木的落叶，怪不得。

　　“这倒是很好用……”赵兰辞点点头，陷入了思考，可以拿去放进肥料里，一同化入泥土中堆肥，适合拿来灌养灵田，具体怎么实施还得问问惊蛰她们，可惜这东西应该不能大量出产，不然他的脑袋怕是会被薅秃。

　　想到这，他忆起这些头发都是怎么来的，赵兰辞忽然又不想要了。

　　应雪晴将地上那些长发卷成一团，巨蟒似的盘在一边，趁着他出神的功夫，挨挨蹭蹭到他身边坐下，揽着他的肩膀。赵兰辞还想再躲，任他揽了两下，也就不情愿地半推半就靠在他怀里，虚倚着，只是洞穴寒凉，他身上还没穿衣服，也没了长发蔽体，只好用一条腿半曲起来挡着下边，殊不知自己这个角度早就被看个精光了。

　　他没想过自己又一次死里逃生，这下也没了伤病威胁，以后该做什么呢？他不想再当鬼面人了，或许隐姓埋名做个普通的医修也挺好的，不过，最好是先回去报个平安……

　　他正想着，耳边响起应雪晴的有些刻意压低的声音：“雪晴，是谁啊？”

　　他脑子嗡的一声，从那块白色的人型软垫上挣扎起来：“你说什么？”

　　“你昏迷的时候，一直在喊这个名字。”

　　“应雪晴”——不对，是白羽在问他！

　　赵兰辞睁大了双眼，这个应雪晴……不对，他难道……

　　不、不可能的……他失去记忆了？

　　“你……你……你不知道应雪晴是谁？”他不可置信地问。

　　“你一直都在这么叫我。难道我和他长得很像吗？”白羽低头抬起眼来。

　　赵兰辞睁着眼睛，呆了片刻，忽然抓起手里一把叶子就冲他扔过去：“你不知道应雪晴是谁，你答应个什么劲呢！”

　　白羽被他打得后仰，很快又在间隙里凑过来，贴着他光滑的肩头。

　　赵兰辞捂住脸，他究竟干了什么，他与一个，和应雪晴完全没有关系的少年，牵扯不清，他还主动下帖子，邀请他深夜出来……干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