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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第 93 章 ...


  •   赵兰辞的手放在树身上,抚摸着粗糙的树皮。

      其实种下去没过多久,他们就没再住在老房子这里,惊蛰帮忙拆了篱笆,两侧种了更多的树,这苍穹梦叶木左边是一丛一丛的灌木,右边是赵兰辞也没叫上名字来的几棵果树,只有中间这通体莹白的,仿佛灰扑扑树丛里跳出个素衣仙子。

      若是沿着树枝伸展的枝桠向远处望过去,还能看见道旁一串长明的火把,正通向梓潼城中,从那里向这棵树再远望过来正是个闪光的道标。

      这树颇有几分古怪,在天外时的苍穹梦叶木从根须到枝叶,是通体银白色的,可是这一棵,不知是不是因为饮的是井水溪水,照的是金乌日光,根须扎在泥土肥堆里,从根须往上都是褐色的粗糙树皮,到了赵兰辞腰际,才从树皮里脱胎而出银色的芯子,再伸出晶莹树冠。

      这不同模样的苍穹梦叶木,谁也不知道如何处置它,仙子们没见过,赵兰辞自己更是无处询问,见它不嫌弃凡土,长得还挺好,谁路过就浇一浇水,没人路过就不管,它野蛮生长着,已经比屋顶还要高了,赵兰辞仰着头看了一会,直到白羽的胸膛几乎要从他身后贴上他的脊背,他才缓缓转过身来。

      “来了也不说一声,又靠得这么近。”赵兰辞也不回头无奈叹道。

      白羽把下巴放在他头顶上,似乎深吸了一口他头发上的香味:“你沐浴过了?”

      “今日这里只有你我,我也不想再恳求你什么,应雪晴。”赵兰辞摘下斗篷风帽说,“你动手吧。”

      白羽歪了歪头:“这是?”

      “多说无益。快刀斩乱麻总好过钝刀子割肉。”赵兰辞把头扭到一边去,“我的伤在你来之后就飞快地恶化,别告诉我你不知道。你不就是为了这一天而来的吗?”

      他顿了顿,继续说:“我想明白了,我认输,我不跑,也不躲。只要你别再迁怒其他人,也别再动不动就三界陪葬。我……随你处置。”

      白羽听了,却神情懒散,垂下眼去玩弄赵兰辞领扣的斗篷带子,手指绕着衣带,缱绻地裹了几圈,忽然猛地一扯,那件斗篷就从他肩上滑落到脚边堆成一团。

      赵兰辞被他的眼神盯得不舒服,斗篷一去,明明身上还穿着衣服,却好像被剥了个精光,裸身在这站着一般。

      少年白羽的手没停,食指又勾住赵兰辞的腰带,这下赵兰辞握住了他的手,阻止他再扯衣服:“用不着脱吧?”

      “不是说随我处置吗?”

      “我也没允许你脱我衣服!”

      “你约我出来,不就是为了这件事吗?”白羽越靠越近,几乎要将他抵在树上。可怜苍穹梦叶木只是一棵小树,被这一抵树冠摇摇晃晃,沙沙作响,冷白的银辉像月亮一样洒在白羽脸上,蒙了一层白光,更显得皮肤白得像瓷。

      为了哪件事啊?赵兰辞想了半天才弄明白,原来他们一个想着死,一个想着性,原来是在鸡同鸭讲。

      难道他死前还要把他叫出来,就是为了再挨一顿肉鞭子吗?

      “你……”赵兰辞想说什么却又觉得无力,他几乎气笑了,“我真搞不懂你。”

      赵兰辞咬紧了嘴唇,他衣袖下的手握得紧紧的,其实他今天把“应雪晴”白羽约出来,还有一个目的——

      如果真到了那个地步,他要用最后一点寿命做诱饵,与他再一次同归于尽。

      赵兰辞本意先试探一番,看看应雪态度究竟如何,没想到试出这个令人哭笑不得的结果。

      “那你要不要做?”白羽不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反问。

      赵兰辞看着他那张脸,现在的应雪晴就是个身材高挑容貌出众的少年,他和每个宗门里刚刚下山入世的男孩子没有什么分别,有个唠叨的师父,还有两个普通的师兄妹。他在集市上闲逛,和人比试过两回道法也是点到而止,听戏、喝茶……豆黄回来说能看见的就这些,赵兰辞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装出来的,还是真的想要做普通人,至少他现在平静、温和,眉眼间也没有化身成本相时凶戾的红痕。

      上一次在街上,他明显有愠怒,可是赵兰辞给他一封帖子,这次深夜又乖乖地来。

      他把赵兰辞搂在怀里,小心翼翼地碰他的额角,这张脸比应雪晴第一次来到栖灵山时的样貌要年轻许多,侧面还能看见少年圆润的脸颊和脸上细小的绒毛,睫毛还是长得像鸟雀的飞羽,眼尾两抹细细的红,眼神仿佛初见一样珍重。

      要怎么做,要杀,还是要吻?

      “要。”赵兰辞听见自己说,声音轻轻的,却无比坚定。

      就在这儿吗?约出来的时候……没想过要做这个。赵兰辞向周围看了看,他不想带应雪晴去屋子里,那还不如就在这呢。

      夜里风大,赵兰辞掩着嘴唇轻声咳嗽,尽量不让自己听起来太煞风景,白羽把他的深蓝色绒毛斗篷铺在地上,把他裹成一团搂在怀里,抬起他一条腿。赵兰辞只露出半张脸,远远看去就像白羽怀里抱着一颗浑圆的深蓝色厚茧。

      “冷就别脱了。”赵兰辞听见他说,从斗篷里伸出一双手环上他的脖子。他仰起头,向上蹭了蹭,离银白树身更近了些,长发在身下披散开,像毯子,和渐隐渐显的棕色树根丝丝缕缕融合在一起。

      “啊……慢点!”赵兰辞口中胡乱喊着,那灭顶的感觉太过熟悉鲜明,令他不由自主地夹紧了内侧,一股直冲头顶的劲头过去才发觉也太快,他细算了算时间,只是被顶了两下,就以为到了。只是他看见应雪晴那张脸就……,又恨又怕,又爱得心神激荡。

      应雪晴躺在他身下,眉头微皱地将他从上到下扫视了一眼,神色复杂。

      赵兰辞顿时有些面子上挂不住,他来的时候还夸下海口说自己有多少入幕之宾,可这时候却丢尽了人。

      对方还没怎么,自己倒先爽快得丢盔弃甲的。他在白羽面前可是一直撑着宠爱众多、不缺情人的壳子,被青涩地弄了几下就又喘又叫的,只好说:“你……继续。”自己咬紧了嘴唇打定主意再怎么样也不开口。

      赵兰辞默默承受着他的吻和爱抚,神魂一瞬又一瞬地抽离,他来这到底是为了什么呢,会不会……他问自己,会不会是自己其实是……渴望死在他手里的?

      如果一定有一个人要结束他的生命,他宁愿想要那个人是应雪晴?

      也必须是应雪晴。

      赵兰辞仿佛在一团摇晃的水波里抚上了他的脸,好像在看多年前廊下打坐的云中仙鹤,他想,我就应该死在他手里,丢也要丢在他身下,从头到尾,最极致和最痛苦就这一个人,他和他怎么也无法算得清。

      他的欲达到了顶峰,爱,情,死。

      接下来难受的是他自己,为了挽回这点面子,眼睛都翻白了还强撑着:“我没有……没有……”

      经过刚才那一次乌龙,赵兰辞就是不愿意承认自己又去了好几回,这样显得他未免太弱,好像被撩拨一下就受不了似的,到这种时候了,反而升起了强烈的胜负欲,到了生命的末尾也偏要和他较个高下。

      白羽向下看了看,握住他一只脚腕,那里的肌肉绷得太紧,兴奋得发抖,欲盖弥彰。

      赵兰辞将头探出他的臂弯,长发水一样倾泻,他大口呼吸着秋日里疏冷的空气,将一层薄汗从他肌肤上凉凉地吹落,鼻尖满是梅花与结冰的净水的味道,他享受了一会微冷的风细刀子般划过高热皮肤的感觉,身体像被划破了口的皮水囊,喉咙口熟悉的腥甜又涌上来了。

      他推开应雪晴,虽然没能推动多少,扑到一边去咳嗽,他也不想在温存时这么煞风景的,血像雨一样从他口中流出来,沿着根须沟壑淌入了树根,又像沙中水隐没不见。

      赵兰辞看着地面,有些疑惑。

      白羽穿好衣服,看了一会才问道:“为何你与这棵树相合?”

      赵兰辞没空回答他,他从那些血浆里找到一片碎块,他拾起来抹净看了一眼,鲜血浸染下,是皮肤的颜色。他向自己脸上一摸,只触到了湿软温热的……血管。

      原来如此,自己会死状如凌迟,幸好他跑出来了,没有人会看见,也没有把这副样子留给他最放心不下的那几个人。

      “杀了我……应雪晴……杀了我!动手啊!”他在大口涌出的鲜血中,发出断断续续的求助,刚刚还在他身上带给他生命的极致的少年,此时站在树下一言不发,赵兰辞的手上的鲜血弄脏了他雪白的衣袖也无动于衷。

      “这棵树饮过你的血。”他虽是疑问,语气却笃定,忽然闭上了眼睛。

      只见刚刚还神色平静的白羽,眉间忽现一道如血红痕,一如残阳落日,又如同仙鹤丹顶,眼皮上的红妆如同两团火焰,亮晶晶地燃着,好像全天下的火都停留在了这里,银白树冠,夺目金光,不同的光芒在此地融合成一团。

      他掐了个诀,一柄拂尘凭空出现在他手里,少年的脸庞好像突然长大了些,变成了威严却令人移不开目光的美人,垂下的眼眸间多了说不清道不明的忧愁,他的背后浮现一轮澄澈圆月,雾织成的纱幔若隐若现,在他的灵力汇集之后倏忽散去,全部金光汇于一指!

      赵兰辞在那光中,看见了应雪晴本来的样子,他只来得及眨一眨眼睛,自己的身体,便已彻底碎裂,成了纷飞的叶片、花瓣、雪片,再无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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